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不是头一次去温宅,却头一次从后门进。
前门似乎变成了正经医馆,有时候半夜都会有人来敲门。
下了马车,走进后门,前面的汉子似乎没有多话的意思,也没有说东西厢房由谁住谁住,只一味的前方带路。
但是周正有走走看看,自己观察。
从外边看,只是个正正方方的四方盒子院落,里面却是很有文章。
这里算是一个标准的三进院落。
布局可以理解成一个正方形,正房,东西厢房,门廊,中间一个正方形造景的空地,里面填一些莲池树木假山景观。
正方形的外面加上一道墙,然后正方形的北方和南方加上一排长方形的房子,就叫外院。
外院外边再加一层遮阳排楼,就是经典的三进院落。
从后门进来,就是遮阳光用的屏楼,走进圆拱门便到了外院,外院左右各一排厢房。
一般来说,左尊右卑,外院罩房的左边该是不受宠的妾室和庶子与通房丫头住的地方。罩房右边该是奴仆与丫鬟的分隔间与大通铺。
有身份的大丫头一般有个小小的隔间,或者两人一间,小丫头们则睡在一起。
但周正瞧一瞧,左边罩房开着门的房间似是看到几个强壮的男人在灯下聊天喝酒。
视线又看过来,却又很快装作没看到转过头去。
右边却是一群丫头哥儿在灯下绣花,聊天。
视线对上,也是急急低下头。
这温府,竟是男女仆役住的很近。
按理说,男仆和女仆应该隔得最远,最上边的北边与最下方的南边。
但是想想,最北边本应住男仆的正房上面的倒坐房似乎充做了医馆,那就无法了。
温宅想来管的不错,竟敢让男女仆役的房子隔得这样近。
却听见领路的男人冲着罩房喊了一声。
“绿芽。”
却见罩房一排下来,中间一间房打开了一扇门,一个身穿绿衣的姑娘走了出来,低头没有看周正,只是行了个礼。
能自己住一间,当是府里的大丫鬟。说起来,左边那么长的一排就住十来个人空间也是不小了。
温府倒是很善的,仆役丫鬟住的地方没有很窄也不简陋,看上去说是小姐住的也可以。
周正见的大户人家,下人有住柴房,或者草棚子的。
这姑娘看着实在年轻,可是那恭谨的态度又很是老练。
领头的汉子又往前带了路,那叫绿芽的姑娘,就跟在了周正身后。外院再跨一道门,便是内院。
内院果然如周正所想。
有长廊,莲池,柳树,梅花,木槿花,牡丹花,假山,玉兰,桂花等等。
周正似乎还在其中看到了一对孔雀,正在假山石孔里歇息。
走过长廊,就是东西厢房。
左东右西,左边为尊。东厢房一般是家里的儿子住的,西厢房是女儿住的。
周正一猜,就是带去东厢房。
如果温承宗自己的宅子里,温承宗自己就会住房子的正房,他要是嫁过来,他和孩子会住在正房旁边的一间小屋子。
又假如是回海外的温家,公公是住正房。温承宗虽是外室子,却是唯一的儿子,也住东厢房,温大夫要住西厢房,自己和孩子估计要住温承宗的书房里,或者去外罩房的东边一间屋子。
只是现在住着温大夫家的房子,周正猜温大夫是住正房,温承宗住东厢房。
果然,东厢房一排院落,周正被带去了亮灯那间。
看着里面还分了大厅和里间,里间好几排书架,好大一张案桌。
竟只是间书房。
周正感叹,温府外面看不觉得,里面还真是挺大的。
里边温承宗在案桌上看着折子,像是公文一类的东西。
周正来了,他也没有抬头。
只是摆摆手,让绿芽给周正量了身上尺码。
“还有四天你就过门,喜服来不及准备,就去县里成衣店买了一身拿回来改。你让绿芽量一量,顺便让她给你缝几套常服穿。”
那叫绿芽的姑娘抬起头,长得还挺标志的。但是目光一点没有斜视向温承宗那边,也没有看向周正的脸,无一点越矩之意。
周正心里暗叹,果然是能当管事丫头的人,年纪轻轻却带着稳重的气势。
量完尺码,领路的汉子与绿芽齐齐退了下去。
温承宗摆摆手,周正便朝他走了过去。
周正左看右看,找着孩子。
“谦儿呢?”
