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水听了很是感动。
后面一连几天,邬姉真都老老实实地呆在病房,陪苍水看书养病。时间久了,她也会忍不住分神,去想远在国都外的那些人正在干什么。
初春,窗外的树木叶子渐渐变绿。
其实琉斯国的气候一直平和,即便冬天,也只比春日冷上几度,人们照样穿着短袖长裙。
邬姉真望着窗外绿叶,出神。
同时,有一个人正伸手采过一把绿叶,丢进锅里熬煮汤汁。
沙滩上生着一簇火堆。
江月知突然道:“海域这么大,红霜可能——”
未等她说完,身旁,谢春轻厉声打断她:“不会的,她的魂灯还燃烧着。”
“好吧。”江月知悻悻地瞧他一眼,觉得这男人心思真小,朝季蝉松吐槽地瞥了道眼神,就岔开话题,“红霜说不定早登上了岛,我们在岛上找找吧。”
谢春轻对此不置可否。苍白的脸颊上笼罩着一层湿雾,显得眉眼有点锋利迫人。
他知道自己失态了。
这时,鹿无相采来有药用功效的叶子,全扔进了锅里搅拌,很快一锅黏糊糊的屎绿色汤汁半干半湿地煮好了。
方才几人正要登岛,不想又撞见了那头恶鱼,弄得差点船翻人亡,江月知和季蝉松用火器、炸弹拼命地往水里扔,这才侥幸捡回一条条性命。
但几人均受了些伤。
鹿无相主动提议给大家找草药煎药,江月知两人自是欣喜,而谢春轻满脑子都是找不到红霜的焦急,正黯然神伤呢。
等药煎好了,江月知拉着季蝉松冲到锅边,然而端碗的手往后缩了缩,面露迟疑,再无急吼吼地要喝药的架势。
鹿无相疑惑地看着两人,像问怎么不喝?
江月知闻到那股恶心的药味时已捏起鼻子,又看见锅里屎绿色的药渣,忙不迭转头干呕。
季蝉松眉头紧皱,唇色发白道:“看着像下水道里的屎尿,这能喝吗?不会喝噶人?”
鹿无相不以为意,嗤道:“多简单,你们喝一碗,死了就不能喝,喝不死就有效。”
“你真的是医生?”江月知幽幽问道。
“如假包换。”鹿无相面色淡漠,好像也不逼着两人喝下这碗神奇的药汤。
江月知想了一想,不能浪费人家心意,加上这人刚失恋心情不爽情有可原嘛,于是小心翼翼盛一碗药汤蹭到谢春轻面前。
语气关心:“谢仙师,你看你伤得这么重,红霜瞧见了得多伤心啊。快,喝了这碗药,你马上就能活蹦乱跳。”
谢春轻正思念得魂不守舍,被江月知嫌烦了,夺过碗一口干了。
“有点怪,嗝!”味儿还没尝出个前调后调三段式,突然口吐白沫,眼珠往上一翻,砰地倒地不起。
还是鹿无相用银针**扭转乾坤,救回了他的小命。
江月知后怕地问:“你不是说是救命治伤的药?”
鹿无相凑近药汤闻了闻,恍然道:“某味药的剂量可能出了偏差。我一走神就不小心放多了。”
“那你好意思叫别人喝!”谢春轻已经清醒,听了个大概,怒气冲天道。
鹿无相瞅他满脸怒火的样子,对众人挑眉道:“这不是很有精神嘛。”
“你不怕别人喝出问题?鹿琴师,煎药可要小心,稍有不慎会惹上人命官司。”季蝉松实在忍不下去了,纵然他是个打破牙齿和血吞的硬汉,也受不了被毒药汤药死的结局。
正想劝劝鹿无相恪守医德,不想,对方正黯然叹息,转手把药汤掀翻了。
“吃药救命与服毒杀人往往只一线之隔。我没想到,自己的心神竟能被撼动至此,看来我还是早点离开的好,成全她吧。”说完,他抬头望天,好似忧伤极了。
其余三人看得面面相觑,头一次见鹿无相发疯,不知道怎么处理。话说,失恋的人都会失智吗?
