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餐桌前相谈甚欢的两人并不知道自己在论坛上掀起了多大的浪花。
封柬细数道:“吉他、提琴、钢琴……还有什么是你不擅长的?”
阮清河想了想:“大概——不擅长直球?坐在喜欢的人面前,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既然这次你答应跟我约会,是不是说明,你对我有了那么一点点信任了呢?我、不想逼你,只想你按照自己的节奏,慢慢走,偶尔牵牵我的手就可以了。”
“听起来这么卑微?”封柬听了一阵揪疼,无奈地笑。
“先爱的人先输嘛。”阮清河笑起来,“你在我这里永远都是赢家的,柬哥。”
封柬认真地注视着阮清河,见他说话时一直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牙齿吊坠,动作似乎已经形成了习惯。
对方每摸一次,封柬都会想到那个坐在副驾驶上面朝自己、期待着自己的答案的软软。
他的软软就像一颗卫星,多年来执着地坚守在自己喜欢的行星轨道上,为那颗兀自前行的行星劈风、斩石、浴火、歌唱。
他的软软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因此并不期待那颗行星会有什么回应。
可他不知道,那颗行星再也无法忽视他的牺牲与奉献,从他身上散发的光芒,比星轨中央的太阳还要耀眼,从软软身上散发的引力,早已超越了太阳对行星的吸引,因此行星宁可偏离轨道,也希望能离他的卫星更近一点。
坐在餐桌对面的封柬不愿意再做那个哑口无言、紧张得连一句“我喜欢你”都难于启齿的人,毫无预兆地,他拿出自己精心挑选了整整一周的礼物,打开盒子,摆放在阮清河面前,“这是我的回礼,不知道软软喜不喜欢?”
映入阮清河眼帘的是一枚五线谱样式的戒指,戒面是一颗钻石音符,正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闪光。
阮清河讶然地摘下帽子,露出蓬软的发丝,笑起来两颗尖尖的虎牙放肆中又显得有些可爱,迫不及待一般地接过来,“柬哥送我的,当然喜欢!”
他欣喜地从盒子里把戒指拿出来,交给封柬:“我想让柬哥、你帮我戴。”
封柬伸出手,举重若轻地替软软把戒指戴上,银白色的戒圈带在白皙修长的手指上是那么漂亮,封柬终于明白为什么每一对相爱的人都会执着于把这个小小的圆环套在喜欢的人手上了,它代表的不只是两个人相互之间的喜欢,更象征着一种永恒的、彼此守护的承诺。
阮清河稀罕地把手翻过来覆过去地看,封柬主动把自己的手也伸过去,两枚戒指交相辉映,甚是动人。
“本来想今天见面时就把戒指送给你,可是又怕影响你演出。”封柬道,“钢琴也是你小时候学的吗?”
阮清河把手放下,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小时候很调皮的,我爸没时间照看我,就给我报了很多培训班,后来发现我在音乐方面、很有天赋,因为老师们都喊我是天才,无论是乐感还是乐理、都学得很快,我爸很是以我为豪,千方百计地、给我请更有名的老师,买最昂贵的乐器,当然我也不负他的重望,在音乐这条路上越走越远,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路。
可是小时候的我、哪里知道,不论是请老师也好,买乐器也好,都需要高昂的费用,而我的父亲,不过是市立医院里的编制医生,即使坐上了副院长的位置,他的工资也不可能覆盖我如此轻易地走上音乐这条路,除此之外,在我成长的过程中,从来没为钱的事情、而感到苦恼过,我以为医生是个很挣钱的职业,因此我们家才能过得、这么富裕,可我没想到、我的父亲早就走了弯路。
从我上高中开始,我就陆续地发现我爸收取回购索取贿赂的一些证据,病人家属们上门拜访手里总是拎着高档的酒水、礼品,家里的抽屉里总有各种数额不等的红包、还有器械供应商开的各类假发票,我意识到不对劲、并且不断地劝诫我爸、他却一副蛮不在乎的模样,美其名曰、为了给我创造更好的物质生活。
我对他的这种态度很是反感,知道了他那些钱的来处、我就不怎么花他的钱了,来北州大学我是领的全额奖学金,后来就自己开始做兼职,加入尾鱼以后的所有花销,都没花过家里的一分钱,但我知道,如果我没有优越的家境,我也不会什么弹什么钢琴、吉他,更不可能凭借这些手段来谋生……所以我想,可能我会失去声音,就是为了偿还、命运给我的馈赠吧。”阮清河苦笑道。
每说出一个字,他的嗓子都像刀割一般,但他还是尽力地解释着。
“手术前,我跟老阮坦诚,我可以接受手术,以及手术有可能造成的后果,但我不能承受、失去家人的风险,所以我要他以后不准再做违法的事,他答应了我。可是——”阮清河目露痛苦,“我没想到我对他坦诚的时候,他身为我的骨肉至亲,却对我隐瞒手术的性质,他明知道声音对我而言、就是赖以为生的养料,还是做出了在他心里最正确的选择,那我的人生呢?柬哥!如果我早知道我会、彻底失去我的声音,当初我是不是根本就不会那么轻易地答应他的要求啊?!
