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月上柳梢头了。那一画面可不是一扇小窗、几条木头和薄的有些许透光的玻璃纸可以框住的。
在众人散后,于岁寒睡不着,这个时辰就和衣而眠对他来说还是有些过早。他推开窗户,屋外早已没了半点人声烟火,这旅馆本就不高,他们住在第二高的楼层里,于是乎踩着窗架子,轻功一使,便能飞到屋顶上去了。
算算时间,他们也不过离开天玄门两周不到,月儿距离上次圆满也就才过十日,今儿是上弦月。
林清是在于岁寒看了好一阵月亮之后才回来的,十分不凑巧的是,他回来的时刻正好是于岁寒酝酿好睡意,从屋顶翻下来的时候。林清定点传送的落脚点刚好是屋顶,因而不能看见于岁寒翻下去时帆飞的衣角。
可能是一下子处理了过多的宗门杂事,林清这会儿连定点传送都使不太顺。他晃了会神,仔细申清他目前的处境,还好,他还没有落魄到连自己住哪都不记得。
林清就在屋顶伸了个懒腰,顺势抬头,撞见了一弯弦月,明明月光并不算亮,他却能有不小心撞见金银火树、灯火阑珊的感觉。
可能是太累,眼睛出现幻觉了吧,这么算上来今晚他解决的事比得上一峰玄泽四个月能解决的事,他曾经赶暑假作业也差不多是这个速度了。林清自认并不是一个很勤奋的人,但有些职责他担上了就一定会做,比如说这次,何旖不把东西丢给他他就不会在意,可一旦接受了他怎么说也要在死线之前解决。这次情况只能说有点不同,事情还没到压着死线的地步,但不知道他下次有空是何年何月,只能有空就先把所有能干的事干了。
睡觉吧,伸完懒腰林清这样想着。也是走窗回屋。
第二天,江肆雨醒来,发现窗外白茫一色,这才十月上旬,竟是下起了雪,相较于往年有些过早了。当地人也觉得奇怪,昨晚还好端端的,是冷了些,但也不至于说着话时会出现口冒白烟的景色。旅馆小二起的老早,碰见这没有预兆的雪,第一时间便是把后院的水井盖上盖子,不然冻上了他可没法子把冰撬开。
再之后便是到马棚里,多盖些草。
掌柜的起的稍晚,看见这雪色也是惊着了,跑到后院去查水井,发现前不久刚盖上,突然想起来自己收了个不错的伙计当小二,他机灵着呢,一下放松不少,看来今年的年可以考虑吃好一点。
从未离开过故土的老人透过门缝听着风声,恍惚间回到了他小时候的秋冬之际,那是快五十年前才会看见的景色吧。五十年前这里还不像前几年一样,直到隆冬才会开始落雪,差不多到仲夏结束、“八月流火”之后就真正的入冬了,期间季节转换的飞快,秋老虎不战而退。
他老了,眼睛不中用了,五感随着年纪逐渐弱化,如今只剩耳朵和鼻子能用用。被风闹得悠悠转醒,他竟会有恍若隔世的感想,就像“老了”这件事只是他做的一场漫长到失语的梦,直到他想起身,发现重病不知不觉已经完全入侵他的身体。
剩下三人陆续醒了,各自洗漱后不约而同在楼下相同的桌子遇见。江肆雨、于岁寒起得早,吃的东西还算热乎,另外三个就只能吃冷的了,但准确来说只有陆辛雀一个人吃的是冷的,因为唐乐铃擅控火,包子在她手里加热一会就好了,但陆辛雀就没有那么精确的控火能力,一个包子在他手里最好运就只有半边烤焦的命运。
他们四人虽然都会五行,但各自有各自擅长的,也可以理解位用着用着就变成擅长的了。比如江肆雨善水识木、陆辛雀喜金挥土、唐乐铃控火掌金、于岁寒深知水火不容。
