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得比想象中要快。
陈志远解释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寻找张远的紧迫性。散会后，大家各自收拾装备，准备沿着那处冰窟继续搜寻。
得知这样的消息，任谁都无法快速消化。
队伍出发时，气氛格外沉重，一路上几乎没有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和风雪的呼啸声交织在一起。
云辞和纪野然再次被分在一组，这一次纪野然走在她的身后。
云辞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但每次看到他专注前行的样子，又会不自觉地移开视线。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从纪野然那里得到什么——或许只是一点安慰，或许什么都不是。
她说不上来，脑子里还在反复分析陈志远的话。
隐隐觉得，当年的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张远是抱着寻找冰矿脉的决心登上慕士塔格，那么在他心里的优先级应该是矿脉的线索。
他甚至知道陈志远是当年他父亲勘探队的一员，而陈志远却站在了他父亲理念的反面。既然如此，张远怎么会因为陈志远偏心于她就大动干戈？
如果抛开这一点，张远对自己的恶意就难以解释。
他不是像王磊那样单纯嘴欠，有不满就会直说。平日里，张远在队伍中的表现，特别是对她，显得冷漠甚至带有敌意。
这种敌意似乎从他加入勘探队的第一天就若有若无地显现出来，这也同样无法解释。
最让云辞感到怀疑的是，张远的父亲和她的母亲竟然都死于雪崩。
这之中难道仅仅只是巧合而已？
她对母亲当年的工作了解甚少。
母亲似乎一直在刻意将她与自己的工作隔离开来。小时候，每当她说想要和母亲一样成为勘探队员时，母亲总是严厉地反驳甚至责怪她。
她知道，母亲不想让她步自己的后尘。甚至在母亲去世前在家的那段时间，家里几乎没有与母亲工作相关的任何物品。
即使她后来成功加入勘探队，想要在内部搜寻一些关于母亲的消息，却像是被人操纵了一般，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如果不是陈志远亲口说出，她对十年前的那件事也一无所知。
前几次在慕士塔格，她经常偷偷离队，希望能在既定路线外找到一些线索。
她调查了附近的雪崩情况，通过雪崩的年代和地质特征，结合冰川运动的规律，推断出母亲当年可能被掩埋的坐标范围。
虽然她已经将坐标锁定在几处可能的区域，但由于地形复杂、冰层不稳定，再加上队伍的安全限制，她始终无法深入调查。
眼下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很难不往阴谋的方向去想，也不愿意相信这一切只是巧合。
她抬头看向最前方带路的陈志远，心里竟然涌起一种他一定对自己有所隐瞒的错觉。
这是不是她的机会呢？她看得模糊，但也只能这样走下去。
云辞脑中思绪纷乱，心不在焉地走进了冰窟。
探照灯发出的白光在冰壁上折射出冷冽的光芒，照亮了冰窟的一角，但光线之外，依旧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冰窟的通道蜿蜒曲折，脚下的冰面有些湿滑，每一步都需要格外小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最终，他们走到了张远消失的地方。
眼前是一条岔路，两条通道分别通向不同的方向。左边的路看起来险峻异常，冰壁上布满了尖锐的冰棱，通道狭窄而陡峭，仿佛随时会有冰块崩落。
而右边的路则相对平缓，冰壁光滑，通道宽阔，虽然依旧幽深，但至少看起来没有那么危险。
陈志远停下脚步，目光在两条路之间扫视，随后沉声说道：“我们分一下队伍，一队进一条岔路。”
周琳皱了皱眉，语气中带着关切：“队长，你还受着伤，找一个人一起走安全的路吧。”
陈志远看了她一眼，眉头微皱：“你们能应付得来吗？”
周琳毫不犹豫地点头，语气坚定：“我们剩下四个人再分成两队走另一条路，如果有危险也能互相照应。”
陈志远沉默了片刻，最终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一定要保证安全。”
这时，李浩有些迟疑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安：“队长，我和你一起吧，我……有一点怕黑。”
陈志远看了他一眼，神情中多了一丝温和，点了点头：“那行。”
云辞站在一旁，目光在两条岔路之间游移，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看向纪野然：“那我们就走左边这条路吧。”
纪野然点头，“好。”
陈志远最后看了一眼众人，声音低沉却有力：“记住，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安全第一。如果发现张远的踪迹，不要轻举妄动，立刻通知其他人。”
