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慢慢变圆,事慢慢如愿,没过多久就要中秋,谢宣瑜的手已经去掉了绷带,伤筋动骨一百天,要真正恢复如初还得个把月,可那时候正好赶上媳妇生产,他再出去跑车就有些顾不上家,何况,多了个四脚吞金兽哪哪都是要用钱的地方,他不想家里的日子过得捉襟见肘,打算提前去单位上班,再三琢磨后决定和媳妇通个气。
“你手都没好,那怎么行?”张玉兰不同意害怕留下后遗症,“你就在家养着,家里的存款还有。”
“那也不好坐吃山空,”谢宣瑜举起右手在半空中舞,“你看,好了,没事了,只要不搬重物就行。”又说:“装卸工小王之前也是媳妇生孩子,预产期在13号吧,那几天给他愁的不行,15号才发工资,幸亏他那孩儿懂事,哎,16号生的,不然两口子连生孩子的钱都没有,我可不想这样,虽然大家现在穷的很稳定很心安,但我还是想你和孩子过好点,总不能人家吃香蕉,咱吃香蕉皮,我跑个长途回来正好赶上你生,等你生了我就不跑长途了,就省内跑方便回家带孩子。”盘算的头头是道。
张玉兰扑哧一乐,“这是你的安排,你也不问问我的安排,我想了,等生了我就去上工,我自己能养活自己,不劳你操心。”
“那孩子呐?空中挂着?”谢宣瑜趣谈道,
“孩子用背被裹在身上一起呗,”张玉兰说:“大家都这样,再大点就放在田埂上就行。”
谢宣瑜连连摇头,“那肯定不行,我不同意,我都想好了,生了你还是不上工,在家带他等大点能去上托儿所了再说。”
张玉兰笑了,“那我不成吃白食的吶。”
“胡说呐,家庭妇女也是工种的一部分,”谢宣瑜听明白了,媳妇还是不愿他因为钱着急去复工,念头一转,“你不就是怕我全身没恢复好,逞强,我让你看看,到底好没好。”一个翻身,双手撑在床上,面额相抵,呼出的气体里藏着暧昧的情愫。
张玉兰微微挣扎,“养身体吶,别这样。”
娇羞的声音更像是引诱弄得谢宣瑜气血上涌,一面大动,一面喘吁吁,“我好了,好的很,我算了日子,再往后就不能碰了。”
一阵风呼啸过后,两人躺在床上 ,谢宣瑜从后贴抱着媳妇,一上一下轻轻抚摸着肚皮,“让我去吧,好歹还给送了只野山鸡,总不能白送,我啊在外面就想你,要不明天我们去照相馆给你照张相,我路上想你了就看看。”
张玉兰有些抗拒,“人又胖,又浮肿,照相多丑啊。”
“哪有,孕妇照很好看,留个纪念,”谢宣瑜知道想拍几十年后的那种孕妇写真是不可能,但还是想留下点影相用来以后回忆。
张玉兰心里有些小小的抗拒,又有些期待,半推半就中也就同意了。
翌日,谢宣瑜推着自行车载着媳妇去了县里,先去了照相馆,两人站在背景布前照了一张,等师傅换镜的功夫,他给媳妇说想照张媳妇站着,自己半蹲着亲吻肚皮的姿势。
张玉兰蹙眉摇头,在家腻歪那是关起门来的事,大庭广众的她可接受不了。
谢宣瑜半蹲着姿势给媳妇做示范,没想到照相师傅也在一旁偷乐,确实这种形式在这个偏僻又落后的地方让人觉得孟浪,只好作罢,改搬来个靠背椅子让媳妇坐着照个单人照。
张玉兰今天穿的是娃娃领短袖衬衣外加一条枣红色的吊带孕妇裙,衬得气色红润十分上镜,谢宣瑜站在照相师傅身边直愣愣看着,把这一幕也深深烙印在了脑海里。
照完相,谢宣瑜将媳妇安顿在国营饭店给她叫了两块蒸儿糕和一碗木瓜水,自己则骑车去了单位找孟天柱,等忙完匆匆赶回却不见了媳妇的身影,着急忙慌的去柜台问服务员,结果人说太忙没注意,吓得他后背直冒冷汗,急急忙忙往外找,还好出门转弯看到了她,跑去拉住她的手,“怎么跑这来了,给我一顿好找。”
张玉兰望着从卫校里出来的年纪相仿的女孩,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果果坐不住,在肚子里闹腾,我想你没这么快回来就出来走走。”
谢宣瑜看了眼学校大门,是啊都是年龄相仿的女生,农村里都生小孩了,可在城里却是刚刚花开的季节,牵着媳妇的手慢腾腾往回走,“人是环境的产物,在乡里不觉得,以为只有一种活法,进了城就有很多种活法,如果能去大城市那就更不一样了。”顿了顿,“小玉,你也继续学吧,正正经经的把初中高中知识补起来,也去考个毕业证,也找找别的活法。”
张玉兰心动又有些怯懦,“我能学会吗?”
