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将尽的时节,铅云低垂,压得飞檐喘不过气来。雨丝如帘,将“云间客来”的招牌洇成朦胧的暗金色。
陈平支起油布棚时,檐角的铜铃在风中叮咚作响,与雨滴敲击青石板的清脆声、排队百姓踩踏泥水的噗嗤声交织成一片。雨水顺着棚檐滴落,溅起细小的水花,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队伍中,一位老翁身披蓑衣,脚下却未着雨靴,破旧的靛青布衣已被雨水浸透,颜色深得近乎玄黑。他枯瘦的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陈平递过咖啡时,不经意瞥见他腕间有道蜈蚣似的旧疤,本该是肉色的疤痕却泛着古怪的青紫。
“还剩二十瓶!”陈平提高嗓门喊道,声音穿透雨幕,传入众人耳中。
队伍中的老妪把孙儿往怀里紧了紧,小娃儿赤脚上的泥浆混着雨水,在青石板上拓出朵朵灰印。
斜刺里突然窜出个戴斗笠的货郎,竹筐里新采的艾草沾了雨,散出苦涩的清香。
货郎的铜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恰在此时,老翁接过咖啡,仰颈一饮而尽。
然而,老翁的喉间随即发出一阵“咯咯”异响。陈平离他最近,最先察觉不对,惊愕地看着老翁身体猛然抽搐,随即跪倒在泥水中。
人体倒下的声音被雨声掩盖,众人只看见暗红的血水从老翁嘴角溢出,顺着雨水蜿蜒成蛇形,缓缓蔓延开来,缠住了人们仓皇后退的脚步。
“死人啦!”不知谁一声嘶吼,人群霎时如炸锅蚂蚁。“造孽啊!”老妪的哭嚎撕开雨幕。
货郎的斗笠在混乱中被挤落,他抄起扁担,猛地将桌上的饮品扫落在地,厉声喝道:“黑心铺子拿阎王汤害人!”
周遭身着雨蓑的巡城司甲士迅速围了过来,有人一把压住货郎,另一人则掀开倒地老翁被雨水浸湿的发丝,露出那张青黑的脸——显而易见的中毒身亡。
雨势忽又转急,巡城司的牛皮靴底碾过满地的狼藉,将漂到门槛边的桐花踩进泥里,碾作尘泥。最后一滴雨砸在老翁瞪圆的瞳孔上时,檐角传来今岁第一声蝉鸣,声音细若游丝,却震得街前众人心中齐齐一颤。
夏蝉出土了。
老翁僵直的指缝间,还攥着一片泡发的桐花瓣——那是暮春最后的花信,终究溺死在这滩血水里。
这日午时,天光晦暗,一位老翁倒在雨中,倒在“云间客来”门前。
街巷间,人心惶惶。
赵武匆匆赶来时,檐角残雨滴答,青石板上血痕已被冲刷成淡粉色,巡城司的甲士们玄甲映着天光,将云间客来围得铁桶般严实。
老妪的哭嚎声渐渐低了下去,化作断断续续的抽泣。她怀中的孙儿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了,睁大了眼睛,紧紧抓着祖母的衣襟,赤脚上的泥浆早已干涸,留下斑驳的灰印。
货郎被甲士们押在一旁,斗笠歪斜,露出他满是愤懑的脸。他挣扎着,口中不住地咒骂:“黑心铺子!害人性命!天理难容!”
陈平听得心惊肉跳:“赵大人......”
赵武面色凝重,挥手示意手下将货郎带下去。随即,他蹲下身,仔细查验老翁的尸身。老翁的脸色青黑,嘴角溢出的暗红血水在雨水中缓缓扩散,令人不寒而栗。
他伸手探了探老翁的鼻息,确认已无生机,又仔细查看了他腕间那道蜈蚣似的旧疤,眉头紧锁。他站起身,沉声道:“此事蹊跷。”
赵武按着腰间横刀,目光如鹰隼般掠过人群,忽见长街尽头水花腾起,一队缇骑踏着水洼疾驰而来。
“刑部办案,闲杂退避!”当先的锦衣郎君勒马扬鞭,马儿前蹄高悬溅起三尺泥水。
他翻身下马,步履如风,转眼便至赵武面前,递出一块鎏金鱼符后拱手道:“赵大人辛苦,这桩命案刑部接了,请大人暂且收队。”
言罢,他环视四周:“将一干相关人员,悉数带走,不得有误。”目光落在身着深蓝店员服饰的陈平身上,微微一顿,“你亦需随我回衙门一趟。”
随即又踏入店内,声音冷峻而有力:“此店涉及人命大案,依大启律法,在案情未明之前,不得开门营业。”
赵玟见此心急如焚,快步奔至赵武身侧,扯住他的衣袖,低声唤道:“哥......”