而恰好,陆辛雀吃完了唐乐铃刚好下楼,一边下楼一边搓手,还好奇地问道“怎么突然开始下雪了?”至少听到的人里没有一个可以回答她。她也不太在意,这不是必需知道的事,不久之后他们也要离开了,这里再发生什么也不会和他们有关。
她看了眼桌上冷掉的饭,随手就全热了一遍,左右一分钟的事。刚好,唐乐铃咬了第一口包子后林清从门外进来,一眼就瞧见气质与周遭环境不太匹配的四人,走近,像是习惯在这四人中只和于岁寒坐在同一张椅子上,谁叫四方桌只能有四边,他们五个人中只能随机挑两个坐在一起了。
“怎么出去了?”于岁寒往旁边挪了挪,给林清腾出个位置,后者顺势坐下,拿起刚刚暖好的早饭,说完再下嘴,“去找朱雀了,它昨晚死了。”
唐乐铃还在吃着,听闻不自觉哽了一下,还好这不妨碍她继续吃,只评价了一句:“好突然。”
明明我们进去时他们的仪式才进行到一半,果然不能将幻境里的时间与体感时间视为线性关系。
“所以这个天气是在挽留朱雀吗?”陆辛雀不着调的想着,变化就这两个,他莫名其妙就联想到一起了,结果收到了肯定回复。
“这里本来就该现在下雪,甚至再早一个月都不出奇,直到朱雀落到这来,它的力量改变了这里的气候,现在不过是返回原样罢了。”这算不上什么要紧事,镇子里的人只是起床时惊讶了两声,今天该做什么还是会照常。
唐乐铃吃完抱着她的小罗盘,就在店门口堆起了雪人,一旁还搓了不少雪球,等到旅馆人逐渐少下来,唐乐铃瞄准陆辛雀的头就是一球,还好那时他在照着竹简研究他的金玉物,也就是他打架时手上覆盖的物质,察觉到有东西飞来,他眼睛都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手就先一步动了。唐乐铃不损,没有像在门内一样把废金属,也就是她炼坏的残品,塞进雪球里,陆辛雀打一拳雪就碎开,散落在四方桌的对角线上。
陆辛雀看清了,一猜就知道百分百是唐乐铃又开始无聊了,刚要骂人,又一个雪球飞过来了,瞄的是于岁寒。好在于岁寒反应快,在雪球与脸近离接触之前就布好了守阵,还顺带给唐乐铃送了个困阵,偏偏唐乐铃还没发现,在准备下一颗雪球丢向陆辛雀时,遭到了困阵特有的反弹效果,雪球带着反弹后的动能再加上困阵额外给予的动能,雪球的速度高于她平生丢过的每一个,正中面门,落得个涕泗横流的下场。
她顺势倒地,符合动量守恒的同时,完成“我瞄准我自己”的成就,可喜可贺。以上为红夜工作日记里,关于“突如其来的大雪”这一日的唯一记录。
唐乐铃当然不会逊到被一个速度稍快的雪球砸到后就晕倒,但肯定是很痛的。好在江肆雨还是会可怜她,在她“倒地”之后立即跑到她身边蹲下,查看伤势。“还好你没有不讲武德到往雪球里塞金属,不然就你刚刚那一砸,你的脸这一个月都别想见人了。”她在手蓄其一层光,轻轻覆在唐乐铃脸上,主要是鼻子,等到光从白色逐渐变灰,就证明疼痛缓解的差不多了。
“小肆,还是痛。你看雀儿那脸,他肯定想拿雪球丢我,你看他手里都拿着两堆雪了。”唐乐铃像是撒娇似的,大拇指和食指揪起一小段江肆雨堪堪落地的裙摆,捻了捻,表情不变,猜中了江肆雨不会回头,谁都知道唐乐铃是在一本正经的告假状,等江肆雨看向她,她又一脸委屈,全然想不起来是自己先挑起的短暂的打雪仗。“还是小于最过分了,一声不响的就给我下了个困阵,我哪知道啊,我学的又没他那么好,突然给我摆了一道,这不是欺负我?”
