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里出来,封柬拿出手机给辛馨打了个电话,电话没接通,封柬随即发了条消息过去,“妈,我忙完了,去接封挞回家。”
随后封柬坐地铁到了宇贸商厦,向一楼前台询问方格的工作室,搭电梯径直上了12楼,一名身穿花边围裙的小姑娘走上前来,“请问您是?”
封柬道:“我是封挞的哥哥,来接他回家。”
“哦哦,是哒哒的哥哥呀。第一次见呢,您跟哒哒长得真像!”小姑娘惊讶道,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犹豫道:“不过现在还是哒哒的上课时间呢。”
封柬问:“那他什么时候下课?”
“这……我也估计不准哒哒的下课时间。”见封柬面露疑惑,小姑娘解释道:“是这样的,只要哒哒还想继续画画,方格老师从来不催促他,除非等哒哒画完或者画累了,他才会休息的。”
封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问道:“那我可以进去看看吗?就站在外面,不会影响他们上课的。”
“当然可以,跟我来吧。”姑娘在前方引路,封柬一边走一边观察周遭的环境,整个大楼里的12层都隶属于方格的工作室,而且每个房间都使用了落地玻璃,显得很通透,里面的人在干什么,从外面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这样来探望孩子们的家长们都会很放心。
封柬问:“哒哒平时表现怎么样?”
小姑娘回答得干脆:“放心吧,哒哒很乖的,虽然……性格有些特殊,可是一旦开始画画,他就会变得格外安静,我们都很喜欢他。只不过他从来不跟其他人说话,只喜欢跟方老师待在一起。当然啦,方老师也特别喜欢他,每天都会为了哒哒单独留出时间来辅导他,在跟着方老师的这一年时间里,哒哒进步非常快,方老师经常带着他参加各种比赛,拿了不少绘画大奖呢,每次哒哒拿到奖杯的时候都喜欢抱着方老师撒娇,哎呀,一不小心就说多了。”
小姑娘一边笑着一边摆摆手,“您别介意啊。”
“怎么会呢?”封柬回以微笑,从小姑娘的话里他能听出这个方格老师对哒哒到底有多耐心,而要保持这份耐心大概也只有封柬才知道有多么不容易。很快,他就跟着小姑娘来到了哒哒所在的画室外。
这是一路走来他见到的最宽敞的一间画室,走廊上设置有装饰温馨的等待区,连桌椅都是卡通仓鼠形状。
“就连这椅子也是方格老师特地为哒哒更换的呢,好像是因为哒哒特别喜欢小仓鼠这种动物,方格老师还特地买了两只仓鼠养在工作室里,这样哒哒画完画就可以去看仓鼠玩儿了。”
封柬的眸色深沉,他没坐下,而是扶着椅子,站在落地窗外注视着两个人的举动。
封挞正背对着门的方向,仰着头指着自己的画跟方格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封柬了解他的说话习惯,每次说话的时候虽然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但口齿并不是很清晰,所以需要人仔细分辨,尤其是对着陌生人甚至会停顿多次,卡壳,甚至忽然闭紧嘴巴不发一言,可对着方格的时候,封柬能察觉到封挞的倾诉**是那样强烈,语言毫无停顿,格外流畅,而且整个身体的姿态显得格外放松,就连拿着画笔的那只手也在空中不停地飞舞着。
封柬将目光移向正站在封挞对面的方格的脸上,方格的年纪跟李燃差不多大,面容显得很温和,举止从容,在听哒哒说话的时候嘴角一直挂着不由自主的笑意,脸上并没有出现那种在寻常人脸上常见的面对特殊人群时才会有的怜悯表情,而是以一副面对正常人的姿态从容舒展地与封挞交流着,在等待封挞倾诉完自己想要表达的内容后,他又指着画,挑起眉笑着抛回了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显然问的颇得封挞的心意,似乎指出了他这幅画的最关键之处。
封挞歪着头,思考了一段很长的时间,看起来很苦恼,也很认真,方格就耐心地站在他面前,直到封挞摇了摇头,抬起头充满期待地望向他的时候,他才与封挞两个人重新开始讨论起来。
说着,方格指着封挞手里的画笔,似乎在询问什么,然后封挞很自然地把自己手里的笔递了过去,方格拿起笔,就着封挞的画上涂抹起来,封挞就这么专心地看着,两手托腮,两只手肘撑在膝盖上。
这样普通的举止在封柬看来却是不可思议的。
因为在封挞的眼里,画笔就是他的最私人的物品,描绘他所有的心底世界,他可以把画跟爸爸妈妈还有封柬分享,却从来不会主动把画笔教给任何人,更不可能容许任何人在他的画作上横添任意一笔。
等到方格画完,封挞的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笑容,他动作激烈地点点头,揪住方格的袖子把他拉到自己的身边,指着画面上的某一点凑到他耳边小声说着悄悄话,说完便捧着腹“咯咯咯”笑起来。
