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委会办公室的夜晚十分热闹,欢声笑语不断,一群女人在一起既话家常又互相交流编织技术,产量比之前多了不少,满满当当挂满了谢宣瑜的自行车只留给他脑袋瓜的空隙。
张书记乐呵呵表示现在好,既消磨了时间又增加了妇女个人收入,家庭闹矛盾的事情都少了不少。
谢宣瑜站在村委大院里,听着里面传来的阵阵笑声,由衷的替妇女们高兴,有了收入就有了话语权,农村妇女不比城市,没有工作收入,甚至连上工的工分也是计入家庭工分合集,年终归男人领取,即使付出的比男人多的多的辛劳,买个针头线脑的东西还得是要手心向上,家里男人做主的还好点,尤其是长辈做主的更难有点儿零花在手上。
身后有人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回过头一看,笑着打招呼,“王哥来了,来接刘敏?”
“嗯,看来里面还没完。”王昭扫了眼灯火亮堂的办公室,走到了磨盘石边,从身上掏出一根烟递给了过来。
谢宣瑜扫了一眼,微微摇头,走到了他身边靠着磨盘石站着。
王昭讪笑得收回,叼在嘴里,从口袋里掏出火柴后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叭着,短短6年的知青生活已经把他改造成了农民的样子。
空气里弥漫着粗劣的烟草味,有些呛人,谢宣瑜挪了挪身体,与王昭保持了点距离,月光下,两个男人一站一蹲沉默着。
“谢知青,你想家不?”王昭沉默着抽着烟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家,谢宣瑜微微昂起头看着天边的月亮,悠然神驰,那个家呢?是属于原身的沪市家,还是属于体内苏萌的鄂西老家,亦或是最后与她相依为命的货车,那个勉强可以称为家的物具,缓了缓情绪,垂下眼眸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昭见他神情以为和自己一样想家,苦笑道:“这个时间正好吃油酱毛蟹,这也有螃蟹,不过是溪水里的小螃蟹,是娃娃们取乐的玩意耳
儿。”
谢宣瑜体内的苏萌不吃螃蟹所以对于王昭的回忆无感,随口安慰他道:“早晚,我们都能回去。”
“能吗?”王昭长叹口气,“感觉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王哥,别那么悲观,”谢宣瑜说,“这有句话说人是三节草,找不到哪节好,要相信,日子总会变好的。”
“我只是后悔了,当初可以留城进街道,进工厂,如今想回去却没有指标了,”王昭苦笑自嘲,“以后可能就要当一辈子农民了。”
谢宣瑜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人总是在惋惜自己没有选择的路。
门开了,三三两两的人鱼贯而出,谢宣瑜与王昭进屋帮忙规整后各自回了家。
晚上,谢宣瑜坐在床尾轻轻给媳妇揉着腿,脑海里不断闪过王昭悲苦的神情,抬眸见媳妇边勾毛线边发笑,瞬间把浮想抛诸脑后,轻手轻脚爬到媳妇身侧,猛得发问,“你在笑什么?”
突然的人声吓得张玉兰浑身一抖,拍胸抚慰,“吓死人了。”
谢宣瑜撩着她的短发玩,“我问你笑什么?”
“小心针刮到你,”张玉兰将线和钩针卷起放一边,“我在笑大家的提议”顿了顿,一脸兴奋,“我们和刘敏打亲家噶。”
“啊?”