“吴妈抱着睡了,他现在有吴妈和青芜看着,顿顿有喂,放心。”
周正叹了口气。
说好只是带回来给他姐姐看看,两天都没还回来。
温承宗还是忙着手下的文书,又问道。
“怎么了?可有遇着难处了?”
周正摇了摇头。
“是了,我大伯问我...”
周正便说出大伯的请求。
温承宗从公文里抬起头,看着周正。
周正没明白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是觉得他麻烦还是他们有些过分。
却见温承宗淡淡道。
“行啊,你明日带他们自己去挑吧,反正是他们自己要用,还不如让他们自己挑个合心意的回来。”
周正点点头,想起一事。
“你可知县里哪个银楼稳当些?”
温承宗又疑惑的抬头。
周正又说了家里要将聘礼换成嫁妆的事情。
温承宗皱了皱眉道。
“我不熟这里,明日我叫赵熊陪你去吧,他知道些。”
温承宗看着折子,问周正。
“你大伯对你挺好?”
周正点了点头。
“还行,总归像一家人。”
温承宗手指敲了敲桌面,思索了片刻。随后给周正递过一张银票,又是一百两。
周正疑惑。
“这是什么意思?”
温承宗道。
“明日你去了银楼,四天必是来不及敲敲打打,只能买现成的,现成的不便宜。加上你那脾气,必定打肿脸充胖子。家人给你买了,你必是把自己的钱都拿出来,给他们也都买些。你拿着,有些底气。”
周正闷着,不想拿。
温承宗不耐烦。
“孩子都生了你还搞这一套。你就算身上全花出去那点银钱能买个什么好的?还不如弄个好一些的,他们在婚宴上也能显摆显摆。”
周正闻言,也不矫情了,收下了银两。
温承宗见他顺从,脸上舒展不少。
抓起周正的手摸了起来。
“买金是个很好的选择。我们这些所谓名门因着金俗气,腰上挂玉。可是我们逃命一定打包金子,金子是硬通货,玉很值钱,但是不好换粮食。你要买饰品,还是金银最划算了,也最保值。”
温承宗心想。
江国的金价大约是一两黄金等于十来两白银,金银的一两不是现在的概念。一两金子,大约也只是三十来克。
三十多两白银换成金子,刚好一百克左右。一个挂饰,一个项链都正好。
别看俗气不俗气的,这东西保值,能救命。
周正点点头。
确实是的,他见过很多难民,以金银换粮食的行得通的,但是以玉啊翡翠这些,却比较难换。
玉的价格低到高可以差到万倍,需要很高的眼光才能知道值钱不值钱。
平民眼光十分有限,分辨不出贵或便宜,任凭舌灿生花也换不成米。
周正想到些许事情,却还是开口问道。
“听说,这两三年不想和我要孩子?”
温承宗点头。
周正掐了掐手指。
“可...要怎么做?”
温承宗天天要,怎么会没孩子?要吃避子丹吗?
温承宗笑了笑,朝他耳边讲了几句话。
周正脸色一滞。
这样,不好吧...
温承宗却不理会他,朝着蜡烛吹熄了。
第二日,周正起床,觉得有些不好,身体怪怪的。
吃完早饭出门搭马车的时候,似乎路上瞥见蒙脸的温大夫一眼。
周正不知道要不要出去打招呼,却还是上了马车。
温美妍看着那身影略过,去找了温承宗。
她觉得哪里不对劲。
便直接质问。
“你和他怎么回事?”
