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预约了检查。
李啼看着石白台面下的一双肿眼说道。
名字?
那眼球向上一瞥,手指腹搓走了口边的半面瓜子壳,在嘴角擦出一道水印。
李啼。
一个口一个皇帝的帝。
李啼还想用手指比划,但举出半截又缩回袖子里。
那人看着屏幕上的资料,问:人来了没有?
嗯?李啼的脖子向前一倾,卫帽往后一塌。
上面写的是李树接受检查,你是李啼吧。
打量的目光使李啼浑身上下找不到手机。
一张纸巾被抽出的声音,塑料包装震颤的声音,嘶嘶啦啦。
李啼的肩抖缩,突然感觉一冷,往头上一摸,帽子已滑落下去。
第二张第三张纸巾连续被抽出,塑料的声音重复缓慢地在李啼脑袋里磨,和辛辣的擤鼻涕的声音重合在一块。
手机不知道从哪里歪倒,嗵地一下掉在地上,李啼一手撑着膝盖捡起了。
又带好帽子,一切的声音都小了一点。
李啼感到一束来自前方的目光像钉子一样稳稳照着自己的脸,和余光深深嵌合。她使劲低着头。
不好意思,我看看。
是我填错了,可不可以现在改一下啊。今天,我想先咨询一下。
李啼试探着和那刁钻的眼睛对视,那眼睛又迅速地跑到电脑屏幕上。
最后那眼睛轻轻瞟了一眼李啼,说道:行了,左转上电梯,13楼,出电梯右手边第一个房间。
好的,谢谢啊。
才转身,李啼就听到了一声轻哼。她慢了下来,最终停下。
李啼回转过去,对着前台的那个闲散的女人,似乎很理直气壮的说:你能不能给我看看......你的证明。
后半截还是弱了下去。
那女人挑起眉毛,继而挑起眼神瞥了李啼一眼。桌面上净是一堆数据线,笔,本子,文件之类的,她单手拿起一张小镜子,打开后对准了下颌,还调整了一个李啼看得清楚的角度。
李啼感到一些失望和不安。
一个直径为半厘米的绿色圆点。
那说明她不是真人。在工作正常完成的情况下,李啼无法仅仅因为不适就投诉她。
它。
李啼走后,它笑了。转而和旁边一个胖女人说笑起来,胖女人抓了一把瓜子给她,又说着什么,胖女人笑得仰过头,下颌和脖子的地方什么也没有。
电梯里推车的清洁工是绿点,走廊里抱着大堆文件夹的职工是绿点,走进1301咨询室,李啼面前的女士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不一定代表是真人,有时因为情况特殊会隐藏。
李啼这么想着,给自己一点安慰。
你好,是李啼小姐吗?
李啼刚坐下,点了头。她不住地把姿态变得傲慢一些。
女人又说,您想咨询什么呢,是您的伴侣有什么问题吗?
李啼抬头看了一眼,低头后才发现自己需要抬头才能显得傲慢些,抬起头后又把身体都挺直了。
是,嗯。我感觉他变得怪怪的。
具体是指哪方面呢?
是……
女人打断了李啼。不好意思,他叫什么名字,我这里需要做个登记。他是在我们公司购买的吗?
叫李树,不是在这儿买的。噢,那公司倒闭了,我问了,说后续事务可以在你们这儿处理。
李啼回答之后又低下了肩。
好,明白。李树……那具体有什么问题呢?
是这样的,我感觉他有点不对劲,不像人了,很假,虽然他本来也不是真的人,但就是变得不像真人了。怎么说呢……
有什么事例可以说明问题所在么?这种情况不大可能,程序设定是一开始按您的需求定好的,您不要求改动的话,他的输出行为是不会突然转变的。
我没改过——
李啼被打断了,那位女士滑动着鼠标,按自己的节奏说话。
资料上显示,您购买使用他已经十三年了,没改动的话,说明他一直按初始程序服务您,怎么会变呢?
我……
李啼看着面前这人,心里一阵恶心,倚着沙发倒头吐了起来。
回到家,躺在床上。李啼只记得那女人先是冷漠地盯了两秒,然后嫌弃地避开沙发快步走到门口,呼喊着清洁工。自己则报复性地支撑着移动到那女人的桌子边,在电脑和椅子上都留下了呕吐物。之后是女人回头看时的尖叫,以及冲出门把迎面而来的清洁工的推车碰倒了。
回想着这些滑稽的画面,李啼对着天花板笑了。
在眼前迷蒙模糊的灯光中,李啼几乎就要合眼,胜利着安睡了。一张熟悉的脸进入画面。
是李树,又是一声不吭地。
李啼一下清醒过来,坐起来看着李树。越看他就越心虚。
去做饭吧。我好累了。
李啼躺下又说了一句。
李树回答,好。
脚步声渐行渐远,李啼换了个姿势趴在床上,看着李树走进开放厨房,拿锅,开冰箱门,系围裙,开水龙头。
这不像一个真人吗?李啼想。
听说有的质量不好,时间久了关节动起来还会有声音,可李树没有啊。李树不是很优秀了吗?