“他明明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而我竟然还在他锒铛入狱后、对他心生怜悯……他早就迷失在全力带给他的种种便利里,连做手术都要插队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做出改变!他就是明目张胆地在监控下、收取贿赂的时候被警察冲进门、带走的,可笑的是,他还以为自己在医院里混得这么开,不敢相信有人、竟然会举报他。他老了……他根本不知道、现在的华国早就进入了一个**的年代,而不是靠他的人情关系就能、在医院里肆意行走。”
这时候,封柬能做的就是默默地握紧阮清河的手。
他认真思索了片刻,道:“我举个例子吧。就像普通人面临高考时经历的一道选择题,其他的题目你都很有把握,但唯独这一道,答对了,挣到这三分,就可以考上一所你期待已久的大学,答错了,也许就考不上那所大学了。你在这道题目面前犹豫了很久不能作答,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这时候有人着急了,因为再不写上一个答案,你连考上大学的机会都没有了,于是他引导你写了一个在你看来是错误的、可是在他看来却是无比正确的答案,因为只要你答上了这一题,你就可以留在他的身边,而不是到一个他未知的去处。一切恐惧都往往源于未知,你的父亲正是不敢冒着哪怕1%可能会失去你的风险,才会做出这种决定。”
阮清河道:“可是他的答案、却让我在一个又一个黑夜里彷徨,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期待下一个天明,一个噩梦结束,又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当他结束了对于未知的恐惧时,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去迎接一个未知的未来。”
封柬道:“我不是在为你的父亲辩护,我只想说,那是他身为一个父亲做出的决定,也许他在手术前经历过与你一样痛苦、艰难的抉择,也许他早知道自己的决定会背离你的意愿,可他还是不改初衷,在他的眼里,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的剩余的岁月,哪及得上一个风华正茂、青春洋溢的少年人的生命价值呢?他早就已经做好了背负着愧疚、背负着来自自己亲生孩子的恨意度过余生的准备,可是当他想到你还在这世界上好好活着的时候,这一切痛苦就足够被安抚、抹平了,这就是他的心愿,他已经达到了。
“你现在之所以会这么痛苦,更多的是嫉恨和不甘。嫉恨他作为一名父亲却任性的作为,不甘他的自私让你承受了预料之外的代价。
“你当然可以恨他。因为人生的决定权只在自己的手里,任何人都无权干涉,即使他是你的父亲也不例外。
“但是——”封柬一边说着,一边把一杯水推到阮清河身边,示意他润一润嗓子,“在这些嫉恨和不甘里还有其他的一些情感,正如你在手术前与他说过的那些话,你不希望他下场凄惨,可他偏偏这么惨了,于是你的心中生出一丝愧疚,身为儿子,身为一个正常人类,你做不到无视血缘亲情,做不到对他的锒铛入狱置之不理,你不自觉地为他的做派寻找基于父爱初衷的借口,这一刻你的本能告诉你,你还是他的儿子,你忘不了那些他曾经费尽心思为你好的瞬间,更忘不了你曾经被父亲无限着地爱过的每一天,你此时的痛苦,正是人之常情。”
