罗旺哼歌而去，哼歌而回。
“啷个哩个浪……”
“嘶……这府兵怎么没在外守着，人都去哪了？”他嘴里嘀咕着，见外面无人，只好敲门：“开门！是我，开门……”
猩红色的大门吱嘎启开一个缝，罗旺迟疑，伸着头瞧，没看见人，试探着抬步跨门槛。
“啪。”
他脚下一顿：“什么玩意……”
门缝之中，血泊蛇一样涌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
*
红棠轻盈落下，遥遥同阿旺对视：“我这边都清理干净了，你呢？”
阿猫：“这边宅子也没有了。”
红棠蹲下，施诀触地：“的确没有再感觉到翻涌的土气，地缚妖应该清理干净了。走吧，那我们也去姚府。”
“等等，可否带上我。”
阿猫闻声拧起眉：“可是你伤……啊！你怎么拆了绷带？！”
一瞬间睁大眼，红棠声调变大：“他，他是你们那日带来的怪人？！他？？！！”
“否然也救了我，非厌实在忧心他的安危，还请带上非厌。”
阿猫鼻子微动，踌躇了一会：“好吧，我不会让故今说你的。”
红棠点头：“那分头行动，我先去。”
阿猫又好奇打量非厌，才收回视线点头。
*
少年眼睛一眨不眨，和姚世青对视。
令人极为厌恶的餍足神态，发狠时用力绞起的稀疏眉毛，哼哧粗喘的鼻息以及沾着汗液的粗大毛孔。
少年强睁着眼，死死看着，看到恨不得眼眶崩裂，恨不得目光化为长箭，化为铡刀，化为铁锤，一下下，一点点将他碾碎！
飘过的轻纱掩去他眼中仇恨。
貌美哑侍跪趴扶起他，从怀里掏出丝绢擦净他脸上的血。
二人一并回头去看姚世青的首级，然那首级已经被格外纤长的手指攥住头发提起：“姚世青？”
“你说，他对否然做过什么？”
净身房。
哑侍嘴唇轻动：他被带去了……净身房。还有……
少年手指宛如枯枝，狠狠掐入貌美哑侍臂中，发出急促的喘息，哑侍的泪糊成一片，抬起手又放下，惊诧抬眼，“哐”一声，姚世青裸露僵硬的身体飞着砸到墙边，故今紧跟上，抬脚对着他身下狠狠一踩。
少年想起幼时不慎踩到路边的地龙和毛虫，充满汁水的身体爆浆的声音，本是困住他午夜的噩梦又在此声音中瓦解。
哑侍：“……”
少年：“……”
他们互看一眼，趴伏在地不断作揖。
故今拎着那颗头，眼眸彻底变绿：“带我去找否然，然后……把这里欺辱过你们的人。”
“一个一个。”
“指出来。”
翻身跃上姚府墙上时，红棠神情凝重，冲天妖气将此处围拢的密不透风，待看清府内景象，她呼吸一窒，顿感脚软：“！”
院中央站着高挑的女子，沾血的面容上只能看见一双绿色的眼睛。
云毙月光：“轰隆隆……”
雷声遮住院内其他的叫响。
“红棠，帮我跟他去救否然，我现在……没办法靠近否然。”
红棠回神，院中无处下脚，愣愣点头御刀而追那貌美少年，却没忍住回首去看故今。
她圆而大的眼珠颤抖，暗色之下唯有故今站在满地鲜红之上，不为所动。
红棠作势欲呕，又被风吹拂醒神，直到那身着轻纱的少年停步招手，她才找回魂儿来。
故今是妖，她在杀人……
她杀了好多人……
她……
红棠推门一顿，挑眉而竖，厉声道：“你们干什么？！”
*
身体一点点回温，鸦青的睫毛不断颤动，否然睁眼看到了红棠。
“你醒啦？脸色很不好，身体感觉怎么样？”
“我……”否然慢慢坐起，浅琥珀色的眼眸有些迷茫：“我是怎么了……”
“你被地缚妖抓走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抓走……”否然眸光一点点凝聚，突然抓住红棠：“故今呢？她在哪？咳咳咳咳咳！”说完一句话，他呼吸急促，攥住心口，眼前发黑。
“她……”
红棠身体下意识抖了抖，避开否然目光：“她，她……”
“她在干什么？她是不是……”否然语气一顿，站起身：“带我去找她，快！”
“不行！”红棠一愣，放缓语气：“我是说，你脸色很不好，还是在这歇一会吧，她一会就回来了。”
“休息……我也不会好的。离她太远，太久，我就会死。带我去找她。”
红棠傻眼：“啊？”
推开姚府大门，否然心神一震。
阿猫的喊声被雷压住，一切在他眼中静默上演。
流动的血迹，死不瞑目的双眼，惊慌四散的少年，哭噎的阿猫，还有被掐在故今手中，脸色发紫的男子。
