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福利院慢慢褪去白日的喧闹，灯光渐次熄灭，陷入梦乡。森川葵却坐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天空发呆。
“天津四，河鼓二…啊呀这手机怎么拍不出来啊，明明是按他给的参数调的。”森川葵又捣鼓了一会屏幕，删掉了所有废片，摊开手脚在庭院里晒月光。
“景光…Hiromitsu…”她在空中书写罗马音，“hiro…hero。诶!”
哇，这不就是hero的发音吗!她对自己的发现与联想感到十分满意。
哔哔——手机发出震动，她直起身体，秉持秒回的精神打开对话。
【图片.jpg】
【有时间的话可以参加。】
是急救培训活动的通知。她终于想起了已经彻底终结使命的、过期2年的证书。
【谢谢，不是你我还不知道怎么补考呢】
专业的事果然还是专业的人更清楚呀，阿里嘎多，白石先生!
【那就在那天不见不散咯?】
【时间也不早了，晚安。】
白石连续敲出两条回复，不等她更明确的答案，像是要早已确信她的选择。
森川对“不见不散”感到奇怪，但碍于对方已经说过晚安，便不再追问，而是自己猜测缘由。对执业医师而言这些急救知识简直是小儿科，还需要去学吗?一个暧昧的想法试图冒头，但马上被她无情地扼杀了。白石大概只是想温故而知新吧，这就是巩固基础，这就是严谨!
她慢慢悠悠往值班室走去，黑暗的走廊上却响起了另一道脚步声。从尽头剥离出一道比夜色更淡的影子，带着笔记本与三色笔，停在明暗交界处:
“森川老师。”
白石藏之介自律vlog依旧从晨跑开始，几公里对他而言也只算得上热身。洗去汗水后他开始挑选着装。平日他不会刻意去搭配什么，只要简单与平衡即可。但今天他却想要对镜审视一番穿搭——或许是因为要去见在意的人。
他的私服和忍足谦也那张扬的调色盘品味比起来可谓单调，黑白灰藏蓝中偶见亮色。形制也偏向基础，干净利落的短款剪裁居多，并不特意追求设计感。要说他对衣服有什么执念，大抵就是材质。莫代尔，海岛棉，羊毛，不同的衣物也应当选择不同的材料。忍足谦也若是在场大概又会捂住耳朵，每次都是他先发起逛街的邀请，最后也都是他先买完不得不等待白石在那精挑细选面料。除开柔软的衬衫，衣柜里也不缺颇具“hard”印象的“男子汉”服饰，例如挺括的海军大衣。
或许也能从衣柜中窥见白石的为人呢？
白石藏之介拿下几件衬衫对镜比划，这个太沉闷，那个太轻浮，已经远远超过他平素挑选衣物的时间，他却难得不觉得是浪费。
唉，他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叠穿蓝白衬衫，秉持极简主义，最后对镜检视一遍，出门赴约。
早早来到会场，他并不急着进门，而是靠在柱子前。不久，那个期待的身影也雀跃进眼帘。森川葵依旧对着导航摸索，在抬头看见向她挥手的白石，终于确信自己没找错地方，一路小跑朝他而去。
“早上好!”她最后一个小跳站定，“白石先生来得好早啊。”
啊呀呀，明明可以不用那么着急的，白石弯弯眼睛，也向她问好:“早上好，我也才刚到。那我们一起进去吧。”
他们挑了个靠窗的座位，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报名急救培训的多半是高中生，白石和森川这样的社会人倒是少数。白石看着高中生挡也挡不住的朝气，感觉自己被工作吸走的那部分精气又慢慢地回到体内。不知不觉也到了回忆青春的年纪，即便他理论上仍身处校园。
按照要求，两人一组相互配合进行CPR与包扎的操作。
白石自然是想要和森川组队，正欲开口，森川却抢先一步，面上还露出些许局促。比起和陌生人组队，认识一个新人，她还是更愿意选择已经认识的白石——至少不会很尴尬。
“那么就请多指教了。”正中白石下怀。
“啊、我才是，请多指教。”森川葵握上了他伸出的手。
首先是CPR，一人心肺复苏一人持AED除颤。
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了有些复杂的表情。“果然会想到那天呢…”森川葵率先跪在模型身侧，掀开虚掩外套。前半段都十分顺利，只是在人工呼吸处遭遇了困难。她把口膜覆盖在模型的口鼻处，捏住鼻翼往嘴里吹气，可假人的胸腔却纹丝不动。
她不信邪地吹了第二口气，依旧毫无变化。森川葵急了，但按流程不能浪费时间吹第三次，必须恢复按压。情绪一波动，她又开始感到指尖发麻，就像那天一样，按压的频率也有所改变，她差点数不清自己到底按了几次。
“AED到位。远离患者。”白石熟练地为模型贴上电极片，启动AED。
“正在分析心律…”不带任何温度的机械音响起。
森川葵跪坐在模型身侧，用大拇指依次刺激其他指尖，试图找回知觉。
“森川，只是模拟，别紧张。你可以的。”
白石的声音平静沉稳，带着些许鼓励与安抚，森川虽然仍做不到淡然自若，但也在他温柔的微笑中些许冷静下来。
除颤结束后，她继续按压30次，又来到人工呼吸。
第一次失败使她紧张，手迟钝得快要脱离她思维控制。抬下颌的右手一下子力量错位，划过橡胶发出沉闷的声音。接连的失误让她感觉背上细细密密出了汗，她狠狠吹气，连带着自己的胸腹也疼了起来。可依旧是无效的呼吸。
why?!