陆辛雀是很生气,但又不能那她怎么办,小肆在她手里,掌心的雪球丢了又怕砸到小肆、不丢又像是承认了唐乐铃所说的,正中下怀,气急败坏。就像东土大唐来的唐僧,被白骨精骗得找不着北还依旧能有能力命令孙悟空不许出手。
这事要是放在于岁寒身上就不会那么复杂,我的意思是假如刚刚唐乐铃第二颗雪球丢中了,在陆辛雀犹豫的这段时间,不,应该更早一点,在唐乐铃告假状的时候,于岁寒就会“回报”回去,再怎么说他和唐乐铃待在一起的时间比陆辛雀和唐乐铃待的要久,他清楚,唐乐铃也就嘴上满嘴跑火车,自己做事引发的后果她肯定不会让别人帮忙承担一点,就好比她现在拿江肆雨当挡箭牌,但真要有雪球丢过来,她肯定把江肆雨护在身后。
综上所诉,只要陆辛雀狠下心,在一开始就还给唐乐铃一球,一切都会顺利很多。但可惜,江肆雨是他的命门,他无论如何都狠不下心的人。
闹剧扯上一会就停了,回到于岁寒的房间,休息一会也该干正事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们要的客房都一般大,但他们就是喜欢一堆一堆的窝在于岁寒房里,林清也跟着他们一起了。
“还没有消息吗。”江肆雨吃饱了有点犯困,用着略带疲惫的语气问,问完头就靠陆辛雀肩上了,还很合时宜的打了个哈欠,好像真的很困,说来奇怪,她少有这种情况。
唐乐铃也有点累了,趴在桌上艰难地从袖子里掏出竹简,歪着脑袋,晃了晃,跟老台式电脑开机前一样,总是要先拍一拍。“还是没有。”
“难道是宗门里发生什么事了,他们忙不过来?”唐乐铃说再说着像是越来越困,直接略过了脑袋点地的环节,就着手臂光速入睡。
陆辛雀还在疑惑她怎么就这么睡了,一转头发现江肆雨也睡了,靠在他肩上安安静静的,他不看都还没注意到。带着疑惑的表情想要求助于岁寒,发现他也睡着了,还是坐的腰板挺直的睡着了,比起睡着更像是入定了。
最后,陆辛雀抱着一丝希望去看林清,好哇,他就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样,侧躺在床,头发散下半缕,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的手腕,很容易看出来握的很紧,像是刻意通过这个姿势保持清醒,十分不幸,他还是睡过去了。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只有陆辛雀醒着。很快就有人来回答这个问题了。
有人敲门,没等屋内的陆辛雀回答门就开了,仿佛敲个门只是走个形式,体现出他的礼貌,一个人影进来了。
进来的正是勤奋的店小二,他推开门,看见还醒着的陆辛雀面露难色,“怎么你还没睡啊?”
这话怎么听着还有些委屈?店小二从门后拿出一个铁锹,一边举起,一边像是自言自语,“总不能是因为你早上吃的是冷的,药效还起不了?不行啊,大家都睡了,你也得睡一觉才合群。”
门口离陆辛雀坐着的桌子不算远,也就五步路的事情,小二走一步说一句话,走到陆辛雀面前刚好说完,举起铁锹,闭着眼就要砸下去了。
砸下去了,店小二却没有感觉到实感,仿佛敲到的是一块硬骨头,而且这个停留的高度不太对,他就算真的有力气把人敲扁也不该是这个厚度。带着疑惑睁开眼,原来他一锹敲到了椅子上,而椅子上哪有刚刚坐着的那人,连带着靠在他身上的女孩都不见了。
“果然听人讲完话再下手也不全是错的。”陆辛雀不知几时闪现到店小二的身后,惯用手空着,用来抱着江肆雨,小肆还稳稳当当的靠在他肩上,另一手转眼间就覆盖上玉质物,“谢谢你告诉我你下药了。”一掌下去就晕了,毕竟只是一个普通人。
