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门声伴着幽冷的催促钻进屋内:“客官——喜宴开了席,主家特请贵客前去观礼。”
锣鼓声由远及近,唢呐欢腾却透着一股子僵硬,客栈木梯响起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三个红衣人躬身立在门外,脸上用胭脂涂出夸张的笑弧:“吉时已到,请君赴宴——”
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予湫指尖按上剑格,与另两人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且看这出戏要唱到何时。
喜镇中央大坝
唢呐声震耳欲聋,刺目的红连成一片,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巨大的祭坛和两口棺木。
陆璃倒吸一口凉气道:“这是……给死人配婚”
小熙怕得要命,一直躲在予湫身后,予湫面色不善的盯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切
镇中心的广场上搭起了高大的喜棚,四周挂满了红灯笼和喜幛。数十个"镇民"围坐在一起,他们穿着鲜艳的衣服,脸上涂着夸张的胭脂,在烛光下显得格外诡异。予湫注意到,所有人的动作都有些不自然的僵硬,就像是被看不见的线牵引着的木偶。
“贵客到!”随着一声高喊,唢呐声戛然而止,人群自觉分开一条路,所有的目光聚集在几人的身上。仿佛这场婚礼的主角是他们一般。
陆璃默默捏紧剑柄,随时打算大干一场,而反观沈季却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又是一片死寂。
主席旁边空着的位置刚好是三把椅子,方才给他们安排房间的客栈老板热情的引着几人落座在那椅子上,小熙依旧胆怯的紧靠着予湫,不敢多说一句话。
唢呐声陡然撕裂死寂,调子喜庆却扭曲如哀鸣。纸扎的傧相分列祭坛两侧,描画的眼睛在烛火下流着猩红的蜡泪。
主祭者是个高瘦之人,他用金粉涂就的双手捧起牌位。
“一拜天地——”他猛地将牌位按向地面。黑棺中突然传出指甲刮擦的刺啦声,棺盖震动着滑开一指宽缝隙,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缠满红线的尸身。
“二拜高堂——”牌位被强行转向中央空椅。椅上黑影蠕动凝聚,渐渐现出枯槁人形轮廓。
“夫妻对拜——”他转头换了一副哭脸模样对着棺椁。所有灯笼应声熄灭。
在彻底黑暗中,两具棺材发出剧烈的撞击声。另一个棺木里传来男子模糊的嘶吼,红线寸寸崩断的声音如骨节碎裂般清脆。
予湫的剑鞘上凝出寒露——他听见了棺中尸身挣扎坐起的摩擦声。
客栈老板这时如鬼魅般现身,小熙已经全是僵硬,尖叫着缩进予湫袍角。他却恍若未闻,执壶斟酒时指节发出枯竹般的脆响:“主家自酿喜酒,给贵客们沾沾喜气,请品鉴。”
沈季执杯一饮而尽。瓷杯落案时铿然作响,老板喉间挤出满意的嗬嗬声。待交谈声止,小熙刚怯怯抬头,正撞上老板俯身凑来的一张巨大的笑脸——胭脂裂开的嘴角几乎扯到耳根:“这位小友,可要尝一杯?”
小熙瞬间被吓得起身,动作幅度大得摔碎了桌上的花瓶。
陆璃猛地按住剑柄,语气不容置喙的对老板回道:“她不喝。”
老板缓缓直起身,眼球在眶中滞涩地转了半圈:“那还真是可惜了呢。”
等确认老板不会再出现,予湫俯身握住小熙冰凉的手腕,发现少女掌心不知何时被掐出四道血痕。“你也听见了对不对”他的声音沉如寒潭,:棺椁里的声音。”
“是哥哥...”小熙的瞳孔剧烈收缩,整个人如风中残烛般颤抖,“新郎官是我哥哥年榕!他们把他...把他缝进了那具棺材!”她突然抓住予湫的衣襟,指甲几乎刺破布料:“求您救救他!”