温承宗手里的书一放。
“什么怎么回事?三天后就成亲,你说怎么回事?”
温美妍面色不善。
“三天后就成亲,你娶之前还要叫人来陪睡?你怎么搞的,这样别人会瞧不起他,护院丫头们也会指指点点的。你怎么回事?这里是封建社会,露只肩膀出来都要浸猪笼的。尊重呢?名声?不打算给他吗?”
温承宗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看了温美妍一眼。
温美妍直觉哪里不对。
“你不想他好过?为什么?”
温承宗依旧没有说话,还是看着她。
温美妍有些恼了。
“是因为他抛弃过你?你就要羞辱一下他再娶?”
温承宗低下头,没说话当做默认。
温美妍真生气了。
“你成熟点,温承宗!人家咬你一口,你就要咬回去。人家抛弃过你一次,你就要让人家难受一次。你都多大了,小孩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要成亲了,都当父亲的人了。别怄气,怄气没好结果的。”
温承宗还是不说话,只是脸颊两侧绷的很紧,像是咬紧了牙。
温美妍不依不饶。
“对了,我怎么听说你给人家说的是侧君?你怎么回事?”
温承宗不言,默默拿出一张聘书,喊了周大这个不识几个字的签了的。
温美妍一看,是正君的文书。
忽然又一愣。
“你正室的文书,婚事给人家侧室的规格办啊?那么欺负人?”
温承宗不语,转头望向院中风景。
温美妍气的发抖。
“我不管你了,你就作吧,小心把老婆作跑了。”
周正回家,给周大说了事,心里一阵开怀。
也上了马车,说是要先去银楼看看。
街坊四邻倒是好奇,也不知怎么会有辆气派的马车来接。
只是他们晓得,周正是很有本事的,听说走过镖,认识些有钱人家一点也不奇怪。
却从不会往亲事上想。
驾车的是赵熊,赵家兄弟里最憨实的一个,虽然身高在他们中不高,却最魁梧。
周大中马车里,穿着他最好的深蓝色棉料衣裳,穿着唯一一双布鞋,迟迟不敢坐下那坐垫,怕坐脏坐坏了。
周正扯着他坐下。
周正先去的是岳天楼,牌子大。
只是那伙计与掌柜瞧了瞧他们,十分不想招待的样子。
听说要买金饰,才提起些神采。
周正看着那金色泽还不错,提出要拿手里看一看。
掌柜没动,扫了扫周正全身上下洗旧的黑色衣服。
又看了看很明显是农家汉子的周大一眼,身上十分寒酸。
这买得起金?
伙计懂得看掌柜眼色,装作不耐烦道。
“没钱还看什么?”
周大脸色不悦起来,周正平静的拉了周大离开。
出门伙计还啐了口口水。
“穷鬼还来装什么阔气,乡巴佬。”
隔壁天工阁的掌柜却看了一眼温家马车与赵熊,一脸喜气微微弯腰走了过界去了岳天楼门口,迎向刚出来的周大周正。
那岳天楼掌柜见对家如此殷勤,笑道。
“老耿啊,不必这样,人家未必是个买家。”
天工阁的耿掌柜淡淡瞥了他一眼,没说话,接着热情招呼。
周正便进了天工阁。
看了看里边的金饰,只能买现成的,倒是不便宜,可是手工定做造价也十分昂贵。
金饰琳琅满目,周正挑花了眼。
周大出了主意。
“正哥儿属龙,我看那个挺好。”
那是一块金牌,上面浮雕成栩栩如生的龙鲤,绳子还系了颗金珠。
寻常百姓家是不能戴龙戴凤的,寻常人家买的龙生肖,都是鲤鱼。
周正点点头,问过能不能拿起手看。
掂量掂量重量,再看材质。
应当是真金。
随后又选了两只鲤鱼双戏的做腰间挂饰。
再看了一个镶嵌着金圈的发箍。
问了问价,差不多十两的金加起来一共价钱是一百零七两。
因着来之前就说了大约三两重的金饰缘故,很好的控制范围。
周正拿着手里双鲤的金饰,小小一个,大青枣一样大,重量比鸡蛋重。
可掂量一下心里纳闷,就小点的东西值三十多两银子,可以买十来头猪。
定了主意要买,掌柜笑得合不拢嘴。
却见掏钱的却是中年庄稼汉子,从一直小心护着的怀里,取出一张银票。和仔细收好的碎银,略有些不舍。
周正拿了银票,却让周大把碎银收回去。
周大本是要说几句,却见周正怀里又掏出一张银票来。
周大心知,那是大人给的。
踌躇了一下,却还是收回了银子。
反正他们正哥儿被宠着,生了孩子被给些东西,没什么奇怪的。
自己不贪,不去要正哥儿的东西就好了。正哥儿隔几年给一次贵重东西,就随了他去,不过还是警醒几句不能把东西常常往家里搬,不然让哥婿觉得他们家无底洞,是卖哥儿的。
周正又问掌柜。
“可有银饰?”