她没有时间来思考，两次呼吸间隔不应超过10秒。
为什么为什么怎么办怎么办。
“气道，开放气道!”白石马上分析出了原因，提示道。
哦哦一定是气道开放不到位。她一咬牙，用上了更大的力气把前额往下压。
咔！
清脆而短促。假人的脑袋狠狠磕到了地板。
白石藏之介不可思议地抬头，森川葵也顿住了，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继续！人工呼吸！”还得是训练有素的专业医护，白石几乎是立刻找回节奏，冷静地发出提示。森川葵急忙往模型嘴中吹气，同时微微侧过脸，终于胸廓明显起伏，果然是大力出奇迹。
接着角色交换，森川再度领略到了什么是专业。在他们初遇的那天，白石藏之介也是这样冷静地接手烂摊子，如同教科书般采取急救。医疗程序和人文关怀，每一个细节他都处理得完美至极。
白石真的好厉害啊。森川葵不免叹服，同时心中竟生出羡慕。她很向往白石身上的这些特质，尤其是冷静处理问题的能力，这意味着强大的安定感。她也希望自己成为这样的，值得被信赖和依靠的人。
“在想什么呢？”白石结束了模拟，在她面前挥挥手。
“在想那个时候有你在真是太好了…”森川葵还在出神，呆呆地回答。
白石藏之介一下子没了刚才的冷静，捂住嘴，支支吾吾:“你、你突然说什么呢…这么说太犯规了吧…”
“唔，我在说我的感想。如果是我来人工呼吸，那就生死难测了。果然多亏有你在场!”
他觉得耳尖烫得可怕。森川葵每次都这么猝不及防打直球，而且她不抱有任何暧昧的想法，只是客观袒露自己的心情，一本正经，理所当然，这到底该怎么抵抗!
他捏捏鼻尖，佯装轻咳几声，侧过视线:“你这么说我会害羞的。”
“是事实呀。”
“就算是事实也太…”白石的声音越来越小。奇怪，太奇怪了，自己是容易害羞的类型吗?!
上午的培训以白石的纯情脸红结束。下午的培训即将开始，森川却从午休起一直不见踪影，白石在馆内找了一圈，最后在图书角最深处找到了席地而坐的她。
她认真起来原来是这样的表情啊，白石想。她在离人群最远的地方，和其他人一样阅读，又和他们不一样，光线透过高窗，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安静的轮廓。仔细想来，他与森川之间的话题多由他主动，森川难得的主动也往往是谈及景光，而这又是因为他的委托，几乎没有个人私情。
除开天然真诚导致的直球，她意外的是一个内敛的人。很难形容这种气质，至少白石从未在家中搞怪活泼的姐妹身上见过。他远远看着森川专注于书中内容，偶尔摩挲纸页，眉间似蹙非蹙，手指微屈抵在唇下，一番思索。白石突然联想到了立海大的柳莲二，啊，就是这种清雅之态，温润尔雅，没错，就是清淡的文人。听幸村君说柳君确实在从事文史研究。但一想到闻风丧胆的柳汁，白石又觉得柳莲二去研究生化也能成绩斐然——快来个人和自己一起陪伴小白鼠长大吧!
