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天气里拍摄雨戏,尤其是冬天拍夏天的戏,对演员来说无疑是极受罪的。
第一场戏,是赵北执与饰演他父亲福大强的老演员梁海之间的对手戏,梁海手中拿着木棍追赶他,他因为跛腿,跑得很狼狈。
福阿满每次挨打,都很少跑,因为如果被抓住,会被打得更厉害。
但今天,他不是因为怕挨打才跑,是因为一本书,是秦峰给他的一本新书,这本新书的封面上,有秦峰才教会他写的,他自己的名字,他宝贝得很,却被福大强发现,要拿去点柴。
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从福大强手中抢过书,没命地往外跑。
雨噼里啪啦往下落,导演穿着雨衣指挥着走位。
梁海已近五十岁了,在圈内是数一数二德艺双馨的老戏骨,这次来客串纯粹是看在安宝明的面子上。
这种走位,以梁海的咖位和年龄,应该会由替身来走位,但是梁海明显不是那一类喜欢摆谱的演员,他和赵北执一样,在大雨里按照安宝明的指挥,调整着走位。
这一场戏要分两个镜头完成,第一镜是梁海提着木棍追赵北执,第二镜是要近镜去拍赵北执摔倒又爬起来的特写镜头。
拍第一镜的时候,沈南笙过来了,恰好看到赵北执抱着书,跛着腿,拼命往前跑的样子,雨下得很大,模糊了他的表情,可仅仅是那慌乱的奔跑姿态,便能让人真切感受到他内心的恐惧与绝望。
沈南笙没来由的心里一窒,然后眼睁睁看着赵北执“扑通”一下,结结实实摔进了泥水里,沈南笙一看就知道那是真摔,为了呈现出最真实的效果,赵北执应该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假摔。溅起的泥水糊了他一脸,有些甚至灌进嘴里,可他根本顾不得这些,一刻都不敢耽误,连滚带爬地起身继续往前跑....
“Cut!”
随着安宝明的一声“卡”,梁海的助理赶紧撑着伞走了过去,给他递了干毛巾和保温杯,保温杯里是提前准备好的热姜茶。
秋冬的雨冰冷刺骨,仿佛能直渗骨髓。
梁海平日里坚持健身,可毕竟年近半百,此时也有些吃不消,连喝几口姜茶,才稍稍缓过劲来。
他正准备去问导演这条能不能过,却瞥见赵北执还孤零零地站在雨中。
拍完自己的戏份后,他就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待,像个听话的孩子,随时准备投入下一条拍摄。
赵北执没有助理,也没人想起给他送伞,单薄的身影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孤寂。
梁海刚准备让助理给他送把伞,就看到沈南笙撑着伞走了过去,当沈南笙的那把伞撑在赵北执头顶的时候,梁海明显感觉到了赵北执那一瞬间的怔愣和身体明显的僵硬。
赵北执很怕沈南笙吗?
他觉得有点奇怪。但既然已经有人送伞,他也就没有再去管了。
“冷吗?”沈南笙的声音很低沉,在噼里啪啦的雨声里显得有点不真实。
赵北执有些呆地抬头看向他,雨水顺着额发滴进眼里,涩得他想眨眼。
眼前不受控地浮现出四年前在横店时的某个画面,那是他第一次离沈南笙那么近,赵北执记得很清楚的。
那是夏天的一个暴雨夜,他还没有找到门路在沈南笙的剧组跑龙套,身上钱不多,他不舍得去住旅馆,便缩在横店东路的一条巷子里躲雨,恰好看到沈南笙被狗仔围堵,助理没跟上,他下意识地冲过去,将自己唯一的那把伞递了过去,却只换来对方冰冷的一瞥和一句“不用”。
那时的沈南笙,像裹在玻璃罩里的神祇,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而此时这“神祇”替他撑着伞,问他冷吗?
沈南笙将手中的干毛巾递了过去:“先擦一擦。”
那毛巾很白也很干净,看上去就很柔软。
赵北执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有些结巴地答道:“我...我不冷...我手脏...会弄脏您的毛巾的。”
沈南笙蹙眉:“毛巾不就是用来擦的吗?”
赵北执还是不接那毛巾,甚至因为怕自己身上的泥不小心沾到沈南笙的身上,而又往后退了半步:“我一会还要继续拍,现在擦了也没用的。”
沈南笙没有再坚持,而是换了个问题:“疼吗?”
