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谢明川将上课时间改到了早上半天。
宋熹和没有意见，晚上熬夜做作业，眼睛确实还需要适应，别人的东西，终究不是自己的。
他来的时候，宋熹和正在吃早餐，中式口味，鲜香的海鲜粥四溢，配上播音腔的时事新闻，颇有高考冲刺之感。
宋熹和朝他示意，“吃点吗？时间还早。”
谢明川没有刻意保持吃早餐的习惯，偶尔美式咖啡就能对付过去。
“好。”他答。
佣人将黑色男包接过，问了谢明川的口味，上了一份和宋熹和同样的份例。
谢明川尝了一口，很鲜，厨师的手艺不输于星级大厨，也是一份享受。
他看了一眼对面空置的位置，铺上餐布，摆好餐具，好似在等人来。
谢明川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这么多，恐怕我们两个人也吃不完。”
宋熹和看了一眼左边空置的位置，“轻舟哥哥也要来。”
谢明川在办理臣氏并购案时和梁轻舟有过短暂的接触，所以有影响。
即使他和梁轻舟无交集，也能从边角新闻中听到宋熹和与梁轻舟交好、青梅竹马等词眼，很难不关注到。
“宋小姐和梁先生一起长大，感情想是比旁人更好的。”谢明川接着她的话回。
宋熹和没反驳他，这样说也确实是。
从小因为眼睛不便，不能接触到同龄小孩，姐姐课业繁重，只有休假时才能抽出时间陪她，父母更是没有不放心她接触别人。只有梁轻舟愿意照顾她，和她玩、说话。
长久以往，宋熹和对他更依赖。
宋熹和微微点头赞同。
碗里的海鲜粥也不再烫口，温温凉凉，吃的人不上不下。
谢明川索性放下勺子，擦完嘴，拿出ipad提前批改凌晨宋熹和发来的作业。
宋熹和看他没有半点离场的意思，不免有些局促。
“这里油烟大，谢先生用完餐了，可以先去书房等我。”
宋熹和给了个台阶，但楼上的人不下，也不往上走。
“没事，我等宋小姐一起吧，刚好有些作业问题可以当面与你沟通，不用浪费太多时间。”
两人一来一回，到底是谢明川技高一筹。
宋熹和正想再开口，门口传来响动。
梁轻舟正在换鞋。
宋熹和迎了上去，“轻舟哥哥，你来了。”
“不好意思，阿禾，有事耽搁了一会，没等我吧？”
梁轻舟开着玩笑。
宋熹和笑了一声，走在他旁边，也反着说，“当然没等你，又不是大牌。”
两人一人一句互损着，入座前，梁轻舟注意到了端坐的谢明川。愣了一秒，不等宋熹和介绍，脑子里快速作出反应。
“谢先生，好久不见。”
“梁先生，久仰大名。”
谢明川回握住对方的手，只是礼貌动作，很快就回到最初的样子。
宋熹和瞪着眼珠左右来回观察他们，不由对梁轻舟说，“在家还这么商务，干脆给你拿份文件签好了。”
“好好好，阿禾的嘴是越来越厉害了，再过两年，冷兵器之首就在咱家了。”梁轻舟哄笑她。
宋熹和也不甘示弱，眉头一扬，“还不是跟你学的。”
谢明川看着两人一来一回，无比流畅的节奏，左耳里充斥着旁边佣人的呼吸声，沙煲里温着吐泡的鲜粥，还有无章的心跳声，吵死了！
谢明川打断了他们对话：“宋小姐，我去书房等你。课程十分钟后开始。”
没给宋熹和还价的机会，拿着ipad和资料走的很快，脚踏声渐轻。
宋熹和挥退了佣人，四周寂静，她坐着的身子，更贴近梁轻舟。
“有消息吗？”宋熹和细语，因为紧张，声线不稳。
梁轻舟掏出一个小巧的金属色u盘，推到她面前。
“这个，是车祸现场视频。”
宋熹和瞳孔微张，眼神一抹亮色，快速地用力握上u盘，藏在桌下。尖锐的边角硌的手心生疼，像一把火在手里燃烧。
“谢谢你，轻舟哥哥。”
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别客气，你和阿明都是我的妹妹。出了这样的事，我也很难过。现在我的妹妹只有你一个了，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梁轻舟擦了擦宋熹和脸上的泪珠，“别哭，对眼睛不好。”
“视频内出现的人我已经着手去调查了。别着急，会有答案的。”
宋熹和说不出话，只是点头。多数泪水流回了内里，顺着筋脉引起强烈的震颤。
阳光跃到宋熹和的肩颈，像一抹锐利的视线，紧咬不放。
十分钟很快就到了。
宋熹和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又和梁轻舟聊了几句，回到了书房。