面对男人的惊愕,张玉兰摩挲着大肚皮说:“嫂子、婶子们都说我这胎怀得是儿子,刘敏是闺女,两个娃娃前后脚生不正合适。”
谢宣瑜嘴角发笑,大掌轻拍了拍媳妇肚皮,“果果,你还没生,你阿妈就着急给你说媳妇。”
张玉兰撅着嘴俏皮哼哼两声,对着肚皮说,“果果别听你阿爸的,阿妈跟你把媳妇早早说下(hà),你一长大就可以抱媳妇,我就能当婆婆。”
谢宣瑜乐了,“那真是三代人凑不齐个高中毕业证,”点了点媳妇鼻尖,“小人儿想大辈分,你17结婚让你儿也17结婚,那个时候你顶多34、5岁,你要是再怀一个,那真是婆婆儿媳齐坐月子的奇观。”
“就你喜欢大惊小怪,我三姑的婆婆就是和她一起怀的孩子,前后脚都生的儿子,还挺有意思的。”张玉兰想起了她三姑家当年的奇景。
“还真有啊,我还以为电视剧框我呢。”谢宣瑜(苏萌)想起一部老电视剧的情节一直以为编剧胡编乱造,果然艺术源自生活,七八十年代的编剧笔杆子硬,不少人有过上山下乡的生**验,不像现在那些短剧,流水线的胡编滥造。
张玉兰懒得听男人打岔,追问道:“行不行嘛。”
谢宣瑜头移到媳妇肚子上,贴着听动静,“我们以后要学钢琴、学游泳、学画画,要去北极追极光,去巴厘岛看日落,去瑞士滑雪,那么多要做的事情,哪样不比结婚重要。”转脸朝着媳妇笑了笑,“找媳妇还不简单,走到河边就能捡一个。”
张玉兰嗔怪道:“又胡摸。”转手拿起钩针钩线。
谢宣瑜趴在肚子上问:“你这是钩什么?”
“给果果钩双线鞋,”张玉兰勾着线针进针出。
谢宣瑜朝针线篓子点点下巴,“那不是做好了一双了,还做?”
“这个啊,”张玉兰拎起小鞋给男人展示,“明个(明天)去给秀兰送祝米,我打算送给她孩子。”
谢宣瑜眉头一拧,不开心,“这么好看的东西当然要留给自己,送人太可惜。”
“也就你觉得是好东西,”张玉兰略有失落,“我可打不出拆的那件毛衣的花针。”
“我觉得好,之前那件毛衣是高领,穿着勒得慌,根本呼吸不了气。”谢宣瑜说的真心话,不知道原身是否喜欢高领,反正他不喜欢。
“你就哄我吧。”
“怎么会吶,”谢宣瑜一脸真诚,又说:“送祝米不是阿妈准备嘛,怎么我们要单独送一份,我们又没分家。”
张玉兰笑了,“人说没分家是说家里有俩儿子,咱家,我是嫁出去的姑娘,家里的财产跟我没关系,就连这间屋也属于是借住。”
“哎,”谢宣瑜轻叹气,“女人结了婚,娘家是客,婆家也是客,天地间没有个栖身之地,还得是要有自己的房产才心安。”
张玉兰听出话里的落寞,摸着男人的头皮,轻言细语说:“阿宣,想家了?”
一阵沉默后听得男人浅浅嗯了声。
张玉兰摩挲着男人头皮,略有所思,“今年是回不去了,我看病你请了不少假,单位也不会再批,再说没几个月我就要生了,一耽误只能看明年。”随后感慨道:“一年又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谢宣瑜脑海里冒出个想法,坐直身体说,“国家有五年计划,咱们小家也可以有五年计划,”低头看着媳妇高耸的肚皮笑说:“咱家第一个五年计划就是进城,在城里落户。”
张玉兰笑盈盈说:“县都跨过去了,直接进城。”
“不要了,进城。”谢宣瑜正经开始酝酿这事,抓过小鞋,两指套在鞋里,在媳妇的大肚子上模仿着走路,“你们明天怎么安排的。”
“阿妈说上午就去,正好不耽误下午的工时。”张玉兰钩着线,看着男人把她的肚皮当游乐场。
“午饭怎么安排?”