“怎么不能,英文都会了。”谢宣瑜又拿学收音机的英文打趣,“只要愿意都可以,无非是时间的长短,慢慢学呗。”又正经说:“小玉我不是说笑,学习本身就是个持久过程,现在不重视知识不代表以后,时代会变的,我给废品站打了招呼让帮忙收一套初中教材,你和阿飞都学。”
张玉兰想想也有道理,在农村谁把学习当回事,到了年龄就是结婚生子,可城里不一样,点点头同意了。
两人骑上车又往家回,刚到村口碰上推着自行车的邮递员,常年送这片都是熟人,相向而行时,邮递员说:“谢宣瑜有你的包裹刚放家了。”
张玉兰满心期待猜想是不是谢家寄来的,谢宣瑜则满不在乎还劝她不要期待过重免得失望,毕竟上次寄给齐艳的包裹上面就是落的他的名字。
不过这次是谢宣瑜失算了,包裹确实是寄给他的,里面有罐印着大公鸡的铁皮盒饼干,一瓶鼎丰腐乳,还有一包大白兔奶糖,中间夹着一张折叠的信纸,打开一看,简单的几句报平安的话不禁让他产生了错觉,似乎这对谢家父母根本不是之前往衣服里缝金饰的那对,又或者原身与父母本就不亲,展展眉不做细想,打开铁皮盒里面是独立包装的圆饼干,撕了一袋,和媳妇一人块,“嗯,这个味道不错,老式口感的咸甜味,喜欢吃吗?”
张玉兰一手兜着下巴将漏下来的饼干屑舔干净,点点头,“好吃。”
谢宣瑜当下抽出一袋,盖上盖子往衣柜上一放,“留着你慢慢吃。”想到自己可能要跑长途便主动去村委院坝给张书记说提早帮着村里把拖拉机做个检修。
张玉兰独自在家给男人简单收拾衣服,门外有细细的小声音唤她,
“玉姑姑…小姑姑…”像只小猫
张玉兰扭头一看,小妮扒着门边露出个小脑袋,咬着唇眨着一双大眼睛萌萌看着她。
“来,进来吧。”张玉兰朝她招手,又扫了眼一晃而过的小脚,顿了顿,“都进来吧。”
涛涛和大妮笑嘻嘻的跟在小妮身后进了屋,
小妮看看大妮又看看涛涛,两人都等着她开口说话,只好壮着胆,怯生生说:“小姑姑,我们摘了酸枣给你吃。”
小孩打的什么主意,她当然知道,笑着接在手里,“谢谢你们,那我给你们吃点啥。”
见几个孩子的目光都落在桌上的饼干袋上,随手撕开,三个小孩,2块饼干显然是不够的,起身挪着凳子去衣柜下,颤颤巍巍爬上去够饼干盒,椅子吱呀吱呀响,还好没事,只是下来时,她一个腿下无力,整个人往前扑,幸亏她一把抓住了床尾柱,整个后背撞了上去,一时间,脚下无力缓缓向下坠,三个小孩纷纷伸手去拉扯起了缓冲,她坐在地上小喘着气,摸了摸肚子,自顾自说没事没事,肚子的小孩也适时踢了她两脚似乎是在气恼她的不小心。
张玉兰歇了好半天才在小孩的搀扶下站起身,“没事,没事,我们吃饼干。”这就是个小插曲,她也确实没有任何不良反应,一切如常便没有跟男人提。
傍晚,她准时拧开了收音机,里面传来了教英语的广播,她摸了摸肚皮,没见孩子有任何反应,心下纳闷,便给男人说。
谢宣瑜长期紧绷的精神此时已经懈怠,只盼着瓜熟蒂落,便说:“是不是睡着了?”
“不知道,”张玉兰隐约觉得有些不舒服,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舒服,“可能是睡着了吧,今天他一直在动。”
“一直动?那应该是累了。”谢宣瑜打了个哈欠,他也累了,头沾枕头打起了小鼾声。
张玉兰转个身也渐渐睡去。
次日,直到吃过早饭,张玉兰一直没有感觉到孩子的踢动,莫名的心慌,“阿宣,阿宣,他不动了,果果不动了?”