谢明川还是坐在昨天的位置上，脊背挺阔，他低头正写划着什么，凸出两三块颈骨，偏白。
宋熹和走过他旁时，带走了一丝淡香。瞄了一眼他的屏幕——是她昨晚的作业，顺手掰了一下排列不齐的书堆。
宋熹和坐在椅子上一些忐忑，不清楚自己认真完成的作业在他那儿可以达到什么样的水平，不清楚他是否觉得自己是一个愚钝的人，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学好这门课的能力。
宋熹和盯着缎光的桌面，思绪纷杂。
谢明川收起电容笔，放下ipad。
宋熹和看见引人注目的红，快要找不到黑字在哪了。她反而安心了，等着批评的到来。
谢明川条理清晰的给她一一罗列错误点，“首先，你选取的案例数据草率，没有从权威机构上获取数据，而且使用三年前的GDP数据分析现在的市场的潜力是过时的。结果偏离现实，会误导投资方向……”谢明川推了一下细银框眼镜，薄薄的玻璃镜片隔离不了严肃的视线。
谢明川一遍说，宋熹和飞快的记，手速越来越快，嘴唇紧绷，泛出白肉。空气中的檀香，并没有起到静心的作用。
阳春三月，脑门也止不住发热。
“这些……能记住吗？”谢明川端起茶水，喝了一大口，凉茶解渴。
“嗯嗯，我在努力记了。”宋熹和嘴上应着，手上也不放松。
“行，现在根据我刚给你说的问题，重写一份给我，选取与上份作业中不同的案例。”
谢明川的话无疑是块巨石，压的宋熹和喘不过气来。
愚公移山是一担石一担石的移，她完成课业也是一题一题的解。
谢明川走到茶桌旁，多看了几眼桌上的茶具。
没灰尘，但也没使用痕迹。
谢明川坐上主位，泡茶的动作一气呵成，也很安静。
如果宋熹和没有抬头放松肌肉看到他，以为他早就出去偷闲了。
茶壶指示灯闪烁，水开了。
一切按步骤进行。
空气中飘出淡淡的果香，微酸。
谢明川先给宋熹和端了一杯。
这时，宋熹和的第二份作业也完成了，抻了抻双臂，呼出大口气。胳膊在空气中不流畅的停顿了下，又快速收起，略差异的接过谢明川递来的茶，轻轻一嗅，满鼻的茶香。
宋熹和很少喝茶，会睡不着。她不喜欢长久呆在黑暗里，特别是夜深人静时，自己的残缺会被月光放的无限大，白天关住的自卑、痛苦、疑惑、失意……反复涌上来。
不用溺水，也能把人淹死。
但她上过茶艺课，知道比较常规的茶叶品种。
手里这杯是白茶，清热醒脑，还有养目。
谢明川在检查她的作业，很认真，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他喜欢喝白茶？
这次会好一点吗？
感觉好难……
杯中茶快见底，谢明川才抬起头点评。
“这次做的很好，除了个别专业名词混淆外，比上一份有进步。”
谢明川的话比手中的茶还提神，宋熹和目光如炬，嘴角不自觉的扬起。
“别高兴的太早。”谢明川提醒她，“一直保持才算不错。”
宋熹和才不管以后呢，只听得见她想听的。
宋熹和兴致高昂，听的津津有味，课程结束之后，还透露出少许惋惜。
谢明川布置了今天的作业，便打算离开。
刚下至一楼，碰见了来探望宋熹和的陈冷玉和宋文德。
为了不打扰宋熹和上课，特地把这栋安静的别墅腾出来给她。
宋熹和做完手术后一直处于恢复期，把她一个人放在西郊的别墅，陈冷玉多少有点不放心。
她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了，无法再见证血肉的离世。每隔几天，陈冷玉就会煲好汤来看她，同她一起吃个饭，聊聊天。
宋文德不忙的时候也会来。只不过宋熹和最近很少见到他。
不用问也知道。
宋熹明去世，股东们迫切想要推一个自己人上台，但话语权在宋家——宋文德手里。不好急切暴露各自的想法，只能明争暗斗不断施压。
终于得到宋文德的承诺——由他暂管三个月，三个月之后由宋熹和接任，如果一年内不能使集团创收5个点，便自动卸任，由诸位股东票选下一任董事。
这对于小白宋熹和来说，不是易事，但世上也没有简单的事。
“明川，留下来吃个饭再走吧。”宋文德颇欣赏谢明川的才能，年纪轻轻，能在行业内小有名气，看得出来也是废了不少功夫的。
在那堆简历里，不论宋熹和选择谁，最后都只会是谢明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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