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拍摄出奇地顺利,暮色尚未完全浸染山峦,剧组便早早收了工。
有人兴致勃勃提议,趁夜在村小学办场篝火晚会,带孩子们热闹热闹,马上得到了大家一致的响应。
村民们都很热情,贡献了很多吃食,食堂做饭的大婶把家里的羊都宰了,要给大家烤羊排,村书记还开了两坛自家酿的地瓜酒,大家伙热热闹闹地围坐在一起,孩子们围着篝火跑,都乐疯了...
赵北执捧着旁边热情的大婶递过来的大碗地瓜酒,老实巴交地一口干了,这酒入口清甜,没有寻常烈酒的辛辣,还怪好喝的...
大婶看他没有城里人的那种架子,操着半生不熟的方言跟他拉家常,赵北执话没有听懂多少,酒倒是喝了不少,这酒是有些后劲的,他没一会功夫,就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眼前的火光都晃了晃...
他不敢再喝,倚靠着身后的草垛,目光不由自主地往篝火那头的沈南笙身上飘...
他们两个隔得有些远,中间还烧着火堆,烈焰噼啪作响,连对方的眉眼都瞧不真切,赵北执反倒放了心,放任自己明目张胆正大光明地去看他....
火光朦胧中,周围欢声笑语,觥筹交错,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到了,他的眼中只有一个沈南笙....晕晕乎乎间,竟觉得沈南笙也在看他,心口像揣了团暖烘烘的棉絮,软得发飘,像一场舍不得醒的梦...
手机响了很久,直到身边的大婶推了推他,示意他手机响了,他才回神...
这边太吵,他拿着手机,一个人出了校门,懒懒地斜靠在门口那棵粗壮的红枣树旁...
初冬的夜风裹着凉意扑过来,总算吹散了些酒气,脑子清醒了大半...
电话是贝儿打来的,他语气不自觉就轻柔了一些,听小朋友跟他说这几天都学了什么,吃了什么,画了什么,说这几天有按时吃药,按时复查...
“真乖...想要什么奖励?”
贝儿在那头拖长了调子撒娇:“我想要小北哥哥快点回来...”
赵北执笑了,这孩子黏他,这种被需要的感觉,总能叫他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柔声道:“想我了?”
“嗯,”贝儿的声音蔫蔫的,“苗苗姐姐说,你还要好久才回来。”
赵北执转移话题:“等这次回去,我带你去看海好不好?”
原是早答应了的,等她手术后便带她去看大海,可贝儿身体总没彻底好利索,好不容易好多了,他又到贵州来拍戏了。
贝儿一听,果然不再低落了,兴奋道:“好,那我等小北哥哥回来。”
他又听贝儿絮叨了半天她新画的小兔子,赵北执看了眼时间,便哄着她快去睡觉。
挂了电话,他心情轻快地伸了个懒腰,胳膊还没放下,猛地转头....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人,他竟半点也没察觉...
沈南笙随意地靠在校外泥砖砌的院墙上,直直地看着他...
“.........”
黑暗中,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时竟没有人开口...
赵北执浆糊一样的脑袋拼凑了半天,才总算是找到了一句话:“外面冷,沈老师要一起回去吗?”
沈南笙没有说话,仍然沉默地盯着他,像是要将他看穿一样...
他感觉沈南笙大约也是喝了不少酒,跟平时有点不大一样,本来就有些冷淡的眸子此时更加淡漠,隐隐有些烦躁不悦的感觉...
赵北执拿不准他为什么好像不太高兴,难道是因为想一个人静静,被自己打扰了吗?
就在他准备自行离开,还他一片宁静的时候,沈南笙突然开口了:“女朋友?”
赵北执一愣:“.......”
沈南笙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看不出来,挺会哄人啊...也是这么哄谢天乐的?”
赵北执本就混沌的脑子有些蒙圈了:“???”
沈南笙却好像说完了自己要说的话了,懒得再说什么,直起身子,走之前提醒道:“不要玩火**...”
赵北执在他快要走到校门口的时候,追了上来,问道:“谢天乐是谁?”
沈南笙挑眉,像是有些意外:“你不认识谢天乐?”
“......”赵北执拼命想,恨不得把所有听过的名字都找出来核对一遍...
沈南笙被他苦思冥想的表情弄糊涂了,问:“不认识?”
赵北执摇头...
难道谢天乐在外面玩,都不用真名?!
但上次听齐耳的意思,他不还挺重视赵北执的,要发展成长期关系吗?
连真名都不愿意透露,叫重视?!