于是方格脸上温和的笑也变得深邃起来。
在两人交谈的时候,就连作为老师的方格也没有注意到站在外面的封柬,他似乎把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封挞的身上,兴致自然而起,方格抬起手揉了揉封挞的头,然后封挞顺势搂住了方格的腰,整个人贴在方格的身上拱起来,方格被他弄得很痒,忍不住躬着腰笑起来,口型似乎是在说“别别别”。
可封挞反而来了劲,把方格抱得更紧了,头也埋在方格的胸膛处不停地转来转去。
方格两手维持着张开的动作,一手还拿着画笔,就在迟疑片刻之后,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然后缓缓地把手放在封挞的背上,轻轻地拍着,眼中露出一丝暖意。
看见这一幕的封柬没有打断两人,而是转身走向了远处的长椅上,坐着等待两人下课。他不再把目光投向画室,而是下意识地拨弄起了手机,大约十几分钟后,辛馨的回复才姗姗来迟,“好的。”
这时候,封柬才发现自己的屏幕界面已经停留在Chatline上许久了,而页面上还显示着他跟【你是哪块小饼干】最后的聊天界面。
他修长的手指摩挲在阮清河的ID上,连封柬自己也不知道,他此时此刻注视着屏幕的目光有多么柔软。
虽然拒绝了乐队其他人请求他去探望阮清河的要求,可封柬知道,那是他对自己立下的规劝与束缚,他畏惧走向阳光,却渴望阳光毫不吝啬地照耀在自己身上,这么做实在是自私且有失公允的一件事情。他自始至终认为,既然太阳才是发号施令、布散温暖的主人,那么这决定权就该掌握在太阳手里,而不配被交给自己。
如果不是因为今天这场手术,当初阮清河也不会拨通心理热线的电话,封柬沉默地想着,若是等到他手术之后还没有改变主意的话,那自己也不该辜负了如此温暖的一缕阳光。
想到这里,封柬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勾勒了起来。
罕见地,他沉浸在幻想的思绪里,直到画室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封柬才恍惚回过神来,只见上完课的封挞就被方格送了出来。
封挞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封柬,立刻欣喜地喊道:“哥哥!”
可是他也只是短暂地喊了一声,并没有像过去一样一见到哥哥就跑到封柬身边。封柬的目光落在封挞好像被黏住了一样的手上,还握着方格老师不肯松开呢。
方格一愣,随即微笑道:“你好,我叫方格。你就是哒哒的哥哥吧,抱歉,刚才上课结束薇薇才告诉我你来了,不过这还是第一次见你来接哒哒呢。”
虽然哒哒已经开口喊了哥哥,可方格还是很谨慎地低头问封挞,“这是你的亲哥哥吗?”
封挞重重地点头,另一只手抓住封柬,“当然是哥哥”。
封柬从钱包里找出身份证件递给方格,“这是我的身份证。”
方格仔细地看过了才还给封柬,歉意道:“失礼了。”
封柬道:“你是个很负责任的老师,希望哒哒没给你添麻烦。”
方格立刻摆手:“没有。哒哒是个很懂礼貌的孩子,我很喜欢他。”一边夸赞,方格一边转头关注着哒哒的表情。
封柬话里带着深意:“刚才在外面看见你们相处很融洽,感情也不错。哒哒对你,看起来比对我和爸妈还要信赖。”
方格唇角微微僵了一下,随即解释道:“也许是因为我跟哒哒在绘画上有很多共同语言吧。其实很多时候作画是一种很好的沟通方式。如果你们仔细观察的话,可以发现哒哒想表达的内容很新奇,也很有趣,连我也自愧不如。”
封柬道:“哒哒长这么大,在画画方面一向很有天赋,很多人都喜欢他的画。心理学上有一种很有趣的现象,叫捆绑效应。人对音乐、艺术、美食、竞技这类能够带来多巴胺的食物的追求,会跟着投射到带来它们的人类的身上,像哒哒在绘画方面表现这么优秀,会引来他人的感情投入也是有可能的。只是你知道哒哒个性单纯,不适合并不适合与人进行太过深入的交流。”
方格听出了封柬的弦外之音,他认真地注视着封柬,正色道:“对感情的理解不该这么偏见,虽然人有慕才的倾向,但有时候你见到一个人,即使他不符合你的预期,身上并没有你希望他所携带的某些特质或是某些才能,你也会对他念念不忘。当我见到哒哒第一眼的时候,我并没有看过他做的画,可我就是很喜欢他,就算哒哒不会画画,在他的身上还有很多特质,善良、纯洁、可爱……每一样都那么独一无二,当他离开画室的时候,我会惦记他,想念他,这些感情并不是因为画画而兴起,但是我很感谢绘画这项技能可以让我跟哒哒相遇,并且有了良好的沟通途径,我想,他不该只活在一个孤独的世界里,如果有人与他近在咫尺,却无一人可以走进他的心灵,那才是一种悲哀。这世上总该有个人理解他。”
封柬讽笑道:“你的意思是我们所有人都不理解哒哒,只有你能懂他吗?”