看来唐乐铃说的也能有点用。当他们还在中堂上课时,唐乐铃闲着无聊,拉着他们三个人就开始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并称其为与人相处的规则,例如,在外遇到坏人要打你,一定要等他说完话再打,这样说不定可以避免一场战斗,用说道理的方式就能让他们放弃打你;或者你们被打的快死了,不是诅咒的意思,他们往往就会开始跟你追忆他的悲惨人生,顺带给你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会打你,这个时候就是你逃走的最好方式,你可以就这他的悲惨人生跟他聊一聊,要相信很快就会有人过来救你了;再或者你比敌人强,你就要把他打死了,他要跟你讲道理,这时候千万别听,打人一定要记得补刀,反之后患无穷。
她列举了几种情况,还想继续说下去就差点被从首位飞来的竹简砸穿脑袋,还好于岁寒反应快,在飞来之前布好了守阵,也不是因为他要护着带头讲小话的唐乐铃,只不过站在首位的先生,符咒课的谭师叔,他的寒气针对的是在场的四位,于岁寒感受到危险下意识布下了守阵,等发现寒气主要不是针对自己他又把守阵扯了,低头弯腰捡起被弹开的竹简,放回首位,又回到自己的位置,准备连带接受来自谭师叔的说教。
被说教的场景往往是下课之后才会发生,唐乐铃站在最前面,后面三个并排站好,谭师叔一边说,站在最前的唐乐铃一边小鸡啄米般频繁点头,后面的于岁寒和江肆雨在干什么陆辛雀不太清楚,反正他在发呆,只有谭师叔突然太高音调的几句可以短暂的将他的思绪拉回,剩下的都只能在他的外耳道徘徊,始终碰不到耳蜗。
要问陆辛雀对此还记得些什么,他挠破脑袋也只有一句:“我知道要认真听课很重要,可是我想说的东西他们也得听。”这是唐乐铃每次被训都会说的结尾句,连标点符号、语气都不带变的,久而久之他也就记住了,当初他还奇怪,怎么就得听了,她所说的明明是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遇到的事。
直到出门这一趟,他好像才真的开始接触这个世界。
话又说回来,陆辛雀把人打晕了再把小肆放到原本的椅子上,他记得小肆有解迷药的解药,手碰上她腰上的锦囊,稍微找找就能找到,小肆的东西总是摆的很整齐。分别给四人喂下,在房间里布下守阵便出门了,他的守阵自然不如于岁寒和唐乐铃两位专修阵法的人强,但胜在能用,在只有他清醒的情况下。
陆辛雀走出房门,屋外,或者说整个旅馆安静地像是荒废已久的老旧阁楼。他走下楼,今早还崭新的,旅馆主人亲自贴上的封坛纸已经泛黄;他们坐过的四方桌和椅子散发出霉味,靠近还能在明暗交界处看见白色的菌子。
他推开旅馆的门,想继续向外探索。今早大雪翩飞,人走在路上被风一吹都得哆嗦两下,而如今,外面哪有雪的痕迹,到处是野草,同样是风一吹,绿色的、褐色的、枯枝响彻云霄。
更像一个早已荒废的小镇了。
为了提高搜索效率,陆辛雀就在旅店门口,学着于岁寒的样子,展开了一个更大的守阵,至少能把前后四条街围住。他记得于岁寒教过他,展开后将意识交付于守阵,就能感知到守阵范围内的所有动静。
他学艺不精,道不在此,即使知道方法也还是试了五六遍才将意识融入守阵,很幸运的是,在离旅馆两条街的位置恰好有个能动的东西,陆辛雀能力还不能做到感知到它是什么,只知道它走走停停,像是迷路了一样。
陆辛雀收了守阵,跳上屋顶,朝它走去。他本来是想现在屋顶看一眼是个什么东西再决定要不要跳下去,可惜他一个不注意,跳过头了,恰好落在它的面前,在看清它是什么东西之前,陆辛雀心里想着的是,罪过,希望不会吓到它,并为自己的不注意而反思。
定住身形,看清了是谁让陆辛雀奇怪,“阿芍?你为什么会在这。”他今早才听林清说朱雀已死,也就是说阿芍的生命成功延续下去了,说不定还成为了新的朱雀,而黎溪、黎夏、右右三个再也不会,再也不能和他说说话了。
“你是谁?”面前的孩子显然是一副我第一次见你的表情,“你是叫我阿芍吗?”