李啼又目视天花板了。
虽然也不知道李树是什么材质的。
一圈光晕,两圈光晕,昏沉沉地晃着,李啼最终合眼了。
床边的墙内嵌着钟表,蓝色的和白色的光按时间流转的固定规律跳动。
一下,两下,三下……
暗暗的红黄色灯光飘浮在天花板上,从清楚变得模糊,又从模糊变得清楚,持续了几个回合。李啼并没有瞬间反应过来,受到某种因素影响,才在一个眼中画面收缩的时刻反应过来——面前有一张人脸。
李啼深吸一口气,猛地坐起来,同时把李树推开。
我睡了多久了?李啼边问,边掀开盖在身上的淡蓝色方格毯子,本来是放在柜子里的,李啼可以想象得到李树是怎样打开柜子把它拿出来然后盖在自己身上的。
李树没有片刻思考,而是直接看了眼墙上的钟,数指针刚好跳到六点整。
十五分钟。饭已经做好了。
李树走到比料理台略矮一点的餐桌边,拉开一把椅子,对李啼笑了一下。
李啼把软软的毯子彻底从自己的腿上挪开后,感到一阵冷颤,才发现身上出了好多汗,头发被黏在脖后,不大舒服。
刚刚好像做了个梦。
李啼一时也想不起来,径直朝着餐桌走去,吃完了一顿卖相良好的晚餐。
李树的厨艺肯定是一级,毋庸置疑。
可李啼感觉怪怪的。大概是因为今天吐了,胃口不太好吧,脑海中浮现出在咨询室的狼狈样子她不自觉笑了一下。
今天发生了什么开心的吗?
啊,什么?李啼给电视剧按了暂停。
从你回到家到现在已经笑了两次,发生了什么让你高兴的事吗?
没有啦,也没什么。
李树好像没说话,因为这时候李啼已经取消了暂停,电视的声音在整个屋子回荡。
“我的胖妈妈啊,难道要我再榨干你的最后一滴血肉吗?”
饥寒的年代,瘦小的小女孩紧紧依偎着一个脸色如灰的高大女人。
“孩子,不要害怕,我的孩子。让我用身体将温暖全都给你吧,希望你能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愿上帝保佑你!”
女人把小女孩整个身体都拢在自己的怀抱了,久违的温暖使小女孩渐渐露出静谧的微笑。
影片在这一幕恒久的微笑中结束。
李啼看着看着不自觉眼含泪水,在意识到自己的微笑时,她眼前浮现出李树,李树的笑。
晚餐前,李树扶着椅子笑了一下。
李啼觉得李树笑得真好看,完全就是一个有着真情流露的真人。
她走下床,想看看李树在做什么,走进卧室,看到李树已经钻进了本机里。
机器人的本机,相当于电脑的主机,或是休眠仓之类的。
李啼走近,看到李树的面庞显露出祥和的美好,还有一丝淡淡的微笑。
越是注视,就越是失真。
李啼感觉心慌,却也不知道原因。退出卧室,在客厅的床上睡了一晚。
李啼一早就收拾好了,她要再去一次那里。
本来是绝无可能返回那个地方的。
但是为了解决李树的问题。
李啼原以为昨天自己回心转意了,不会再觉得李树是假的了。
李树在休眠仓里安稳地睡着,但他没有睡,他可以随时睁开眼睛却依然保持睡眠的状态。
李树没有睁开眼睛。
李树的休眠仓里全是划痕,像昆虫的翅膀。
透明的翅膀微微震颤,将细小的身躯隐藏在崎岖的树皮上。
树上有一只鸟,和树长得一模一样。
隐藏在崎岖的树皮上。
李啼醒了。
她记住了这个梦。
李啼的全身都在心跳。
她的头发打湿了,蜷缩在脖颈间。
李啼掀开淡蓝色方格毯。
墙上的蓝色光芒跳动着,李啼撇头去看,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耳膜也在跳动。
电视开着,播放着天气预报,声音很小,李啼分不清是它本来就小还是自己全身的心跳干扰。
李啼摸着墙壁下床,墙壁上的纹路凹凸不平,像昆虫的腹。像棘手的树皮。
觉得怎么样?
此文潜力之大无法想象啊?!点点收藏如何啊客官~
诶!?客官您别走~啊~(以创新的躺姿示人,伸出手臂试图挽留|ω?)
嘻嘻,谢谢您的阅读,爱您爱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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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咨询室呕吐,梦见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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