起承转实验，白石摇了摇脑袋。
“森川，差不多到时间了，我们走吧。”
“啊，已经这个时间了。”
为了节约时间他们抄了室外近道。走在小花园的直径上，森川还是忍不住问道:“白石先生为什么会想来考急救证书，对医生来说有国家免许就畅通无阻了吧?”
“这个啊…大概是想见你吧…”他侧过头小声嘟囔。
蝉鸣声吞没他的回复，森川葵本来就不在状态，回味书中内容，什么也没听到。
啊!不知不觉竟然把心声说出来了，白石脸上掠过一丝慌乱，但幸好没被听到。他连忙寻找理由，换上他最常用的平稳语调:“只是觉得，巩固基础医学知识是终身学习的一部分。”
喔说了很了不起的话嘛，白石藏之介good job!白石暗暗给自己比了大拇指。
森川葵佩服地点头，心想自己可没这么大觉悟，白石的患者们有福了。
下午主要是包扎方法。
比起CPR，森川显然不太熟悉包扎，经常包到一半就忘记绕了几圈，又是往哪个方向绕的，一旦出错她就推翻重来。
“不好意思啊白石先生，我不太擅长这个。”森川葵再一次询问白石8字包扎到底该往哪里拉扯绷带，白石不厌其烦地为她解答。
“没事，慢慢来就可以。没错没错就是这样，再往上…做得很好!”
白石大方地让出自己左手任由她摆布，反正他包扎的技术已经十分纯熟，还是把时间留给森川练习。
森川小心翼翼，屏息凝神，可以说并不是抓着他肌肉线条明畅的手臂固定，只是用指腹虚虚地贴在他的皮肤上，保持着十分礼貌的尺度，动作轻得像是对待易碎的艺术品。
“森川，我不介意。现在这样反倒不好操作。”
“是、是吗？”小心思被察觉，得到准许后，森川总算改成抓握，力道却依旧轻柔得如羽毛拂过，白石感受不到任何的禁锢，他不需要费力便能挣脱。
于是一切都变得微妙可感。手腕处传来不属于自己的温度。温温热热，指尖却勾出犯痒的凉意，被绷带层层裹叠，缠绕至心尖。
“很紧张吗?”
“没有…”
骗人。室内冷气都开得充足，她的脸还是很红。森川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却依旧嘴硬，白石掩唇了然一笑。
最后是螺旋式包扎。
“末端血液循环也没有问题。”白石自己按压指尖检查，随后凝视着熟悉造型的左手，感觉有什么东西回到了自己的体内。
是中二之魂。
他突然压低嗓音，把手举到森川面前，故作神秘，引诱她的探究:“呐，森川你知道吗，这只手，可是有剧毒的。”
森川原本正在给自己的膝盖包扎，她慢慢地直起身子，没做好表情管理，露出了“地铁老人手机”的疑惑。
“白、白石先生?”她歪歪头，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但白石这尚处在浮夸演技中的表情，绝对是他说的。
那就配合他一下吧，没想到白石深藏不露，也是个中二病。
森川一想到自己要说什么就想笑，竖起一根手指，脸上充满了睿智:“啊!我知道，是那个吧。就是把手放进炽热的沙子和毒液里，炼上两周后毒素就会渗入，被这只手碰到的人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吧——啊，那我岂不是…”
“是啊是啊——诶等等!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难不成她也看过小金说的这部漫画，她看着不像这种漫画的受众啊。
没想到看起来理性冷静的白石先生也会搞笑，森川葵将计就计，狡黠地眨眨眼:“包裹着毒手的绷带之下说不定是纯金护臂呢?”
诶诶诶诶——!等等为什么森川会!白石藏之介大惊失色，这个秘密只有当初一起打网球的同伴们才知道。森川难道是个男的?自己居然没有发现吗白石藏之介你这家伙太松懈了!
森川彻底沉浸在自己的艺术里了:“哦对了，这毒手可以剥夺五感吗?”
……为什么甚至出现了这个名词。白石目瞪口呆。
“那个…森川，你是从哪里…”白石试探道。
“啊，我是从大学的前辈那里听来的。”森川掩饰不住笑意，在看清白石快要惊掉的下巴，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白石桑，你、你是有在打网球吧。”
嗯嗯，白石只能用疯狂点头代替惊讶。
就像某推理动画的灵感镜头，他灵光一现:“…我想到了一个人。”
“我也是…”
“321说出他的名字!”
他们两个彼此指着对方——
“幸村精市!”
是双更喵，后面一章是番外，补全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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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red cro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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