众人点头应下，随后分成两队，分别走进了两条岔路。
周琳抓紧了腰间的绳子，看向云辞：“那我和王磊走前面先探路，你和纪野然走在后面小心一点。”
云辞应声，“你们也是。”
探照灯的光束在冰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身后纪野然的脚步声却让她格外安心，她转头，又投去无意识的一瞥，没想到纪野然也抬头和她的目光对上。
她似乎得到了最初想要的，安慰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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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磊和周琳走在最前面，王磊手里紧握着冰镐，脚步比平时慢了许多。
他的目光时不时扫过脚下的冰面，神情专注而谨慎，罕见的没有对岔路分组表示不满。
周琳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怎么，哑巴了？”
“少废话，专心看路。”
王磊瞪了她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
周琳挑了挑眉，语气中带着调侃：“你不会是害怕了吧？”
黑暗中，王磊头上的探照灯光束在她脸上晃了晃。
面对周琳的挑衅，王磊罕见的没有反驳，只是轻声哼了一下，继续低头看路。
周琳见他吃瘪，觉得有些好笑，转身继续前进，脚步轻快了一些。
然而，就在这时，周琳脚下的冰层突然发出一声脆响。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失去了平衡，向一侧的冰缝滑去。
“周琳！”
王磊几乎是本能地扑了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但冰面太滑，他自己也被带得失去了重心，两人一起向冰缝边缘滑去。
“王磊！松手！”周琳神色大变，慌张地喊道。
“闭嘴！”王磊咬着牙，额头青筋暴起，却怎么都不愿意松手。
然而，冰壁上的冰层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瞬间崩塌。伴随着一阵冰块的碎裂声，两人一起摔进了冰层塌陷形成的深坑中。
周围一片漆黑，只有头顶的探照灯在晃动中照亮了零星的光斑。
王磊的手臂被冰棱划伤，鲜血染红了衣袖，但他顾不上自己的伤势，急忙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周琳咬着牙，声音像是挤出来的。
“王磊！周琳！”
云辞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探照灯的光束照进了深坑。
纪野然迅速解下背包，拿出绳索和冰锥。他一边固定绳索，一边对云辞说道：“帮我拉住绳子，我下去救他们。”
云辞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至少觉得这个时候救人的应该是自己。
但还没来得及开口，纪野然已经拿起绳索的一端，牢牢地绑在附近的冰柱上。他的动作干脆利落，眼神里没有一丝犹豫。
随后，纪野然顺着绳索滑入深坑，稳稳地落在两人身边。
王磊低着头，声音沙哑：“我又搞砸了……我明明应该松手的……”
纪野然没有接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冷静地说：“先上去再说。”
在云辞的配合下，周琳和王磊被依次拉了上去。
王磊坐在地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沉默不语。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摸向口袋，忽然神色变得格外慌乱。
“我的徽章……”
“可能是掉在深坑里了，”周琳在一旁还惊魂未定，轻声说道，“算了吧，那种东西……”
“不行！”
王磊猛地站起身，声音第一次带着异常的执拗，甚至染上了几分悲戚，“那是……那是我唯一剩下的东西了。”
周琳拿出急救包，抓起他的胳膊给他消毒，一边问：“什么意思？”
“那个徽章是我朋友的。他……因为我判断失误导致救援失败，死了。”
王磊说得格外艰难，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愧疚，“就是在这样的冰窟里，太黑了，我就看着他……我救不了他……”
周琳愣了一下，没想到王磊会突然提起这种事，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还有这样的过去。
她沉默了几秒，随后轻声说道：“王磊，他死了，你还活着，不是吗？”
“是我害死他的。”王磊的声音颤抖，眼中满是痛苦，“是我害死他的！”
周琳皱了皱眉，帮他消毒的手用了力，想要这样让他保持一点理智。
“要是他真的认为是你害死了他，又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徽章留给你？王磊，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给我振作一点！”