阮清河低下头,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着,他抬起手捂着脸深深呼吸:“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还年轻,不知道的事情就交给未来的自己解决。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过好自己的人生,你的选择题已经做完了,但人生不只有「高考」一条路,没有考上期待已久的「大学」也没关系,谁知道人生还会不会有其他的峰回路转等着你呢?你还有千万种选择,只不过还等待时间的验证,”封柬道:“但是要记住一点,父亲的胸怀是广阔的,他可以等你,但不要让他等不到你。”
这天封柬和阮清河讨论了许多,关于原生家庭、关于人生岔路,关于彼此对未来的选择。
这是一场对成年人而言的约会,人性中的善良、坚定不移的目标,以及为对方考虑的品质才是让两颗心彼此靠近的黏合剂。
严肃的话题聊完了,阮清河在封柬面前逐渐又恢复成坦然可爱的模样,聊起许多话题来说得嗓子都快废掉了。
封柬下意识地就想让他少说些话,故意板起脸来教育软软平时多保护一下嗓子。
阮清河托起下巴,长长的、软软地叹了口气,“唉,这算什么呀,我在酒吧里的时候,对着顾客说的话、要多多了!要是柬哥、你能来帮帮我就好了,你只要站在那里,酒吧的人气就肯定不会淡的。”
封柬定睛看着他,唇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你的意思是跟你一起到「弦」里去兼职吗?”
阮清河忙不迭点头。
“单柏下个月要去外市参加物理竞赛,没时间照看酒吧,柬哥要是能来,工资至少这个数!学校的宿舍楼、太狭窄啦,我们的酒吧楼上就是公寓,三室两厅,住起来格外宽敞,还没房租呢。”
明知这是对方布下的陷阱,封柬却并不反感,反而的确开始思考自己去帮忙的可能性。
软软并不知道,北州大学每逢暑假的时候,学校的宿舍楼都要封楼,以前自己都是住在燃老师家里,虽然两位老师不介意,但嫣嫣正值青春期,自己住进去总是不方便。比起在外租房,接受阮清河的邀请,到「弦」那边去住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不但免租金,晚上只要出现在酒吧里,就能白赚一笔钱。自从上大学后搬出家里后,自力更生的封柬再也没花过家里的一分钱,在钱这方面他很懂得怎样权衡利弊,这可是一笔不少于一年奖学金的数目。
既能还单柏这段时间照顾软软的人情,又能赚些零花钱,何乐而不为?
于是封柬并没有犹豫多久,就点头答应下来。
翌日下午。
伴随着“啪”的一声,顾嫣把自己的手机拍到正坐在研究室电脑桌前的封柬眼前。
封柬低头一看,是自己跟软软的照片被放大在屏幕上。
只见软软眼光灼灼、面露喜意地凝视着自己,自己则低着头,目含温情地为他戴上指环。
他挑了挑眉,好奇地问:“昨天你也去食堂了?怎么没打个招呼呢?”
“这可不是我拍的!”提起这件事顾嫣就有些痛心疾首,虽然她早就从蔡莉口中得知了封柬昨天要约会的消息,更知道封柬昨天是去第二餐厅吃的饭,但她昨天根本没时间偷偷跑到现场去看一眼,鬼知道封长漳那个老混账为什么要把期末考试放在周日这天!害得她考试都没考安稳,考试一结束她就掏出手机来关注学校论坛上的八卦,结果就看到了封柬和阮清河被爆料的精彩照片,整个人大震惊。
她戳了一下屏幕,照片缩回去,她指着论坛上的帖子,“这是学校论坛上最火的帖子,你自己看吧,最近你们这一对儿CP在北州大学都快火到没边儿了。”
封柬不觉得自己跟软软在一起吃顿饭有什么稀奇的,他拿起手机仔细地看了看评价,发现大多数回帖人都是软软的粉丝,还有极少数夸赞自己的。
“不过是一起吃个饭而已。”
“哦豁?一起吃个饭还需要送戒指吗?”顾嫣眯起眼睛,“我都不知道你还瞒着我去买了戒指!哼哼,这是早就打定主意了吧!”
