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生,此处功势不对”,广白用指腹点了点十四目的位置,随后指点到“最后一颗黑子若落在这里,或许棋局还有转机”。
云生仔细盯了一会,醍醐灌顶,起身谢道“多谢广白兄,今日听君一言,如书读百遍,豁然开朗”。
药童熬好药便端给自家主子,广白熟练的端起碗喝完,将碗放在桌上。云生与他相识已久,知道他素来恶疾缠身,需要整日喝药吊命,每次看到他一如往常的喝药,熟练得让人心疼。
以广白的棋术,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若没有疾病缠身,他会是一位很有名的棋手。
可这时的广白望着云生,却是想起了陈年往事
江州城临海而建,咸湿的海风终年浸润着青石码头。正是渔汛时节,桅杆如林的海面上浮动着珍珠般的晨光,那时的云生扶着船舷远眺,父亲新给他缝制的葛布衣襟被海风鼓起,像只笨拙的雏鸟。
但变故来得毫无征兆。
当第一根暗青色触手破浪而出时,云生正蹲在舱底擦拭罗盘。
木料爆裂的巨响震得耳膜生疼,甲板上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他跌跌撞撞爬上舷梯时,正看见父亲逆着四散奔逃的人群朝他扑来。染血的袖口擦过脸颊的瞬间,云生被重重推向后舱门,父亲最后的眼神烙进瞳孔。
滔天巨浪将白昼撕成碎片。云生死死扒住断裂的龙骨,咸涩的海水灌进口鼻。模糊的视野里,父亲最后一次浮出水面,白发像水母般在暗流中散开。
父亲临终时让他牢记的“活下去”三个字混着血沫消散在漩涡深处,取而代之的是缠上脚踝的滑腻触感,将他拖向腥臭的黑暗。
明明半个时辰前他还和父亲在船头聊天,说自己想学浮水,以后可以帮父亲在海面上做事,父亲笑着答应,说上岸后就教他,可天意弄人,突如其来的水难让他失去了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
船队出发时有十二人,到最后,只剩他一人。
再次睁开眼时,月光正沿着广白院的缝隙流淌。药香中,有人用干帕擦干他脸颊的泪水。云生试图蜷缩手指,却发现力气都被海浪掏空。救他的医师广白总爱披着月白色外衫,袖口绣着几茎墨竹,在咸腥的海风里翻飞如蝶。
他想起父亲握着他手时感受到的老茧,此刻那些温度都沉在某个不知名的海沟里,随着荧光水母起起落落。
云生醒来后的日子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坠在广白的茅草屋里。他时常盯着药炉里明灭的火光,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焰心,却照不进半点生气。广白端来的汤药在案几上凉了又热,褐色的药渍在碗沿结出深浅不一的年轮。
这位素来独居的医师开始带着影子生活。采药时多备一只竹篓,晾晒药材时留出半席空地。
有次云生失手打翻棋篓,黑白玉石滚了满院,广白蹲在夕照里一颗颗拾捡,袖口沾满草屑与露水。
或许是觉得过意不去,云生也蹲下捡起散落的棋子。
他一边捡一边小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想到广白毫不介意,只是惊喜感叹,“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从此广白院不仅多了一双吃饭的碗筷,也多了几分烟火气,后来广白招了一个药童,广白院也热闹了许多,日子便如流水般平静的过着。
直至江州又频繁出现海难,朝廷多次遣官员查看无果,随后成立水军,修瞭望台于海上,专门救助遭遇海难的船队。
一切安排都由帝王特令安排,无人敢怠慢,更不用说私吞官钱,但对于遏制海难发生也只是杯水车薪。
司水文君前段时间就跟帝君提过,南海水域出现妖物,已经害了多只船队。凡人能力有限,自是不足以和妖物对抗。
当时,帝君正在华源殿和仙君们商讨应对之策。
鸿运仙君:“天界卷宗记载,那妖物是上古海兽,残暴无比,且力大无穷,嗜血,身躯达百米,相传是上古时期伏羲大帝亲手捕获交与南海三十三牢中第十牢看守,不知为何被它逃脱,为祸南海。