“啊?”赵北执心口一跳,连沈南笙问他哪里疼都没搞清楚,就赶紧答道,“不疼。”
沈南笙眉头却皱得更紧,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悦:“拍摔跤这种动作也是有技巧的,不是说真摔就一定好,演员要是什么动作都真刀实枪地去做,不死也得残。”
赵北执听出沈南笙语气里的不认同,猜测是自己的表演太不具有技巧性,导致效果欠佳,有些紧张地解释道:“我...我不太会...表演的...技巧,对不起,沈老师,我...会注意的,一会,我会尽量做得更好一些。”
沈南笙觉得赵北执好像完全没理解自己的意思,还想再说些什么,安宝明已经要求重拍刚刚那一条了。
沈南笙便走开了,头顶上的伞一离开,雨就又兜头而下,赵北执几乎是本能地眼巴巴地看着沈南笙走开的背影,他不知道自己此时的眼神,有多留恋...沈南笙突然回头,赵北执已来不及收敛脸上的神色...
沈南笙眼皮一跳,被他那眼神看得心口莫名一酸,在那一刻,感觉身后的人像一只可怜兮兮无家可归的落汤狗狗,让人忍不住想领回家好好养着......
安宝明穿着雨衣,嗓门很大地对赵北执说:“小北,你刚刚跑得有点快,一个跛子跑不了那么快,尤其是从地上爬起来以后,速度会明显变慢,要跟梁老师保持住那种马上要被抓住的距离,相隔不能超过两米....”
赵北执点头,他懂,是要营造出那种福阿满马上就要被抓住的紧迫感,要让观众通过镜头,不自觉跟着将心提到嗓子眼。
这一场戏的两个镜头足足拍了**遍,沈南笙越看眉头皱得越狠,他感觉自己刚刚的“指导”好像起了个反面效果。
他到现在才明白赵北执刚刚说的“尽量做得更好”的意思,是一次比一次摔得更实在,摔得更狠的意思....
其实演员在拍戏的时候受伤是很正常的,而且,拼的演员也有很多,尤其是早些年的打戏演员,很多都是一身伤病。这是演员应该有的职业精神。
按说,沈南笙应该觉得欣慰和欣赏,现在已经很少能在年轻演员身上看到这样的拼劲了。
很多人更愿意走捷径,而不是一遍一遍在雨里摔,泥里滚,还不知道能不能博一个出头的机会。
但不知道为什么,沈南笙却别开了脸,没有再去看那个又一次摔进泥里的身影...
这一场戏拍完,要转场到学校门口,拍摄第八十九场戏份。
工作人员们迅速行动起来,忙着搬运设备。
安宝明特意叫人给赵北执拿了把伞,赵北执看着那伞,有点不想拿,他痴心妄想着,要是他没有伞的话,沈南笙是不是还会来替他撑伞呢?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有点唾弃自己的不要脸,不要脸的他现在有点后悔,刚刚为什么不拿那条毛巾,如果拿了,他就拥有了第一件沈南笙的东西,还是本人亲自送给他的!
越想越后悔,忍不住厚着脸皮拒绝导演的好意:“安导,我都这么湿了,打不打伞都一样的。”
安宝明哪知道他心里的那些小九九,板着脸教训他:“别仗着年轻,不拿身体当回事。演员不仅靠演技靠颜值,更要靠身体。转场以后还要布景,起码要个把小时,去换身干净衣服,拍的时候再换湿衣服。”
赵北执知道这是导演关心自己,也不好再说其他,很乖地接过伞:“谢谢导演。”
安宝明走出去几步,回头又叮嘱道:“现在就去换干衣服,要是生病了,会耽误后面的拍摄。”
赵北执心里暖暖的,笑着保证:“我现在就去。”
赵北执的干衣服在临时搭的化妆棚里,他此时很狼狈,身上已经湿透了,脸上,头发上都是泥水,嘴里又咸又苦,最难受的是腿,因为摔了太多次,膝盖早已肿得厉害,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
他不是娇气的人,而且对疼痛的耐受力已经达到一种近乎麻木的程度了。
只是此时他刚走了两步就停下来了,像迈不动腿一样。
因为沈南笙朝他走过来了,可他现在手里已经有伞了...
现在可以把伞扔了吗?
他有些荒诞地想。
直到沈南笙又将那条毛巾递给他的时候,他还是懵懵的。
“现在可以擦了,擦干净,去换干衣服。”
经历了刚刚那一番复杂的心理活动,这一次赵北执没有迟疑,伸手接过了沈南笙递过来的那条毛巾,毛巾边缘绣着极小的字母“NS”,他不认识什么品牌,只是觉得指尖接触到的布料像自己想象中的一样柔软,不仅柔软还温暖。
他不舍得用它来擦自己脏兮兮的脸,只象征性地轻轻按了按自己的额角:“谢谢沈老师,毛巾我洗好以后再还给您。”
明明想据为己有,却还是这样矫情地泾渭分明,不拿一针一线,比红军对老百姓还纪律严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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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不拿一针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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