剧烈的抽噎突然扼住她的咽喉,整个人如断线纸鸢般软倒在予湫怀中。沈季抢先伸手托住她下坠的身形,斗篷裹住少女冰冷的身躯:“先回客栈。这镇子的喜宴...才刚刚开席。”
几人回客栈时
客栈厅堂内烛火摇曳,角落里一个年轻小伙正埋头伏案,一手执笔在泛黄的账本上飞快地记着数。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响,与远处隐约传来的喜乐形成诡异的和鸣。
老板原本站在柜台后监督着伙计记账,闻声抬头,脸上那用胭脂描画的笑容分毫未变,仿佛从未离开过此处。“贵客回来了?喜酒正酣,怎的不多饮几杯?”
那记账的小伙闻声也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苍白瘦削的脸,眼神空洞地瞥了几人一眼,立马怯怯的低下头,继续他的工作但动作明显乱了几分。
予湫的目光先是在那记账小伙手上停留片刻——见他指节发白,指甲缝里却隐约可见些许暗红色污渍,随即又转向老板的手。老板的手指节干燥,甲缝洁净,竟寻不到半分泼洒的酒渍与血腥。
他面上温声道:“小妹体弱,受不得夜寒,便先送她回来歇息。”
老板动作一顿:“可惜了那坛百年合卺酒...”他忽然探身向前,脖颈伸得极长,笑纹裂到耳根,“不过既然小姑娘睡了——三位可要尝尝醒神的新茶?刚采的嫩芽,还带着露水呢。”
烛火忽地摇曳,将他投在墙上的影子拉成细长的鬼爪。那爪尖正轻轻叩着账本上某处——墨迹未干的三个人名,缓缓洇出血色的水痕。
沈季脸上带着薄笑,声音却满是不容拒绝“不必,夜深了,我们也该休息了”
老板赔笑:“祝各位有个好梦”
翌日清晨
檐角铜铃在浓雾中纹丝不动,天光未明时他与沈季已立在街心,青石板上昨夜撒的纸钱竟已化作灰白色粉末,随着脚步扬起细碎的尘烟。
巷口的摊位他和沈季已经来来回回看见了八次。予湫并指划向虚空,灵力如泥牛入海,连雾气都未曾惊动分毫。
他纵身跃上最高处的飞檐,只见整座喜镇沉在乳白色的混沌中,屋脊如溺死的鱼骨般寂静——连麻雀都只敢贴着结界边缘扑棱,翅羽刮擦出金石相击的碎响。
整个喜镇,就像是被一个无形的结界所笼罩
突然一个念头突然让予湫僵在原地,沈季回头饶有兴趣的看他,予湫却说:“小熙,或许在撒谎”
“这里明显只进不出,可小熙却说她在那里蹲守那么久,都没有看见人出入”
沈季轻笑一声:“聪明”
予湫转头看向沈季,问道:“你早就知道她在撒谎?”
沈季没有正面回答,却是引导予湫自己去思考:“她的话疑点很多”
沈季:“第一,这镇子这么古怪,为何还有人会突破这么重的雾来这做生意?”
予湫:“那只有两种可能,要么雾本来就存在,只是为了防止外人找到这座镇,要么就是,在镇子变成现在这样后,外人并不知道,有人封锁了消息,故意引人进来”
沈季眼里流出赞赏的目光:“第二,这么久以来,为何没有一个人愿意跟小熙一起进来找他哥哥,反而放任一个十几岁的女生独自在镇门口守这么久”
予湫低头思考几秒:“你的意思是说,隔壁的清泉镇,跟喜镇一样,都被隔绝了?”
沈季指尖轻抚倦念萧:“还有另一种可能,那里已经没有活人了”
予湫不由得一惊,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小熙岂不是……
而沈季像是看透他的心思般:“别担心湫,如果小熙不是活人,你早就发觉了,她应该是免遭一难,被逼得没办法才会日夜守在喜镇门口等年榕回来”
予湫:“我知道,我倒是宁愿她是亡魂,至少不用风餐露宿,无依无靠的守着那浓厚的雾”
抚摸玉萧的动作骤然停顿,他不知何时,那个对情感淡漠的神,竟也学会了共情凡人的苦难。
二人回到客栈时,陆璃正倚在门边擦拭千钧剑,手指无意识的碰着平安符上是“璃”字,小熙抱着膝盖坐在榻上,眼神还有些朦胧。
“心倒是宽,这种地方也能安睡到天明。”予湫轻叩门框,“日上三竿了,陆大将军。”
陆璃撇嘴收剑入鞘:“少揶揄我。可探出什么线索?”
