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转日高升,酷暑来袭,热气逼死人。躲在树上的知了都热得高喊救命,聒噪不停。路旁不知名小花,仿佛从花心里往外冒烟,被烤得焉了吧唧,草叶子都缩水瘦身。
热!
整个大地,纯天然无污染桑拿房。
日上三竿,人各有命,有人沉睡未醒,有人已奔忙半日。
赤脚大仙田园扛着锄头,走在乡间小路上,脚底板滋滋冒烟,**滚烫。热气从脚心蹿遍全身,夏衫湿透,豆大的汗珠从田园额头肆意滚落,他随意用手背擦去。抬头望天,太阳性感火辣,越发晒得人热气蒸腾,口干舌燥。
酒困路长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
葡萄花架下,摇椅清风细品茶,实是清欢。不过田园不能喝茶,喝多了难入睡。无茶无妨,回家痛饮一碗井水,照样清凉解渴,然后再来一片西瓜。
一想到西瓜,田园不由吞了吞口水,感觉更渴了。于是不由加快回家的脚步。
转个弯,两旁景色自动隐身,首先引人瞩目的就是百米开外的一栋三层半大别墅。
这栋别墅是方圆几百里、附近所有村镇最豪华的别墅,是市首富牧家老宅。首富平日住市里,所以一年到头甚至几年更久,这栋别墅更像村里一张名片,供人远观。只偶尔清明拜山祭祖,或者春节探亲才会有短暂的人气。之所以建造这房子,不过是中国人“叶落归根”的故土情结。这栋别墅的主人是牧野老爷子,田园对他最大的印象就是过年的时候,这位牧老爷子就像散钱的财神爷,见到村里的小孩拜年就发红包,一个红包里就是一张百元大钞。这边过年红包只求个吉利,大人给小孩的压岁钱一般也就五块十块,50元的都已经是笔巨款,牧老爷子的百元大钞,绝对的泼天富贵。所以,小时候田园和村里的小伙伴,最盼望着过年,盼望着这位慈祥有钱的爷爷回乡过年。
以前的牧家老宅只是普普通通的白墙二层小平层,后来乡村振兴,农业发展,村民的腰包渐渐鼓了,村里几乎人人都盖得起二三层小平层的时候,牧家老宅也经久失修,推倒重建,建了现在的别墅洋房。反正不管从前过去,牧家都是村里最气派的房子。
田园家离牧家不远,牧家过去再几十米就是田园家。虽然两家相距不远,不过几步之遥,其实分属两个村。对,牧家村和田家村。田园家和牧家别墅,掐头去尾四舍五入,算是刚好处在两村的分界线两端了。
你说巧不巧?
无巧不成书。
还有,你看看,一眼看去,两厢对比,人家独栋大别墅,大露台,阳光房,外带前后大花园,占地面积足够宽敞,主打一个不挤身。水晶吊灯,落地玻璃,花岗石,内外辉煌。再看看自己家,就一几十平方小平层,跟旁边这身宽体胖大别墅一比,妥妥厌食症晚期患者,杠杠滴钢筋水泥皮包骨。
几步之距,天渊之别,不止是两个姓的差别,两个村的差距,更是阶层的差距。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唉,世界的参差,所以惹得一片嫉妒羡慕恨。
好在田园这人体不胖但心宽,羡慕有一丢丢,但不嫉妒别人,更不会憎恨别人。恨人有,笑人无的德行他片叶不沾身。他看得开嘛,人生在世,过好自己的生活,已经千难万难,还得看近思远规划未来,哪有空盯着别人家灶头烟火?
何况,没有乱七八糟的闲事挂心头,才能看见人间好时节!