浓眉凤目，面窄中庭略长，眼眸深黑同沼泽，虽面色狰狞努力喘息，也不能掩盖其俊秀。只不过他两腿软榻，耷拉在地上，旁边还有已碎裂的轮椅。
那男子是非厌。
红棠匆忙赶来，愣在门口：“这……”
妖气四溢，故今单手掐住非厌脖颈，另外一只手已然妖化，尖锐的枝条硬如钢铁，抵住非厌脆弱的下颌：“你早就知道否然被抓走，甚至知道否然被抓到哪里对吧？你在白兰这么久，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眼睁睁地看见否然被抓走？！”
枝条插入，非厌痛楚闷哼。
故今绿眸已辨不出瞳孔，疾声厉色：“你早就知道！否然救了你，还打算送你回去，你却……！！！”
“住手！”
“住手！！！”
声音近在咫尺，故今仍没停止动作。
“住手！！！！！”
红棠没蜡烛，眼睁睁见否然冲向前，无奈跺脚追过去：“哎！”
衣襟被死死拽住，否然脸色好起来，神色却难看无比：“你……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故今眼角微微抽搐。
“你……”否然眼睛瞬间红了：“他们都是凡人，杀了这么多人……”他环视院子：“他们……诱拐人口，尽可送去官府，绳之以法，罪不至死！你为何要杀了他们！为何滥杀无辜！”
红棠上前：“不！不是那样的！故今她是因为……”
故今眯眼：“杀了他们又如何？！”
否然一愣。
他睫上还坠着泪珠，摇着头：“不，你，我以为你……”
“你以为我什么？我性恶嗜杀？我蛮不讲理？草芥人命？”
“对，我是！”
“我就喜欢，滥杀无辜！我杀得还不够爽快！”
否然后退一步，疑惑迷蒙地看她：“……”
这一路，他以为自己认识扶桑了。
可此刻，他又不认识了。
他的眉深深皱起，连眸色都浓重：“你……你，你！”
“你果真……妖果真……冥顽不灵。”
“你当真……无心。”
故今：“……”
她收敛神色，笑了一声：“我？”
“你还不是要靠我这个妖活着，如果不是我……你还不知道死在哪呢。”
故今眉毛一点点竖起，眼眸也由绿变黑，暗下去，手背的捕灵阵疯狂运转，但没人在意这些变化，否然满眼只有她脸上讥讽的神情。
“我就是妖！”
单臂黑中染红的袖口滑落，青筋鼓动，故今手臂攥紧非厌，神情狰狞，面上血滴滚动：“要么他死！要么你去死！！”
否然：“那你就杀我好了！”
“杀了我！”
故今：“………”
非厌扑通一声，呛咳着倒地。
阿猫：“呜呜呜呜！你没事吧！”
手臂无法抑制地颤抖，肌肉抽痛，故今把手臂掩回袖内，撑起下巴，斜向下睨着否然。
“啪嗒。”
红棠疑惑伸手：“下雨了……”
雨连成细线，埋入故今深邃的眼窝，顺着黑睫勾出一滴泪，扩大了她无边的黑眸。
雨滴无声化手，拂净她脸颊的红色血滴，晕成粉色，脱离。
故今单臂一挥，血水混着雨滴溅在否然身侧，她擦身而过，几息消失在门外。貌美哑侍忽而脱下轻纱，追上去。
轻纱罩着二人的头顶消弭在雨中。
否然愣愣望着那个方向。
在他出现的那一刻，故今就没有灵力了，根本杀不了非厌。
红棠掐诀撑起雨幕，看了眼身后：“你……误会故今了。这里其实是因为……”
非厌眨掉眼里的雨水：“抱歉，衣服脏了。”
“故今姑娘……是妖？”
阿猫查看他的伤口：“呜呜呜还管什么衣服，你的伤………伤……咦，都好了！”
他擦着眼泪，迷茫道：“故今是妖？我才知道……”
非厌看着手心——————那里有一个狰狞的疤痕，而就在那个故今掐住他的时候，奔涌的灵气疯狂涌进他破败的灵脉，一瞬间就将枯竭的身体元气弥补，外伤全部痊愈。
他眼神晦暗地握拳，抬眼又恢复成了那副虚弱苍白的模样：“劳烦了。”
*
雨声阵阵。
这几日的酝酿终于浇落在白兰。
故今换了身衣服，擦干头发，垂眸枯坐。雨声稍歇，她骤然抬手。
捕灵阵停了。
身体里的灵气不断充盈，故今眼眸转绿，飞身而出。
非厌平躺于床，眉头紧锁，忽而睁眼，身体被拽起疾驰而飞，烈风搅合着水滴刮得无法睁眼。
半晌才停下，被扔到地上。
他抬眸，故今在他身前睥睨而望，指尖锐利：“滚！”
“不然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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