方格淡淡道:“亲情是无可比拟的珍贵之物,这是我给不了哒哒的,但精神世界的交融才更弥足珍贵,这也是你们比不了我的。二者又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说着,方格亲手把封挞交还给了封柬。
封柬牵住一脸好奇望着打着机锋的两人的哒哒,良久,微笑起来:“你说的对。这样看来,封挞以后交给你,我会很放心。只不过你比我要走的路可能还要艰难,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才行。”
方格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沉甸起来,他郑重其事地朝封柬点了点头:“不管遇到什么问题,我都不会放弃哒哒的。”
封柬道:“希望你说到做到。”
坐在回家的地铁上,封柬想起方格做出承诺时的表情,心中的触动这才一点点慢慢涌上来。
似乎他遇到的每个人都比自己更有勇气迈出人生转折的一步,而自己呢?对周围主动的人他从来都秉持着疏离淡漠的态度,没什么接触并且进一步交往的打算,只有阮清河是个例外,他就像是一匹不训的野马,不管不顾地闯入了自己这片荒芜人烟的草地,扬起头颅宣誓着自己的效忠。
而自己明明动了心,却还说服自己界定对方是跟自己不过是咨询师和就诊者的关系,努力克制着不由自主想要关心对方的冲动,可他知道,自从认识阮清河以后,他的脑海里总是难以自控地浮现出各种莫名的幻象,想象自己有一天可以被那个开朗的、热烈的人光明正大地牵起手,想象着两个人众目睽睽之下走在人潮熙攘的大街上,甚至想象他在自己的演唱会上不顾观众诧异的目光把自己拉上台,眼中只看着自己,只对自己唱着动听的歌。
每次浮想联翩以后,都有一种荒唐和空虚感萦绕在封柬心头。
这还是从前的自己吗?
哈,还有谁比学习心理的自己能更明白自己当前的心境呢?
原来自己也与普通人一样,陷入感情无法自拔,拒绝承认还在自欺欺人而已啊。
接哒哒到了家以后,封柬就放任封挞在自己的房间里画画,他在一旁收拾行李,思绪弥漫的同时,不断张望着挂在墙壁上的钟表,距离手术结束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还没到阮清河清醒的时间,不知道等他醒来以后第一反应会是什么。
会给自己发信息吗?
不,大概还是嗓子最重要。
封柬摇摇头,想要把脑子里抱有的期待晃走,可是一颗心还是轻轻地悬起来,就像总有等待处理的待办事项一样。
也许是在画室的时候画的太过投入,此时的哒哒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心神不宁的哥哥身上,画笔拿起来抹两笔就放下,掰着干净的脚丫坐在床上看着封柬收拾东西:“哥哥又要收拾行李走吗?又不要哒哒了吗?”
封柬回过神来:“哥哥要去上学啊,哒哒在家里好好的,有那么多人陪着你,你不会无聊的。”
“可是哒哒会想哥哥。”封挞委屈地说道,“哒哒可以跟你一起去吗?哒哒也想去学校。”
封柬道:“最近可能没有时间,等到哥哥毕业之后就带你去学校里玩好吗?”
“那……那好吧。”封挞还是很乖巧地答应了,他仰起脸来伸出弯曲的小指,“那哥哥一定要说话算数啊。”
“好。”封柬跟弟弟拉钩。
卧室的门被敲了开来,是辛馨端着一盘水果上来了。
也许是封柬主动接弟弟回家让辛馨的火气消去了许多,她把果盘放在桌上,直起腰来,僵硬道:“这是给你吃的,不是给哒哒的。”
封柬看了一眼果盘:“谢谢妈。”
“谢什么,能让你少怨我这个当妈的一点儿我就烧高香了,就回来这么几天还整天不着家,看来你是真的一点也不念这个家!”放下果盘,辛馨就转身离开,却在推开门的时候又转过身来,迟疑道,“那伤口还疼吗?”