“是啊。”封柬压低了目光,“软软他……真的很好。”
“那必须的啊!我的审美眼光可不会差!”顾嫣自卖自夸,贼兮兮地道,“别忘了可是为你们牵线做媒的大美人!你们俩现在真成了,按照华国人的规矩,可是要请我吃猪头的!”
“不是大美人,是大媒人。”封柬勾起唇角,“你想吃什么,随便选,别忘了到时候带你的男朋友一起来。”
“嘶,瞎说什么!什么男朋友!我哪有男朋友!”顾嫣大吃一惊。
封柬抬起头来,锐利的目光地盯住顾嫣:“跟上个学期相比,你这个学期到研究室打卡的频率降低了大约50%,如果我没猜错,你的新男朋友应该是娱乐圈相关的人吧,你拿着柏逸公司的艺人照片到处卖钱,光是蔡莉就帮你处理掉很多张了。”
顾嫣:“好嘛,我还以为你不会注意到这些事情呢,果然谈起恋爱的人就是会变得不一样哦!”
封柬:“我劝你还是赶紧跟燃老师坦白吧,燃老师那么聪明,你以为他看不出来么?”
顾嫣:“嗐,他才没权利管我,我都成年了,就算是顾老师都不会干涉我的恋爱自由,更何况是他。”
封柬:“这倒是,燃老师不会管你,但他一定会保障你的安全,好让顾老师放心。燃老师到现在都没什么动作,没准儿早就把对方的情况调查得一清二楚了。”
顾嫣浑身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封学长!你不要吓我!”
“没有哦。”封柬挑眉,“你比我更了解燃老师的为人,不是吗?”
顾嫣:“哇不说这些了!马上就要放暑假了,封师兄你有什么打算吗?今年还是不回家吗?”
封柬:“……不回。”
顾嫣:“那不如干脆一起出去玩啊,我跟莫展正在商量一起去哪玩呢。”
封柬:“我对旅游没什么兴趣。”
顾嫣:“可是封师兄你的奖学金有那么多,留着干嘛呀。用你们华国话说就是,今朝有酒今早醉,等到老了骨头都脆了路都走不动了,有钱都没法到处去玩啦。”
“我们的消费理念不一样,”封柬想了想道,“况且,今年暑假我不打算到燃老师家住了,我要做些兼职。”
顾嫣好奇地问:“可是封师兄你的专业能干什么啊,在马路边边上给人家算命吗?”
封柬答道:“软软那边忙不过来,我想去帮一下他的忙。”
只见顾嫣一双翠绿色的瞳子瞪得滴溜圆,伸出来指着封柬的手指头都在颤抖,“我原想着封学长暑假里一个人怪无聊的,所以想喊你一起出去玩,没想到是我打扰了你们的好事,你们且玩你们的去吧!终究是我错付了!我退出还不行嘛!”
虽然不知道顾嫣在演什么,但封柬还是领会了顾嫣的心意,“谢谢嫣嫣,但是如果你真的决定要跟男朋友一起出去玩的话,最好想一想该怎么跟燃老师交代。”
“嘤,”顾嫣抹掉眼角假模假式的眼泪,“那我还是想想怎么跟顾爸爸说吧,他一定不会拦着我的。”
封柬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顾嫣站直了身子,神情变得认真起来:“我知道封哥哥你是关心我,我也很开心看到你跟阮清河在一起了。我喜欢了尾鱼真的好长时间了,是真的把阮清河当成我的亲崽崽来关注、支持的,他真的是个很靠谱很体贴的人,把你交到他手里我还是很放心的。可惜是他现在唱不了歌了,作为尾鱼后援会分论坛坛长,我要替广大的粉丝们问一句,他真的没办法恢复原来的声音了吗?”