赵武面色阴沉如铁,眉头紧锁。即便命案最终需移交刑部审理,可刑部的人马来得如此迅疾,十分蹊跷。
明眼人一瞧便知,这背后定是有人暗中操纵,故意设局使绊子。
那老翁中毒身亡之事,不过是对方借题发挥的幌子罢了。真正的目的,无非是想借此机会封锁云间客来。
此时小卡平静的机械音响起“闭店通知,请店员们在店内集合。”
那年轻男子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身形猛然一动,便欲纵身扑向站在门口的陈平。
然而,他尚未触及陈平衣角,便觉一股无形之力如排山倒海般袭来,将他整个人震得倒飞而出,重重摔落在店外。
店内众人见状,皆松了一口气,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而那被震出店外的年轻男子却并未露出惊愕之色,反倒从容站起,似乎对此早有预料。
他并未多言,只是冷冷挥手,示意手下行动:“贴封条!”
赵武立于一旁冷眼看着。是何方势力在背后兴风作浪,竟能引得刑部如此迅速介入?
他抬头望向天际,只见铅云低垂,天色阴沉,他心中隐隐不安。
——
小留园内,贺德泽端坐于厅堂之中,指尖摩挲着青玉茶盏,看似在与宾客闲话家常,实则眉宇间凝着三分阴郁。窗外骤雨初歇,又一道惊雷劈开云幕,将琉璃窗棂映得雪亮,将他那张保养得宜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平添几分阴翳。
“当真从头到尾都未曾现身?”贺德泽忽将茶盏重重扣在案几上,盏中碧螺春泼溅出几点青痕,茶香四溢却掩不住他语气中的冷意。
“正是。”身旁一人低声回应,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了什么,“自事发至刑部封条贴满门楦,那店内掌柜始终未曾露面。贺公,咱们库房里那些生日蛋糕......该如何处置?”
“速速寻买家出手!”贺德泽霍然起身,腰间羊脂玉佩撞在玛瑙带钩上叮当作响,语气中透着一丝急切,“不拘价钱,三日之内必须清空。”
“这......咱们可是花了大价钱才抢到的,如今这般仓促出手,岂不亏了?”那人面露难色,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心有不甘。
“痴儿!”贺德泽拂袖带翻茶盏,碧色茶汤在青砖地上蜿蜒如蛇,映得他面色愈发阴沉,“你真当那掌柜是寻常商贾?那楼宇如何凭空而现?咖啡糕点效用如何之奇?这些时日她与人交际往来,举止如常,倒叫咱们都忘了——这根本就不是人能造出来的东西!”
他冷笑一声,眸中寒光闪烁:“我原本计划我们几人联合,砸重金买断生日蛋糕,可这计划才执行一半便出变故。如今局势已非我们能掌控,按常理,她遇此大事,本该寻忠勇侯府或皇上相助,可她却始终未曾露面。我估摸着,那幕后之人也未曾料到她会如此行事。”
“那咱们岂不是更该留着那些蛋糕,待价而沽?”那人仍不死心,声音中带着几分侥幸。
“糊涂!”贺德泽厉声斥道,声音如寒铁般冷硬,“你当旁人都是傻子不成?你可别忘了,皇上曾亲发圣旨褒奖那家店。如今这般手段看似粗糙,却直击要害。但打错了算盘,此举无异于将圣上的脸面扯下来踩。这蛋糕,咱们留不得,必须尽快出手......否则,只怕连我们也要被牵连进去。那幕后之人,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自食恶果。”
厅中忽有穿堂风过,烛火摇曳间,另一蓝衫客人试探道:“依贺公之见,此番究竟是何方神圣出手?”
贺德泽目光沉沉,似笑非笑:“你且细想,若云间客来倒了,谁得......”话音未落,窗外忽传来瓦当坠地的脆响,惊得众人皆是一颤。
“加入那咖啡商会的大小商人无数,还有外地来的......”灰袍客人说到此处,忽觉喉头发紧,声音愈发低微,“要说得利......”
“正是无人得利才最可怕。”贺德泽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声音冷如冰霜,“当初咱们囤积生日蛋糕,是为奇货可居。可如今——”
他猛地推开槛窗,任冷风夹着雨丝扑在面上,“她这是要掀了这桌菜,让大家都没得吃。那些个王公贵胄可不想饿着——”
灰袍客人突然打了个寒战,脸色煞白:“您是说他们会......”
“我们留下的这些就是隐患,现在拿出来分,还能得些利,再晚他们可就直接伸手抢了。”贺德泽声音低沉,却字字如刀,“士农工商——他们真想查抄商贾需要罪名么?你我什么也保不住,包括这项上人头。”
惊雷再起,檐角铜铃乱响如催命符。满室烛火齐齐暗了一瞬,待得复明时,众人背上冷汗已浸透三重锦衣。厅中一片死寂,唯有雨声淅沥,敲打着每个人的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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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古代位面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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