封柬道:“好多了。”
“那就好。妈……”
看出辛馨有话要说,封柬主动问道:“您有话直说就行。”
辛馨咬了咬后槽牙,把手放在门把手上,绷紧了姿态道:“你也别怪妈!妈这辈子活得太累了,从年轻时候就为了学校里头的事儿掏空了力气,回家没精力照顾你,后来又添了哒哒,谁知道生了这种病,忽略了你的感受,是妈不对,可你看看妈,这还没过四十,头发就花白了,脸也皱了,都是照顾哒哒才累成这样的。妈其实知道亏欠你太多了,你埋怨我也是应该的,可谁让你太懂事儿了呢!遇着什么事都不知道跟妈说,妈平日里忙,哪里顾得上,你也要理解理解妈的难处。你不在的时候,妈想了很多,哒哒的这身病确实不能赖在你身上,不仅耽误了你的学业,还影响了你的前途,你要是想要研究你喜欢的,就去研究吧,别把妈说的话放在心上,那些话都是一时口快,从今往后,妈一定不干涉你的决定了,以后哒哒的事儿就是我跟你爸负责,你不要有太大的负担,想做什么就去做,妈支持你。”
提着一口气自顾自地说完了早就打好的腹稿,辛馨长抒了一口气,她以为自己向来不轻易吐露自己的心声,儿子听了总该有所触动才对,可当她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封柬的时候,赫然发现封柬的脸上并没有一丝感动的神情,她忽然间发现,那个小时候对自己尊敬有加并且每次见面都笑脸相对的儿子似乎早就被埋葬在了时光的罅隙里,一去不复返了。
“好。”封柬垂下眼睫,手上收拾的动作连停也没停。
辛馨的内心变得极度失落和空荡。
她补充道:“那个男孩…长得那么好看,得病了的话也怪可怜的,你以后常去看看他。”
她以为自己这番通情达理支持儿子性向的话至少也能换来封柬一个惊喜的眼神,可是她再一次失望了。
“我会的。”封柬回答的语气毫无波澜。
难堪的脸色浮上辛馨脸庞,她再也待不下去了,转身就走。
门“咔哒”一声被沉沉关上。
离开以后的辛馨不知道自己的一番剖白没有用处。也许她自己早已经记不清了,同样的虚弱示好她对封柬施展过多少次。
以前的封柬无数次上当,又无数次被她无意识的偏袒所伤。
封柬望着紧闭的门扉,心道,辛老师,你不知道,你的每一次偏袒是一把钝刀,把我对你的爱割得七零八落,说什么一时口快,却是爱他之深,责我之切。就像桌上的这盘水果,即使说是只给我吃的,又有什么用呢?收回了目光的封柬听见哒哒迫不及待跑过来的声音,他拿起他最喜欢吃的剥了皮的桃子,兴奋地问道:“哥哥,哒哒可以吃吗?”
封柬微笑道:“当然可以,哥哥不吃桃子,哥哥吃桃子过敏。”
……
短暂的假期看起来很充实,可似乎只做了一场手术的功夫就过去了。
返校之后,本以为第二天就能收到微信回复的封柬并没有得到阮清河的消息,坐在实验室里忙碌的封柬难得走了一会儿神。虽然知道阮清河清醒后会经历一段时间的声休期,但整整一天已经过去了,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经是深夜了,麻醉早该醒了,人也该恢复了气力,就算说不了话,打字的力气也是有的,可是Chatline的聊天框里却连一个字儿也没有。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上线就把自己设置成了隐身状态。
低头点开【你是哪块小饼干】,最后的上线显示时间还是前天晚上。
封柬的手指无意识地来回划着两人的聊天消息,突然,最顶上那颗显示离线的灰点变成了绿色。
人已上线。
封柬的眼睫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看着显示“正在输入中”又停止,又显示正在输入中,又再度停止,封柬的眼睛一眨也没眨,直到对方停止很久后,他才从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上移开了有些酸涩的视线,再度炸了眨眼睛。
强迫自己吧注意力放在面前的电脑前,向来清醒的脑海被无用且杂乱的思绪占据。
为什么那么长时间消息却没发出来,是护士突然进了病房换药吗?还是发生了什么其他的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因为长久不操作,手机变成了黑屏。那只缠满了绷带的手放在手机上,似乎想要做些什么,可又像被胶水黏住了一样,连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
那就再等等吧。
可能是真的有什么事情,等过一会儿,如果他主动给自己发消息,再回复也不迟。
寂静无声的夜里,耳边又忽然响起手术前阮清河贴在自己耳边说的那句话。
“一定要等我爱你啊,柬哥。”
如果实验室里此刻有其他人的话,一定会很诧异看见封柬的脸颊浮现起一抹薄红。
然而谁也想不到,如此动听的话,竟是封柬听过的这世间最蒙蔽人心的谎言。
从这天起,封柬再也没有收到过阮清河的消息,而他的生活也开始变得忙碌起来。
李燃的行动效率很高,假期前说要从法院那边拿资料回来,很快实验室的桌上就铺满了犯罪者的陈述录像以及一沓厚厚的问询记录。
封柬抿了抿唇,提起来:“这些都是从于彧法官那里拿的吗?”