这下反倒变成陆辛雀懵了,“你不是阿芍吗?可你们长得一模一样。”面前的小孩和小时候的阿芍长得一模一样,就连衣服都如出一辙,那过于宽大的熊皮外衣和棕褐色的麻袄太具有标志性了。 “你……还记得黎溪和黎夏吗,还有你养的那只鸟,右右。”
“抱歉。”阿芍像是被面前的怪人吓到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得走了。”十分刻意的,慌乱的逃走了。
这下好了,什么都没问到还给自己找了不少疑惑。但再次看到阿芍让他不禁猜想,该不会,又回到过去了?
他想找人确认,一转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他已经习惯了遇到这档子古灵精怪的事时向于岁寒或者红夜求问,当只剩他一个人时他便会开始不知所措,像个无头苍蝇。
没办法,他只能顺着自己的思路去走。再次爬上雪山,却再也找不到那间木屋。是他回的时间比之前还要再早?为了印证猜想,陆辛雀回到入山口,学着江肆雨的样子,回看这个镇子,彼时的拱门和木牌早已被肆意生长的蔓草覆盖,本来该笔直矗立在门口的树不知被什么压弯了腰,像是被砍了一半的树,在重力作用下一点一点的低下头颅,为了活着无奈只得躺平生长。
陆辛雀有个不好的想法,他这是去到了将来?难道他还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不,不可能,他要是真有这能力,二峰峰主早把他抢了去打黑工,哪里还能在四峰安稳生活这么久?
那就是他们有一次进入幻境里了?是同一个吗?陆辛雀没有读过那么多相关的书,不知道一个人只能进入同一个幻境一次。
他开动了自己的小脑筋:“感觉又没太可能,这里的景色和之前见到的差太多了,但如果不是,那我现在又在哪里?”一个疑问有了草率的抉择又会催生出几个额外的疑问。顺着刚才看到的东西,陆辛雀只能去猜是他见到的那个,长得很像阿芍的孩子。
他的思考思路其实多少受到了唐乐铃的影响,唐乐铃知道传书就像是打游戏,我们所见到的都是被精心设计好的,往往最不可能的便是答案、最不起眼的便是缘由、最好即使最坏、所遇见的事都不是空穴来风……他走了这么久只见到了一个人,很难不去猜不是他。
怎么办,再去抓来问一遍吧。陆辛雀心里想着,刚要再展开一次守阵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他,声音也是他熟悉的。
“你刚刚是叫我……阿芍?”是那个孩子,他又跑回来了。
“这里一直只有我一个。”他说,“你真的认识我吗?”
“嗯,你叫阿芍,和黎溪、黎夏住在一起,那你还养了只鸟,叫右右,他是上一届朱雀,不出意外的话,你还是这一届朱雀”不管到底是不是,陆辛雀也想不出为什么他不是,所以他就是了。
实在是过于主观的判断了。“这时候要是于岁寒在就好了。”陆辛雀这样想着,他那双眼能看清人的灵魂,他说过,无论一个人的身份、地位、能力、处境等等随着时间发生了什么变化都不会影响他作为一个人的本质,即灵魂,最大的变数也就多与少的变化。当然,妖鬼也一样。所以说任人这种事丢给他来干最合适不过。
也不知道为什么红夜也有这种功能,难道物灵上辈子也是给能人,这辈子投胎为物灵顺带把上辈子带有的能力一并带来了?其实是红夜能对制定目标展开人物界面,她作为系统,了解任务基本信息也没什么难度。
孩子摇头,表示他对此完全没有印象,“我只记得我不会离开这里,我也没有离开过这里。”像是被困在这里一样,“目前为止,至少在我的记忆里我只见过你一个人。
“你在这里待了多久了?”陆辛雀问,看着日头高悬,有些惊讶,时间竟过得这么快。
孩子歪着脑袋,指着太阳,“它,算上今天,这是我第十三次见到它。”也才十三天吗。这么说起,宋柏好像是今早才说朱雀已死,那么他呆在这里才十三天好像提合理的。
“那么,你了解这里吗?”