王磊一脸痛苦，握紧拳头：“但是徽章……”
纪野然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忽然转身走向深坑边缘。
云辞拉住他，担忧地问：“你要干什么？”
“帮他找回来。”纪野然的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
“太危险了！”周琳也劝阻道，“冰层随时可能再次塌陷。”
“我心里有数。”
纪野然看向云辞，探照灯下他的目光格外坚定，语气却又带着恳求的意味：“让我去吧。”
云辞看着他，最终还是心软了，点了点头：“那我帮你。”
在云辞的帮助下，纪野然顺着绳索再次滑入深坑。
探照灯的光束在冰壁上扫过，最终定格在一处冰棱下。那里，一枚断裂的徽章静静地躺在冰面上，被微弱的光线映照得泛着冷冽的光泽。
徽章只有一半，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撕裂，但却能看出徽章原本的设计——一枚圆形的金属徽章，表面雕刻着一只展翅的鹰，鹰的下方刻着一行小字，虽然被冰霜覆盖，但仍能隐约辨认出“无畏”二字。
他捡起徽章，抬头对上方喊道：“找到了。”
王磊看着纪野然爬上来，将徽章递到自己手里，眼神复杂。
他握紧徽章，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为什么？”
纪野然只是淡淡地说：“这对你很重要，不是吗？”
王磊沉默了几秒，将那一半徽章放回了口袋，有些别扭地看着纪野然，似乎很不情愿，但还是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一旁的周琳听不下去，“你就不能大点声吗？”
王磊深吸了一口气，却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声音放大了不少。
“谢谢你，不管是救人还是这个，还有…… 对不起。对你态度不好，是我太蠢了。”
纪野然也没想到王磊忽然对他这么真诚，在原地愣了一会，才摆摆手，“没事。”
王磊没有说完，又转头看向云辞，真诚道：“云辞，我也跟你道歉，对不起。你救了我，我永远记着。还有……我之前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云辞没想到王磊会这么干脆利落地道歉。
他一向心直口快，虽然平日里为人刻薄，但在关键时刻却也有这样真诚的一面。这让她有些吃惊，甚至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别在意。”云辞淡淡地说，目光落在他流着血的胳膊上，“倒是……你胳膊没事吗？”
“小伤，包扎一下就不碍事了。”王磊摆了摆手，语气里带着一贯的不在乎，“我们不能因为这点事就停下来，等我包扎好，我们就出发吧。”
他说完，脸上又恢复了往日那种干劲十足的神情，仿佛刚才的狼狈和脆弱从未存在过。
云辞看着他，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等待周琳处理伤口的时间里，云辞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纪野然身上。
他正靠在冰壁旁，微微低着头，显得有些疲惫。
来来回回跑了两趟，他的体力显然消耗了不少。云辞想起刚才他救人时的迅速反应，还有他转身去找徽章时那种毫不犹豫的坚定。好像又是将自己的安危放在了后面，可却又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云辞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道：“你刚才反应挺快的。”
纪野然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好意思，“我能帮上忙就好。”
“但下次能不能和我说一声？”云辞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犹豫，声音低了几分，“你知道，我担心你。”
“好。”
纪野然没有反驳，也没有找借口，只是轻声应了一句。
他伸出手，隔着她的帽子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动作温柔而自然。随后，他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我知道了。”
云辞愣了一下，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她没想到纪野然会这样回应，更没想到他的动作会如此亲昵。
她低下头，耳朵微微发烫，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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