沈南笙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到了谢天乐的微信,这家伙很自恋,微信头像是自己的单人照,沈南笙点开那张照片,递到赵北执眼前:“不认识?”
赵北执很认真地辨认了一番,还真觉得有点眼熟,但应该是不认识的,他有些犹豫,脑袋一摇一摇的,不知道是在点头还是摇头...
沈南笙盯着他凑近手机的头顶发旋,口气有些严肃地说:“认识就认识,不认识就不认识,又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
今晚的沈南笙好像真的有点生气,赵北执不想惹他不高兴,老实答道:“看着有点眼熟,但...的确不认识。”
沈南笙似乎不太相信,审视着他,问:“真不认识?”
赵北执很诚恳地回视着他,眼神坦然,说:“真的不认识。”
沈南笙忽然弯腰凑近半步,勾着唇笑了笑:“是吗?”
赵北执被他突然的靠近弄得心口一跳,但还是很乖地再一次肯定地点头:“是的!”
这两个字似乎取悦了沈南笙,他神情明显和善了一点,轻轻“哦”了一声...突然又问:“刚刚是谁的电话?”
“赵贝儿,我妹妹,今年六岁...”
答得很乖,也很全面,正好是某个人想要知道的全部....
沈南笙:“哦...”
这声“哦”拖得有点长,尾音在夜风里荡了荡,带出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
他直起身,眼角眉梢都染了点笑意,径直往里面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赵北执:“还站着?等枣树结果子?”
赵北执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是要一起回去,赶紧跟上。
可惜的是,他们刚回到院子里,细密的雨丝突然斜斜飘落,很快便淅淅沥沥起来...
“哟,变天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话音刚落,雨势陡然转急,豆大的雨点砸下来,落在篝火余烬上“滋啦”冒起白烟,把方才还暖烘烘的空气浇得透凉。
方才围坐说笑的人们顿时慌了神。有人手忙脚乱地去拿还没有吃完的炸红薯、腌萝卜,有人把孩子往肩上一抗,有人抄起地上的酒坛,都赶紧往回跑,没一会功夫,操场上的人便一窝蜂散了....
贵州山区的冬雨带着一股子蛮荒的凉意,毫不留情地砸在屋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雨水在泥地上肆意流淌,迅速汇聚成浑浊的溪流,蜿蜒着向低洼处奔去。
到半夜,雨势不仅未减,反而愈发猛烈。
赵北执背靠在宿舍生硬的木板床上,手中捧着剧本,目光在字里行间游走。
此时,马俊还未回来,他心下暗自思忖,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怕是要打乱明日的拍摄计划。
明天他的戏份本是要展现福阿满在学校少有的快乐时光,这样充满明亮氛围的场景,最适合在阳光灿烂的日子拍摄,明亮的画面才能完美衬托出主人公彼时阳光般的心境。
可眼下,瞧这雨势,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拍摄顺序调整怕是在所难免。
想到这里,他在剧本中翻找出雨戏的部分,准备再好好琢磨一下剧本,却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
他不是个喜欢多想的人,更不会觉得沈南笙会对他存有什么心思,他是在想那个叫谢天乐的人,真的很眼熟,到底在哪见过?为什么沈南笙会问他认不认识这个人?
这时,马俊突然推门而入,一边拿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说道:“小北,别看了,明天的戏份有调整。”
赵北执从床上俯身看他:“是要先拍雨戏吗?”
“嗯,所有的雨戏都要提前。”
“所有的?”
“今天下午剧组这边跟气象台确认了,这雨要下半个月呢,只能把雨戏全部调到前面来。”
“那明天先拍哪一场?”
“八十五场和八十九场。”
赵北执翻阅着剧本,面露疑惑:“梁海老师和吴莉老师不是还没到吗?”
梁海是戏中饰演福阿满父亲的演员,吴莉是饰演福阿满母亲的演员,梁海和吴莉正好是两口子。
“刚刚到的,”马俊指了指自己,“要不然我怎么搞这么湿,刚去接的人。”
八十九场是场重头戏,是福阿满被他父亲追打,被秦峰救下的一场戏。
这场戏是一场转折,不论对秦峰还是对福阿满,从此他们的人生产生的某种意义上的纠葛。
只是这纠葛对于秦峰而言,只是人生路上的一个小插曲,但是对于福阿满而言,却是他短暂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转折。
就如同他与沈南笙一样,沈南笙根本就不记得他了,而他却固执地仰望着他。
但他比福阿满幸福,福阿满只短暂地仰望了高山,而他,可以仰望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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