孩子摇头。
“你这几天都在哪里?干了什么?”虽然这样问好像没什么用,但抱着侥幸心理,万一他能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你,还是问了出口。
孩子指着旁边的一栋小楼,“这里面,我没有离开过这,除了喝水,水井在外面。我在坐着。”
“你就在这里坐了十三天?”陆辛雀皱起脸来,“为什么只是坐着,有人叫你坐着?”
孩子点头又摇头,摇完头后有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像是在说,对哦,我为什么要坐着,是有谁叫我坐着吗?
看他说不出个所以然,陆辛雀试探性问了,“你是在等谁吗?”
孩子茫然地眨着眼,目光缓缓地向一处望去,那是旅馆以西,医馆的方向。
“你在等的人叫黎溪,是吗。”带有引导性的话语自陆辛雀嘴中吐出,很少人知道他会言析,一种语言类术法,其中包含了言灵、言咒这种最常见的言语术法,是曲笙从众多术法中精挑细选,花了整整四十二天才挑出来,认为最适合他的。说起来,这倒是陆辛雀学会之后第一次实践,还好他当初学的扎实,多年不练也还能发挥出作用。
“黎溪……黎夏……还有右右……好熟悉。”你能不熟悉吗,陆辛雀刚还在你耳旁讲过。
接着,孩子嘟嘟哝哝的,像是凭着直觉向着医馆走去,他的两个家都在那个方向。
陆辛雀跟着,路上时不时钻进别人家里,从门口探个头,看一眼,希望能在里面看见第三个活物,但十分可惜,这一路上到真像那足不出户的孩子所言,这里只有他一个。
他们再一次来到医馆,推开门,繁花败瓦。
石圆桌、石椅子,满墙地锦维持着外墙原有的模样,户枢已蠹,破败的,能看见屋里的桌椅床柜。
孩子在门口站住,站了许久,不说话也不动,好像他这样看着就能将物资回溯到他熟悉的模样。陆辛雀算着他呆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两刻钟了,忍不住发问:“你还记得这里吗?”
他点头,但没有抬脚走进去,反而回首,向医馆旁的另一间屋子走去,那也是他的家,但在被赶出去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父母了。直到他长大回来,直到他已经不会被镇里的任何一个人认出来,他还是没能再见到自己父母,或一次,或一面。
他像是完全想起来了,在家门口逗留了好一会,始终没有推开那脆弱的、腐朽不堪的薄木门。离开了。
阿芍又回到了医馆,将院子里跌落的七零八乱的石圆桌和石椅子摆好,将攀附在屋门上的地锦悉数割落。他一点一点的,凭借着回来的“来之不易”的记忆,将医馆摆回他记忆里的模样,直到他无从下手。可结果呢,无论在谁眼里,都找不到原本医馆的样子,哪怕是念想。
墙体斑驳,昭示着岁月的流逝,破碎的户枢锁不住往日的药香,从不封顶的院子会迎来雨雷风雪,锁上的门不放走任何花香鸟语,却不能阻碍它们老去,一切都等不到他回来。
望着被整理了一番仍然像废墟的废墟,陆辛雀问:“这里不是医馆吧。”
阿芍固执的摇头,说:“这里是。”许是陆辛雀的话惹得他不高兴了,又或是他不想有别的人再出现在这里,指着入山口说:“我记不得你,你也不是这里的人,那就只能说明你之前帮过我,你应该记得,山上的那间屋子,出口在那。”
陆辛雀想知道的只有这个,他猜得不错,这个新的幻境主是阿芍,等他想起来他就能出去了。道谢后,他便不再理会阿芍为什么还固执的将这片废墟当作曾经的医馆,明明承载着他的回忆的是人,并非物。
要说为什么陆辛雀对旧物的态度如此残忍?像是不怀留恋。可能是与他之前的经历有关,实际上,在云起被黄粱摧毁、在四峰曲笙安定下来之后,他陷入了“较短”一段时间的迷茫,即使他在云起镇被毁后说了那么一番带着释怀味道的话,但不可否认,他时常不经意表现出对已经失去的温暖格外怀念。