封柬遗憾地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办法。”
“是么……”顾嫣眼里的光芒顿时暗淡下来,不过没多久她就振作起来,“幸好,他现在身边有你!有你照顾他,我们这些粉丝也能放下心来了,我这个人说话直,你不要不喜欢听,这么好的人错过了就没有啦,不是每个人都会一直等你,等到你正视感情的这一天。你的爸爸妈妈对你不好,但你不能否认别人对你的好啊,像顾爸爸、燃爸爸,还有我,不是都对你很好吗?承认在乎一个人根本就没有那么难,你自己就是学心理学的,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你之前会回避感情,是因为你从不让那些人走进你的心里,可是一旦有个人真正地被你放在心里了,你怎么舍得再去把他推开呢?”
顾嫣指着封柬的胸膛,凿然地说道。
封柬又何尝不知道顾嫣说的话有道理,只是过去他习惯了独来独往,平生第一次记挂一个人,珍重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我会好好照顾他的。”封柬捂着自己胸膛,郑重承诺道。
顾嫣长辈似的欣慰地点点头,拿起手机在手上打着转:“那我这就把好消息带给后援会的姐妹们了!你不知道,现在尾鱼的后援群都快要炸了。”
说罢,顾嫣便颠颠地走了,走后没多久,封柬就收到了阮清河的消息。
你是哪块小饼干:【我到啦。】
距离暑假没剩几天了,封柬每天白天做实验,阮清河晚上要忙工作,两个人约好每天一起吃晚饭。其实在顾嫣来之前,封柬就打算关闭电脑结束一天的工作了。
【我在楼下啦。】
【笑脸.jpg】
封:【……等我。】
于是这天的研究室,封柬第一次破天荒地刷了早退卡,来到楼下就见到站在树荫下的阮清河那单手插兜、洒脱不羁的站姿,露出一排大白牙扬起手朝他打招呼。
看见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平素见惯了的学校景色在他的身后忽然多了一分色彩,每日平淡的心情也多了一分喜悦的起伏。
封柬脚下的步伐多了几分,阮清河却像等不及了似的,看见封柬的那一刻就迈起步子朝他奔过来,一把抱住了封柬,“柬哥!”
“打算什么时候搬过去?”阮清河笑着问道。
封柬道:“离放假还有十天,现在搬过去为时尚早,实验室也还有些数据要处理。”
阮清河难掩失望地“哦”了一声。
假期对封柬而言从来都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可是看阮清河提起放假兴奋的模样,又想起顾嫣提起假期要跟男友出去玩的快乐,对于接下来即将到来的这个与众不同的假期,封柬内心中忍不住升起了一丝期待。
两人沿着楼前的林径小路散步,阮清河道:“我想了、很长时间,还是想让尾鱼能够生存下去,不能因为我,就让乐队彻底散了。我知道、钱才是生存之本,不能让乐队里的其他人为梦想牺牲自己的前途。这几天我联系过姜川、高原还有王希,姜川的时间比较自由,王希是本地人,兼职的地方离弦不远,周末可以来回,高原虽然去临市实习了,但暑假还可以回来,我打算让尾鱼在「弦」里安顿下来,每周末固定演出,这样既为乐队解决了场地问题,也为酒吧节省了一笔请乐队的费用。现在,我们的歌已经在北州市内有了一定的名气,下一步,我想扩大尾鱼的影响力,打响尾鱼、在整个华国的知名度。”
封柬欣慰于软软对未来有着很明确的打算,这计划听起来不错,只是就连他一个外人也知道,对于一个乐队而言,最灵魂的人物就是主唱。
“那主唱……怎么办?”
“其实最初尾鱼的创建者就是姜哥,一开始主唱也是他,只不过后来陆陆续续地、招收完了各个位置,经过比对、筛选之后他才把位置让给我,现在、我只是把原本属于他的角色、还给他罢了。另外,单柏这孩子天赋也不错,培养培养,将来还可以代替我,成为吉他手。我问过他了,他也有这种想法。”
“他不是未成年么?”