一边疾走一边想些有的没的,不知不觉走到了别墅大门外,不意外地,屋里适时又传来了这一个月来颇为熟悉的声音。“砰――叮叮当当”碗碟摔碎在大理石地板清脆的声音。
田园疾飞的脚步滞了滞,眨巴眨巴眼睛,继续前行。心里默默念了几声,“落地开花,花开富贵,岁岁平安。”
不过几个碗杯,不伤心,没什么大碍。何况,哪怕是青花瓷,那家人也负担得起,湿湿碎啦。可能人家就喜欢花钱听个响。
田园当然知道现在别墅里的那个年轻主人自然不是当真喜欢听杯碗落地的声响,不过是心情不好。每天的“乒乒乓乓”,更像是他心底压抑着的呐喊。
这栋别墅从七年前落成到一个月前,就没有住人超过十天。现在终于住进了常客,添了人气,虽然只有两个人。牧老爷子的孙子和孙子的护理师。
根据村里各色情报小组的传播,田园最终得知,牧老爷子的孙子一个月前参加ZIC摩托车比赛,因为对手弯道超车被绊倒,翻了车,外伤性脊髓损伤,半身不遂。经过几次手术,双腿暂时动不了,瘫了,城里不想呆,所以回乡下休养。听说好在不是什么脊髓离断或者严重神经功能损伤,后期好好配合治疗,积极复健,是有望恢复健康,重新站起来的。
年纪轻轻,大好岁华,前途光明的,一瞬间天堂跌落尘埃,换谁都接受不了,更何况天之骄子牧家少爷。所以,脾气大在所难免。
刚开始跟着一起下乡的还有医生司机保姆一干人等,但二十几天前,也就是他们搬进来没三天,就被牧老爷子的孙子,全赶走了。现在屋里硕果仅存的那个护理师,也已经不是最先那个,是牧老爷子煞费苦心找来的第四个。现在听听这响声,恐怕这个护理师也饭碗难保。也许护理师自己忍够了,宁愿自砸饭碗,甩手走人。他的前三个前辈护理师就是这样走了的。
果然,这世道,钱难赚,屎难吃。
“咕~咕~~”
肚里传出空城计,田园叹气,自己都饿得前胸贴后背,还是赶紧回家解决温饱问题,别操心别人了。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饿不着的。
*
田园回到家,刚把锄头放好在门里角落,爷爷就从里屋走出来了。
“小园,回来啦?”
“嗯”。田园应声,“爷爷!”
“怎么回来这么晚,以后太阳大了就回来,现在太阳不比以前,晒得很,容易中暑。”
“嗯,爷爷我知道了,”田园捞起放在沙发扶手的毛巾,甩在肩上,“我看着时间呢,这不回来了吗,我精着呢。”
“刚把去年的番薯地翻了,准备等有雨下后种点玉米,本来想早点回来,但剩一点地没翻,索性一起翻完再回来,不想半途而废,赶明儿又得再去一趟。”
田园一边继续和爷爷唠嗑,一边走到天井中,用力上下摇动揺水井的摇杆,等井水流出,掌心向上双掌并拢,迅速掬起井水呼呼洗脸,趁井水未停前,两臂轮流伸到出水口,也清洗一番。等水停了,他伸手想再摇摇,爷爷已经走到跟前,代替他帮他摇摇杆。
井水再次流出,田园站直身洗洗脚。脸、手、脚,阵阵清凉。洗好脚,田园弯腰,头伸到出水口,顺势把头也洗了,随意撸几把,毛巾一擦,顿时舒爽一小伙。
随着社会发展,新农村建设搞得有声有色,村里早已铺设了自来水管,家家户户现在用的都是自来水。很多水井都已经干的干,填的填。但田园家这口井水甘甜又清凉,老人家舍不得,所以便留下了。
“爷爷,天热,您回屋坐坐,我给您下碗面吃。”
“不用那么麻烦,我将就喝点粥就行了。你忙了大半天了,别忙活了,喝点粥休息休息。”
“没事,一会功夫而已。正好我也饿了,也想吃。还有啊,民以食为天,怎么什么都将就呢?您呀,该吃吃,该喝喝,不要太省,袁隆平爷爷早就让大家吃得饱饭了。” 田园一边搀扶爷爷回屋,一边低声劝解道。
老人家太阳曝晒多了容易眩晕,田屿奶奶去年就因为太阳猛烈还在田头工作,突发脑溢血去世的。因此,田园就格外在意。奶奶已经去世,田园最亲的亲人,就剩爷爷了。其实田园还有父亲,但自从田园妈妈在田园十岁去世后,田爸很快再婚再育,父子俩的感情就出现了裂痕。再者,有了后妈就有后爸,真不是空穴来风,田园融不进父亲的新家庭,相处起来矛盾重重,鸡犬不宁,所以,田园自小由爷爷奶奶抚养长大,因此和爷爷奶奶最亲。爷爷老了,七十多岁了,身上大小毛病不断,腿脚也不太利索了,不知道还能陪自己几年。每每想到此,田园心里就慌。
有人说,告别,是人生常态;学会告别,是必修课。可田园不想学会,如果早晚要来,田园祈求能晚一点,再晚一点。
因为,有些告别,再无重逢。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