一方面他知道以自己目前的实力,不可能对以发生的事作出改动;另一方面,他还不能接受名为“家破人亡”的事实,无数次,他想要跨越千山万水,回到云起,因为不相信黄粱一梦。
这样间歇性浑浑噩噩的状态最后被江肆雨察觉了。她又何尝不想,只是她比陆辛雀更容易明白,她的寄托在活着的人身上,意味着她找到了一个箱子,可以帮她将关于云起镇的一切保护好,既然如此,故乡遗址也就不是非看不可,时候到了,他们也会像镇子里的长辈那样说的:“我们祖祖辈辈都葬在这山上,再远的人也会回来,近的人也不离开。”
江肆雨发现后,找了霁引帮忙,他们找了个时间,带上从云起带走的东西,不多,除去一些衣服,就只有一个东西了,江一云给她带上的白玉兰,被她施了法术保存了下来,不细看的话还像是刚摘下来两三天。
他们回到了云起镇,这里不像他们离开时那么残破,新生的花鸟在砖头里扎了根、筑了巢。要是这不是一件悲凉的事情,霁引可能还会说上一句:“这里已经开始复苏了。”他识趣的,只停留在城门,不随着两位归家。
时间到了他们自会出来,他只需要等待。
他们漫无目的,早已不见熟悉的景色,他们只能凭着直觉直走、左转,不小心碰上一鼻子灰,兜兜转转竟是找不到家了。
最后江肆雨认出了种在自家院子里的白玉兰树,说来惭愧,白玉兰哪有原来的影子,只是两个月的功夫,风带来的蒲草在白玉兰的脚下、树干、枝头安家,或开出黄花,或绿苞待放,星星点点。她小心地将已经扎好根的蒲草拨开,刨除两三厘米厚的泥土后,找到了发黑的花瓣,化成了丝,交织其中。
这么说,对门就是陆辛雀的家。他踏过两阶废墟,假装推开不存在的门,什么熟悉的东西都看不见,什么都看不清。
不碍事的,他还是轻声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他们去到了山上,那座埋葬着他们在云起的过去的山。找到了,两家人挨着埋,或者说这山上的墓碑,每一座都是按照山下水云起镇的格局安排的,陆辛雀和江肆雨找到了自己加家的,墓前一壶酒、墓后一盏茶。
两人挖了个新的土坑,将带走的东西尽数埋进,又各自割下一缕头发,轻轻的放下,放在所有东西的最上面。那是最靠近当下的他们的物品,是最轻又是最重的东西,轻到不快点埋的话风就会将它们吹散,重到能将坑里的所有东西压踏实。
下山的路上,江肆雨对陆辛雀说:“雀儿,你承载着我所有过去。”
听者顿住,定在楼梯上不敢动了,江肆雨继续往前走,中间回头望向他,停下来,眼含泪光却不是因为哀。
原来他身上背着这么珍贵的东西,或者说,我竟然拥有着小肆这么珍贵的东西。
陆辛雀什么都没说,不再呆站着停下脚步,三阶化作两步赶上了小肆,他们又并肩而行。
之后便有了现在的陆辛雀。而现在的陆辛雀正在冒着风雪爬山,呼啸声比往常在白霖峰听到的还要再可怖好几倍,可好像也只有声音,他几乎感受不到雪带给他的寒冷,他清楚自己肯定没有失温,而花儿落在他手里也不会化。
那个木屋又出现了,之前不在难道是因为作为幻境主的阿芍不知道所以才创造不出来吗?这么一想倒也合理。
爬山之前他还特地回了一趟旅馆,他在里面设下的守阵还在,但里面的装修风格和楼下的那一坨荒山野草没有任何区别,看来可能只是他一个人被拉进来了。
他推开门竟是眼前一黑,他拼命睁开眼,看见了陌生的天花板,他向左侧头,是墙壁,再向右看,屏风那边有光,还能看见四个人影。
回来了,陆辛雀长吁一口气,缓缓撑起,向光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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