紫微仙君:“南海龙王已经解释过了,说是看守看护不周,将钥匙落在别处,才让有心之人有机可趁,放走了妖兽,龙王已下令全面追捕放走妖兽的人,守卫也被贬了畜生道,永世不得做人。”
百坛仙君:“不知帝君可有人选,前去除患”
高座之上,帝君目光扫射一周随后稳稳落在陆璃身上,陆璃像早有预料般心领神会,自愿请缨。说道“愿为帝君分忧”。
“好”,帝君闻言大笑一声,“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陆璃行礼不答,众仙君随后散去,他也转身离开华源殿。
尽雅宫,院中疏影横斜的树叶遮住了房中三人的身影。
“帝君派你去人间除妖兽,还是上古时期伏羲大帝抓获的妖兽,而且是你自愿请缨的?”予湫担心的心思一下子显露出来。
林倾云却紧紧握住陆璃的手,小声说道“阿璃,我想和你一起去”。
在陆璃回来的时候林倾云就跟他说了订婚一事,陆璃在那时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反复确认后,他激动的抱着林倾云欢呼着原地转了三圈,而又在爱人的唇边轻轻落下一吻。
从那以后陆璃就更加宝贝林倾云,整天腻在她身边,平等的讨厌每一个在林倾云身边说话的男仙君,生怕被人抢了去,林倾看着他的模样满脸笑意,亲口向他保证“我是你的,永远都是,我林倾云非你不嫁”。
现在听到林倾云想跟自己一起,陆璃不容置疑的拒绝道“不行,太危险了,我不能把你置于险境”。
予湫见此形情心中已有应对之策,他提醒陆璃“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林倾云毕竟是花神,有能力保护自己,而且有凤凰花蕊保护,妖兽还伤不了她”。
林倾云点头,感激的看了予湫一眼。
“再者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人间毕竟是我去过的地方,对你或多或少有些帮助”他继续道。
陆璃只得勉强答应,但还是不放心的派闻影保护林倾云,以防不测。
闻影乃陆璃亲卫,实力自然不凡。
三人商量好时间,下凡前往江州除掉妖兽。
不日便到江州,四人来到沿海地区,岸边潮汐时涨时落,一如人生际遇,绵绵无期时命运参上一笔,波澜起伏皆为定数。
海边经常有船只靠岸,码头随处可见劳工,他们收入的唯一来源就是为船商乡绅拉船,这些船,大的有数百斤,往往需要多个劳工来拉,又粗又糙的麻绳深深勒进背上的肉里,他们在烈日炎炎下拉着比自己重十几倍的东西艰难挪动。
只为家中尚且年幼的孩子和年迈的长辈。
予湫刚到时就发现有些劳工中暑晕倒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他跑过去扶起那人,从远处走来一名衣着简朴的男子,熟练的拿来汤药喂那人服下。
看那样子应该是个大夫。
予湫等到劳工无事时才借机向那人低头行礼,礼貌问道“我们是外地来的商客,想从江州运货到中原地带,来时听闻这里发生过海难,怕此程有风险,特想请问阁下能否为我们指路,好让我们避开一些不必要的祸端”。
“抱歉,在下并不知道海路,不过家中有一位小友,或许可以为你们解答”。
那大夫正是广白,他想起云生也是因为海难才被自己救下的,见予湫不像是坏人,便答应让众人去他院里问云生。
陆璃回了一句“有劳”。随后几人帮着广白救治这些劳工,等到海上点起渔火,才随广白回院。
路上予湫有心问清情况,于是跟广白聊了几句。
“广白兄是这的大夫?”
“对,这儿的人经常因为劳作多病,但常常因为收入甚微从不舍得看病,所以每逢初五我就会来这海边义诊”。
陆璃:“海边每天那么多人,你一个人救得过来吗?”
闻言广白笑了笑:“医者仁心,能救几人是几人”。
予湫:“广大夫常年待在江州,可曾去过别的地方”。
广白摇摇头,握着背带的手紧了几分:“自幼体弱,从未出过远门,因此朋友也很少”。
予湫:“那你家中那位小友是如何认识的”
“你说云生啊……他是我在义诊的时候发现的,当时的他应该在海边昏迷了一整天,若不是我发现及时……只怕……”
广白似乎是不愿再提起,予湫便也不再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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