“是啊。怎么突然问起他?那小子老奸巨猾,非要跟我讲条件,说什么法院要开设心理疏导项目,需要从咱们学校挖掘人才过去帮忙,让我给拒了!咱实验室的人个个身上一堆活计,自己的项目还不够忙的,哪有时间忙他那公益项目!”李燃道。
“他没说……其他的什么事吗”封柬迟涩地问。
“什么事?”李燃一头雾水的表现很显然,于彧并没有提及他跟阮清河是表兄弟的关系。
“没事。那个项目…我挺感兴趣的,我想我可以参加。”
李燃一脸诧异:“你有时间吗?”
封柬举起自己的手,“最近手受伤了,写不了论文,我不想把时间都浪费了。”
李燃脸上写满了不赞成,“你现在手头上这个课题可全是你带着做起来的,花了那么多心血,你打算白白便宜你那群师弟师妹啊?那几个新来的小屁孩懂什么,少了你,他们能靠着这些资料能凝练出什么结论来,到头来写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白白败坏了我的名声,连题都结不了!再说了,你手受伤了又有什么影响,实验室里有的是劳动力可以使唤,让顾嫣没事儿来给你来当打字工!反正她也闲着没事,还能顺便练练中国话,就这么定了。”
封柬知道李燃这是在为他着想,心里添了一股暖意。
“事情一件件地做,挑你感兴趣的,只有乐在其中才会真正体会到工作的乐趣。”李燃拍了拍封柬的肩膀说道:“还有,别把所有事都揽在自己身上,有事让学弟学妹去跑跑腿,他们涨点经验升升等级他们也都是愿意的。这事儿我也跟肖越、蔡莉说了,看守所和北州监狱那边让他们替你去调查就行了,关节我都疏通好了,你要是自己愿意去,带着北州大学的校牌就能进,你要是愿意去帮于彧的忙也不是不可以,先完成手头上这个课题再说!”
“谢谢燃老师。”封柬再不好拒绝。他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带着实验室的几个学弟学妹完成了针对青少年校园欺凌暴力犯罪的心理因素分析及干预策略这一课题,并且完成了论文的创作与投稿。本以为工作能告一段落,但学弟学妹们还有新的课题需要指导,外加上每周例行的心理咨询工作,让封柬每天都忙碌不已,无暇顾及其他。
期间封柬曾经去过北州市第一人民医院拆除手指上的缝合线,手指愈合状况良好,可是几次复健他特地路过耳鼻喉科病房,并没有见到阮清河的身影,甚至想从墙上找一找阮潮生的就诊时间也没找到,只好去询问那名给自己做手术的外科的“老李”医生。
“哦,你说清河啊。听说手术做得很成功,已经回家休养去了。你找他有事吗?”
“……没事。”听医生这么说,封柬的心放了下来,但他不知道医生对于手术成功的定义是不同的,有的医生认为只要成功地切除了肿瘤、杜绝了复发的可能性就算成功,而这位老李医生与阮潮生的关系远没有张登月与阮潮生师兄弟那样交情匪浅,压根不知道阮清河手术以后又起了怎样的波澜,只随口一说便摆摆手忙去了,独留封柬伫立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
有人从封柬身边经过,见这小伙子长着一副鹤立鸡群的模样,却是怔忡发呆,不禁摇摇头叹了口气,又是一个失意的小伙子啊。
封柬自顾自地替阮清河想了个借口。
术后总要以恢复身体为重,无暇再顾及一段重逢的缘分,也是正常的。
时间溜得飞快,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六月,而封柬手机上的chatline也逐渐被尘封起来。他一直维持着自己的隐身状态,偶然会登录上去看一眼,可是那熟悉的绿点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此时封柬再想起站在自己面前的阮清河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那些仿佛饱含着真情的话,不过是一笑而过罢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