“一般是娘家送祝米,婆家就要办酒席。”
谢宣瑜打断媳妇的话,“算了吧,何家那就是二般人家,不一定有,就算有,就何鹏那个拜高踩低的德行也吃不上啥好东西,”眼珠子一转,“要不,明天中午前我来接你去国营饭店吃肉臊子米线,再搭点甜大蒜,再吃点蒸儿糕,哦,对了,还可以来点……唔唔唔……”
张玉兰一手捂住了男人的嘴,她可不能再听,再听今晚就睡不着了,咽了咽清口水,一口答应,“要得,要得噶,你么说了,不然我真忍不住现在就想吃。”
谢宣瑜及时停了嘴,他可不敢惹大肚婆,馋到又吃不到,她得抓心挠肝的难受,那自己今晚就不好过了。
翌日,天刚蒙蒙亮,谢宣瑜被门外窸窸窣窣的声响吵醒,迷迷糊糊摸向隔壁,空了,人一惊,猛得起身下床往门外找,刚走到院里,见一群人聚在哪儿说话,张玉兰一见男人赶紧近身催他回屋穿衣服。
谢宣瑜起来的急,穿着汗衫和裤衩子奔出门,被媳妇推着回屋,他还扭头张望,“谁来了?”
“姑姑,我三个姑姑,你赶紧去穿衣服。”
“你给我说说,那个是你三姑姑。”谢宣瑜想起昨晚媳妇说得奇景,扒在门边偷瞄。
“那个,”张玉兰指了指,“和我阿爸说话的那个就是。”
谢宣瑜偏头看了看,身材有些丰腴,神情干练,“这年月你三姑还有些胖。”
“三个姑姑就她嫁的远在山里,没啥田种,打猎多,野味去供销社换盐巴,□□的时候还多亏她给家里送了野鸡。”张玉兰瞥了眼男人催促,“赶紧穿了去灶屋吃早饭,我们马上就走。“
“去这么早?”谢宣瑜边穿衣服边说,“不给何家机会整酒。”
“家家都有事吶,还要挣工分,本来也不是为了吃酒,是娘家人送祝福。”张玉兰拉门出去,临走时不忘继续催催,不着急的事上,男人总是拖拖沓沓。
谢宣瑜吃过早饭后推车准备上班,路过堂屋时见里面坐满了人,大家齐齐看向他,他停下车去打招呼,分不清人只好统一喊了声:“老辈子好。”
张三姑最活扯(热络),笑着说:“小谢,你阿妈说你哪都好就是脚臭,我们山里的藤藤草最有效,改天给你扯点来,保管你用一次一辈子不臭。”
张玉兰在旁不好意思低声喊,“三姑。”
“这有啥,男人嘛,不臭能叫臭男人。”三姑的话引的众人哈哈笑。
谢宣瑜也只好跟着讪笑,岔开话题,“怎么还没走?”
问题一出,众人神色各异,张玉兰起身给男人说是张老太在闹别扭,大家只好干等着。
张大姑给张书记说:“大哥,要不你去劝劝,我家还有一堆活吶。”
张书记在脚边磕了磕长烟杆,“她要是不去你们就自己去。”
张三姑说:“阿妈不是最喜欢秀兰,咋个咧哈又不肯去。”
张玉廷想开口说张老太在何家闹架了的事,被张书记瞪一眼咽了下去,垂着头坐在一边干等。
在这么等下去不是个事,张三姑拍拍腿说:“我再去问问,真不去我可就回去了,家里一堆事。”
“三姑,”谢宣瑜附到张三姑耳边嘀咕几句,“您就这么说,保管她一准儿动。”
张玉兰拉了拉男人胳膊,“你给三姑说啥了。”
“没说啥,”谢宣瑜拉着媳妇回屋,打开抽屉用帕子装了四块饼干,“待会儿你们年轻的坐一个车,饼干给双胞胎分分。”又装了最后两个耙耙柑在挎包里,套在媳妇肩上,仔细打量一番,“嗯,像个春游的高中生,就是肚子大了。”
张玉兰扬手要打,听见屋外张妈喊她出发的声音。
人多,一辆马车坐不下,又让董飞帮忙赶了辆牛车,年轻一辈坐牛车,老一辈坐马上,谢宣瑜骑上自行车先走一步赶着去上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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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送祝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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