“那孩子挺特立独行的,小小年纪就、很有想法,没办法,整个酒吧都是那孩子的,他想玩,就让他玩一玩吧,他身为大章的继承人,应该没多少时间供他消遣了,到时候戴个面具、也算是个噱头吧。”
“也好。”封柬道,“最近嗓子还疼吗?有按时吃药吗?”
阮清河道:“不疼了,柬哥放心,我会好好、爱护我的身体的。”
正散着步,对面走来一名年近花甲的老人,来人背手踱步,面容慈祥,似乎认出了阮清河,“清河?”
封柬不认识眼前的人。
此人是北州大学声乐系泰山北斗似的人物,也是阮清河的授业恩师——褚正珂。
当初阮清河就是被他特招进入了北州大学学习唱歌的。
可是自从阮清河手术结束以后,他就再也没联系过自己的恩师,而是彻底销声匿迹在了校园里。
自从看见褚正珂的第一眼,阮清河的脚步就像被黏在地上一样,没能挪动半步。直到褚正珂走到他眼前,又喊了一声,“清河。这么长时间,也没来看看我老人家。”
封柬注意到阮清河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可随即又把嘴巴紧紧地闭了起来,似乎并不想被老人听见自己的声音。
“我消息不灵通,见你久不来上课,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后来我去打听,才知道你去做手术了。”褚正珂挺直的脊背微微弯曲,“你这孩子,不管手术怎么样,都要让我这老头子知道,不要让我担心呐。”
听了这话,阮清河的眼眶微微泛红,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说什么,可咽喉却想堵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只是低着头,被垂下来的头发遮住了泛红的眼。
站在一旁的封柬顿时意识到眼前这人对阮清河的重要性,因为他能够察觉得到被自己握在手里的指尖忽然之间变得微凉,而只有在重视的人面前,人们才不敢轻易坦白自己的坎坷的际遇,因为怕对方为自己难过,为自己多一份忧愁。
站在阮清河身侧的封柬毫不迟疑地握紧了阮清河的手腕,温暖的力量顿时被对方汲取,阮清河倏地反手握住了封柬的手腕,他抬起头看了看封柬,见封柬眼中浮现出一丝鼓励的态度,他明白这是堵在自己面前的最后一堵心墙,他必须翻越它,才能有勇气应对接下来的人生。
“老师,对不起。”
当阮清河竭力地发出一丝微弱却沙哑的声音的时候,褚正珂的眼眶瞬间红了起来。
他长长地“哦”“哦”了两声,声音却一声比一声低下来。一瞬间挺直的脊背肉眼可见的佝偻了些许,他伸出手揽住阮清河的肩膀,“怪不得,我的孩子,还能好吗?”
他低头去看阮清河消瘦的脸颊,又转身去看封柬,“还能好吗?”但很显然,他并没有想要从两个人口中获得真实的答案。
没有人比他这个跟声音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更清楚,什么样的声音才称得上“完美”二字。
高低音转化流畅、咬字清晰不粘连,这些都是最基础的,而要保障这些最基础的操作,离不开声带的开启和闭合,这是他每个学期开始时都要教给孩子们的话。
唱歌时的起承转合都必须依靠声带的震动,要能准确的分辨每一个音符,抵达每一个高度。
一个破损的声带是根本无法完成那些高难度的转音和花腔的,更何况,单单是能够流畅地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对阮清河而言就如此费力,他的这个学生恐怕以后再也与歌唱无缘了啊。
这一点,一个对音乐有着极高造诣的人又怎么可能不清楚,不了解?