耿掌柜见又有生意,更是笑开了花。
“不知想要那种款式,价位几何?”
周正道。
“妇人和年轻妇人带的簪子,还有我大伯能用的银饰发带,银饰腰带。”
乡下人总是不能腰带上吊个银饰,容易被抢。重要场合,绑个发带,弄个腰带已然很好。
周大想说什么,却被周正安抚。
周大一想,那是成亲,不能给正哥儿跌份。可能大人也有这个意思,就不拦着。
掌柜的便拿出一盘子银簪子给周正周大挑选。
周大却瞧着发簪上带着翠玉和翠玉坠子的好看,想着县里的太太也是爱戴这个。
周正却拦了拦。
一样的价格,可以买个更重更大的素银簪子。
盛世可以看玉,现在时局不太安稳。要是有什么事,别人可不认这个玉,只拆下玉,掂量银簪子重不重。
于是,他选了一个两朵大并蒂银花的簪子给大伯母,七两。一个纯银步摇吊着两朵小花给周婷,六两。
其实它们没有价格那么重,七两价格的簪子也就六两多重,工艺很费钱。
随后给周大选了一个简单云纹银饰的缎面发带与结实的缎面银饰腰带,一共九两。
周大也是看的喜气洋洋。
周正原本想给孩儿买一个,却听说已经在打金项圈了,便觉得有些泄气,做罢。
两张银票递了出去,掌柜欢喜的找了零钱,这一百多两的大单,也是许久没有过了。
随后又对着他们道。
“二位可还要买成衣?后边那布庄,是我妹子开的,绝对给两位实惠。”
周正点点头,也觉得掌柜的态度很好,价格也实在。
赶制是来不及了,就三天,还是去买成衣吧。
周大心疼钱,却还是听侄哥儿的。
耿掌柜便一脸笑意的后退身子引路。
岳天楼的掌柜看着耿掌柜鞍前马后的讨好模样,以及周正周大大包小包拿着精美的盒子。
便知道错过一个大单,恨的牙痒。
耿掌柜却笑了笑。
消息不灵通了吧。
前天他就听说,街上开了酒楼胭脂铺杂货铺的那个温家,家里少爷回来了。
温家小姐可是很有钱的,是买金饰的常客。天工阁比不上岳天阁名气大,自然要消息灵通。
温家有动静,必然是要报告上来。有新款式,必定是要告诉温小姐的。
他可听说了,那温少爷捐了官身,却不太检点,外面弄了个长孙回来。
那哥儿却极为受宠,那长孙也很得温家小姐的喜爱。过几日就要进门,耿掌柜这一两日就等着看,有没有这位侧君的类似身影来买东西。
虽然这位看着高高大大的不太像,额心一道疤也不像个哥儿。可是看了赵熊,这位还能是谁?
棋差一招了啊,韩老兄,叫你不下功夫。
温家的马车和护院都认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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