见着媳妇惊慌失措,谢宣瑜显然不淡定了,“是不是还没醒?”
张玉兰突然情绪激动,眼泪在眼眶里不停转,声音哽咽,“没有,没有,就是没动了,一直不动了。”双手开始拍肚皮,“果果,你动动,动一下。”
怕她激动之下伤了自己,谢宣瑜抓住她双手,头贴着媳妇,“果果,阿爸叫你,你动动。”
一点反应都没有,
谢宣瑜当下立即决定骑车带媳妇去县医院,稳了稳媳妇情绪,让涛涛给上工的张妈带话后就走了。
两口子心急火燎的赶到县医院,甫一坐下,医生拿出听筒一听,神情严肃的告诉小两口,胎停了。
一霎间,谢宣瑜脑子一轰,像烟花一样炸的噼里啪啦,结结巴巴问,“停…停…了,是怎么停了。”
医生说:“胎停了,准确的来讲就是孩子没有胎心了。”
没有心了还能活?当然不能,确切来说,张玉兰肚子里现在怀着一个死胎。
张玉兰哇的一声哭了,抽噎着说:“他昨天还踹我,踹我啊,踹的可有劲了。”
“可能当时也属于他在求救,”医生报以同情但很快下了医嘱,“必须马上办住院,引产,否则对母体是一种损伤。”
谢宣瑜麻木的办完了住院手续,脑袋空空的望着催产素一滴一滴缓缓滴进媳妇的血管里,床上的张玉兰早就哭红了眼眶,直到隔壁婴儿的哭声唤回了他的神志,他知道此时他需要冷静,陪伴媳妇度过现在的艰难,强压着心中的悲痛,擦了擦媳妇满脸泪痕,“别哭,别哭,留着点力气,对你身体不好。”
中午时候,医生来检查,宫口已经打开了,但还不足以生产,还需要继续打催产素,嘱咐张玉兰要吃东西,否则生产时没有力气。
谢宣瑜去食堂煮了碗面条窝了三个鸡蛋,张玉兰摇摇头表示吃不下,双手紧紧抱着肚子仿佛是在抓最后的救命稻草。
“吃点吧,吃了,吃了就好生了。”谢宣瑜说话有些哽咽。
隔壁刚生产的产妇说:“要多吃点,不然没力气生,生孩子要的是力气。”虽然是劝慰的话却搞不懂两个年轻人怎么泪眼婆娑的样子。
张玉兰一口一噎的打囫囵吞,吃了一半肚子疼痛加剧,额头直冒汗,摇摇头吃不下去了。
谢宣瑜起身想找毛巾才想起两人空手来的什么用品都没买,只好慌乱的用袖子给媳妇擦汗,“你等等,我马上去买这些东西。”
不像后几十年有钱没有什么买不到的,可现在他拿着钱却没有票,确实什么都买不到,营业员以他没有生活用品票怎么都不肯卖给他毛巾,瓷盆,积压已久的悲痛转化为了愤怒,他歇斯底里的叫喊着:“为什么不卖,为什么?”猩红的双眼吓坏了在场人。
他头抵着玻璃柜台浑身颤抖,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卖给我吧,我媳妇还在住院吶。”
一个有经验的老营业员走来跟他说:“小伙子别着急,我们这有瑕疵品那个不用票,你放心那个瑕疵品也不过是掉了点漆而已不影响用。”
谢宣瑜耸耸鼻尖,尽量平复自己情绪后说了声谢谢,拿着东西回病房前他先去清洗了一番。
另一边,张妈直到下午也不见小两口回来,心里直犯嘀咕,心神不宁,逮着张书记说:“我这右眼怎么直跳,是不是要出什么事?”
“我看你是乱嚼塞,能有么子事。”张书记不爱听这话,“说不到去检查了没得事,两人又去开小灶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小谢总爱紧着小玉吃好的。”
“那我这晚饭还做不做他俩的?”张妈还是心乱,眼皮跳得厉害,跑去房里撕了一小节纸贴着眼皮。
晚饭没做小两口的,饭桌上陈小凤笑着说谢宣瑜肯定是想着自己要跑长途怕张玉兰在家亏了嘴,临走前多带她吃点好吃的。
涛涛撅着嘴,说姑父现在就像小上海的阿爸,把饼干都藏在柜顶只给姑姑一人吃。
人生总是这样,在你毫无防备时给你重重一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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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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