“巷口那转了八次都没转出去。”予湫指尖凝结的霜气尚未消散:“灵力破障如石沉大海。”
“像是结界叠加幻阵。”陆璃蹙眉。
沈季的玉箫轻点窗棂:“怕是不止。”箫身映出窗外扭曲的雾障,“这镇子本身...就是活的。”
小熙默默斟茶,青瓷杯底泛起涟漪。予湫注视她颤抖的指尖,想起方才和沈季的交谈,声音放得极轻:“昨夜可还安好?”
“前半夜总听见棺木刮擦声...”小熙将茶杯推过来:“后来是陆璃哥哥守在门外说侠客传,才勉强合眼。”
陆璃得意的抬头,嘴上说着“小事小事,倾云说过要在外帮助别人,我这是听老婆话有福报”。
予湫难得赞扬他一句:“你倒是听林宫主话”
“小妹放心,我会帮你救出你哥的”陆璃说道,小熙眼眶倏红,低头去擦茶渍晕开的水痕。轻声说了一句:“谢谢你们”
楼下柜台后,客栈老板的剪刀正铰着红纸。鲜红的纸人成群倒挂在梁下,随着楼上笑声轻轻旋转。他咬破指尖,在纸人面部点下双目,那些空白的脸齐刷刷转向天花板——正对着予湫房间的方向
这纸人,和客房里的一模一样。
众人踏出客栈时,镇上情景与前日别无二致。馄饨摊前,老板将十五只馄饨舀入青花碗——与昨日相同的时间、相同的数量、甚至相同的裂纹都在碗沿相同位置绽开。
陆璃看了一眼,“厉害啊,竟然连昨天洒的纸铜钱数量都一样”
本该每日流动变换的摊位,此刻却如同钉死在地面上:东侧纸钱铺的冥币叠放角度、西侧白布摊的褶皱、南边花圈上挽联的歪斜程度,竟与昨日记忆中的景象完全重合。
昨日没来得及往北方仔细看就去了客栈,今日予湫细心往那看了才知道,广场中央那些正在布置婚礼现场,悬挂红绸的镇民,每个抬手的高度都与昨日分毫不差。
连被小熙失手打碎的青瓷花瓶,此刻竟都完好如初地立在原处,连瓶身那道胭脂色的釉痕都停留在相同的位置。
三人交换了意味深长的眼神。沈季的玉箫轻叩掌心:"倒是个精致的牢笼。"
陆璃点头赞同:“也是难为这笼子的主人了,费尽心思的想把我们留在这里,还跟我玩叠甲这一套,又是结界又是幻境的,可惜啊,遇上本将军了,看我不把这喜镇砸个稀巴烂”,他说话时将摩拳擦掌,千均剑随主人心性,也兴奋的发出剑鸣。
予湫适时提醒:“你还记得我带着你一起的条件是什么吗?”
陆璃疑惑:“还有条件?”
“条件就是让你闭嘴”。
陆璃:“……”
沈季笑了笑,陆璃却是不甘的回瞪他一眼,沈季只好无奈耸肩。
“哼,好哇你两口子就知道整我”
此话一出,两人俱是一笑。
一旁的小熙没有三人的泰然自若,她紧张的捏了捏予湫的肩膀,予湫注意到她的情绪不对,想到可能是太害怕的原因,于是几人就原路回了客栈。
甫踏入客栈,老板嘴角便扯出与昨日分毫不差的弧度:“今夜镇中有喜事...”他递来的钥匙上,照样是昨日那个红纸人,"就在广场中央。"
沈季依照昨日对话应答时,予湫瞥见柜台账簿上未干的墨迹——半柱香后,唢呐声在预定时刻骤然撕裂寂静。敲门声响起,众人不约而同的回头往门那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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