“没事儿,啊,没事的,全华国那么多优秀的医生,那么多闻名的医院,为师再帮你联系联系,一定会有办法的。”褚正河安慰道。
阮清河却摇了摇头,咬紧了牙:“老师,你别担心,就算没有了、声音,我还能靠我的技艺谋生,只是愧对老师您这几年的栽培,所以不敢去见您,怕您听了我的声音会把我揍出师门。"
见心爱的学生一边说着,一边还能开玩笑,褚正珂叹了口气,道:“这些年,我教了这么多孩子,唯独你最投我眼缘。”
阮清河笑道:“不,只是您的眼光太利,所以每次翘课都被您抓个正着,被您记住了而已。”
阮清河是想逗褚正珂开怀,不想让褚老师这么大的年纪了,再为自己的事情劳神伤感。
褚正珂道:“其实我是恨得牙痒痒,我教的课哪一节不重要?!就你这个小子敢翘我的课!要不是你小子天赋异禀,我早就给你打个不及格了!算了,你能看得开,我就放心了,哦对了,听说你办了休学?”
阮清河点点头。
褚正珂道:“那你目前有没有转系的打算啊。我认识不少知名的音乐系教授,可以介绍给你。”
“谢谢老师。我想趁这段时间静下心来,多写几首歌。”
褚正珂满意地点点头道:“那也不错,你创作的歌都很有真情实感,我很喜欢,如果想走商业的话,我也可以帮你,只是别再上轻易上别人的当,之前那首《抱厦》流浪在外,就很可惜啊。歌这种东西啊,都是自己的写照,怎么能被别人窃了去。”
阮清河道:“是。”
“以后自己的歌,一定要好好保护,知道吗?”
阮清河道:“当时年轻不懂是非,谢谢老师提醒,我以后一定注意。”
“好好好。你们这些年轻人在外闯荡不容易,要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随时来联系我,我老头子虽然上了年纪,但还是有点用处的。”
等到褚正珂背着手走了,封柬若有所思地道:“我觉得,是时候应该解除大众的误解,让《抱厦》回到它原本的主人手里了。”
如果想要真正走向市场,《抱厦》无疑是最适合为尾鱼乐队打开全国知名度的那首代表作。
阮清河笑道:“其实我之前、一直懒得管这件事,是看在他的的确确、投给了北州一大笔钱的份上,但听了燃老师那天讲的故事,还有最近网上流传的一些、关于满堂胥这个人的黑料,我对他的印象已经降至冰点。我写过的每一首歌在创作出来的时候、都上传到网络进行过备份,最初始《抱厦》的上传时间至今还保留着。是时候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
“满堂胥过去在音乐圈只手遮天,但现在的人气已经大不如前。”
“那是因为他、本身并没有多大的才气,全靠、歪门邪道,当初如果不是因为《抱厦》,他的专辑不会顺利地被柏逸传媒公司看中发行,并且成为当年主推的顶流流行歌手。听说他现在一门心思想要、跳槽到新的东家,因此引起了柏逸传媒的不满,所以现在出手,大概率不会有水军再帮他、掩饰当初的恶劣行径。”
“软软要是有意的话,我可以帮忙帮你跑一下法院那边,直接起诉最好。”
“柬哥你忘啦,还有叶律师在呢。”阮清河笑起来。他的手从刚才跟褚老师见面的时候就一直被封柬握在手里,已经被握得热热的。
直到此刻封柬也没有放手的意愿。
两个人在夜色的笼罩下沿着北州大学最出名的情侣圣地问心湖溜达了整整一圈。夜色下,成双入对的情侣只能看清隐约的轮廓,他们紧密地相挨,坐在河边欣赏月色,秘密却并不顾忌路过的行人,大胆地曝露着自己的爱恋。
这时候,没有人在意是什么人正从他们身后经过,又是什么人正在见证他们的爱情。
只不过当他们偶然间抬起头来,目光便立刻被一对牵着手悠闲地聊着天的男生吸引住了,就连湖中交颈的白天鹅远不如两人相谐走在一起的暧昧氛围引人注目。
也许,在这由无数个瞬间才构成的时光隧道里,并不只有当事人会对这一晚的心情始终念念不忘,还有数不清的见证者,为那双坦然自若地在大庭广众下依然紧密相牵的手而悄悄艳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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