谢春轻看他也是个为情所困的可怜人,大方地决定不追究了:“鹿琴师,虽说大家是萍水相逢,可是有共患难的交情。这事就此揭过,你不要再伤心了。”
“诸位都是顶善解人意的人,在下谢过了。不妨我们兵分三路,从岛屿的东中西部搜查,一有发现就互通音讯。”
闻言,谢春轻风中凌乱,感觉这鹿琴师并不如面上的温文有礼,身上有种熟悉的贱贱感,倒是和那位琉斯国公主初见时给他的感觉相似。
真不愧是同类相吸引。
对于鹿无相的提议,其余人也无异议,江月知拿出了几枚通信的烟花弹筒分给众人,叮嘱道:“一旦发现红霜的踪迹,我们就发射烟花弹通知其他人。”
随后扑灭了火堆,各自选定路线出发。
鹿无相不喜人跟随,独自从雷特维丹岛的西侧出发,穿过原始茂盛的丛林,登上险峻的石崖断壁,一路虽然遇上了好些凶猛奇特的野兽,但都对他视而不见。
鹿无相同样无视了它们。
彼此相安无事。
眼看就快到事先定好的聚合点,突然前方左侧的灌木丛中传出一阵窸窣声,听脚步声难道是江月知她们。
鹿无相转过身去,面对着阴影幽幽的灌木丛,不动声色。
直到两个意外的人影狼狈地钻出灌木丛,相互扶持着,鹿无相微露讶色。
对方冷不防瞥见灌木丛外立着一个人,连呼吸都没有,吓得向后一退撞到一片倒刺上。
来人捂着被倒刺勾开皮肉的手,嘶声痛呼,看清是鹿无相神情放松下来道:“鹿琴师!你怎么在这儿?”
“红霜,他就是你的同伴吗?”不等鹿无相回答,另一个低沉磁冽的熟悉嗓音问道。
红霜点点头,看向鹿无相问:“其他人呢?”
鹿无相盯着那张和谢春轻一模一样的脸,惊疑不定。
谢春轻既然找到了红霜,而且行动也无不便,怎么不发射烟花弹。或是这货是假的,那他有什么目的?
鹿无相的眼神太过明显,“谢春轻”微微眯起眼,浑身紧绷,直觉这人很危险。
红霜站出来打圆场道:“这是我师父啊,你们不认识了吗?”
“你确定?”鹿无相冷冷吐出三个字。
红霜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一想,她被师父救上岛后,的确感觉师父有些奇怪,可行为习惯和性子跟原来差不多。
鹿无相似乎接受得很快,承认了面前的人是谢春轻,转开话题道:“红霜,刚才我们分为三路登岛找你,前面就是汇合点,她们应该一会儿就会赶来。”
“那一起去吧。”红霜两手赞成,她除了面色苍白,看上去比之前病恹恹的样子好多了,可能有什么奇遇吧。
这会儿离众人分开行动已过去三天。说不定中间发生了很多事。
鹿无相随口问道:“你们是怎么遇上,中途遭遇了什么事?谢春轻还以为你葬身鱼腹,要跳海替你报仇呢?”
“啊,师父你真这样想?”红霜惊讶地转头,看向“谢春轻”好奇问。
“谢春轻”觑了眼面无表情鹿无相,心中暗嗤声,摇摇头道:“我说过好多次,我可不是你师父。”
红霜不信,对鹿无相说道:“我也不知道原因,师父自救我上岛后,就不认识我了,也忘记了他是我师父的事。”
听起来颇为沮丧失落。
鹿无相暗示她:“异世界有奇遇很正常,不如说说在遇到我之前你们发生了什么事?”
红霜轻叹一声,开始说起经过。
那日船翻,红霜和谢春轻都落了水,但在水中却被分开了。
红霜这边的情况有些棘手,正巧遇上一些闻血而来的恶鲨,慌乱下化作原型——红锦鲤。虽然变成原型后,那些鲨鱼看不上她没有发动攻击,可她是淡水鱼,竟然会晕海水。
晕乎乎的一条鱼被水流吹到哪里去了,不得而知,眼看朦胧的视野中出现一片浅滩,红霜打算先游过去上岸,以后再联系其他人。
可是就在要爬上沙滩前,恶疫发作,整条鱼抽搐着翻过肚子,眼看要与世长辞,一只修长如玉的手突然抓住她,将她提溜起来。
入目是一张恶森森笑着的俊脸,可在红霜眼里那是分外亲切,大叫声:“师父!”
下一秒挣脱他的手,化作人形扑上他胳膊,激动得都快哭了。
“谢春轻”僵愣原地,身上都被她溅得湿漉漉,气得一张俊脸狰狞,拔剑架在她脖颈上,咬牙切齿道:“妖怪,你竟然弄脏我的衣服!”
红霜自然是委屈不解,双目含泪地望着他。
“谢春轻”并非怜香惜玉的主儿,推开她冷声道:“不要在本座面前装可怜!”
“师父,你不认得我了吗?”
“少啰嗦!”“谢春轻”被缠得不耐烦,挥手将红霜震开,就要淌水上岸。
然而身后很安静,没有刚才那阵吵闹的动静,“谢春轻”心下奇怪,鬼使神差地回过头,惊诧地发现红霜晕死在了海水里。
他心中说不出的怪异,担心是自己杀了她!可是这有什么好怕?他修道多年,杀过不止千百人了。
于是无视之,转身上岸。
可一会儿又忍不住回头看看她,终究是把人拖上岸治疗。但红霜晕倒并非是他的掌风所致,是因为恶疫复发。
为挽救红霜的小命,“谢春轻”花尽平生所学才压制住恶疫的发作,也因此更加看她不顺眼了。
鹿无相听红霜絮絮叨叨半天,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示意她后面只说重点。谁在乎她俩的情感经历啊?
红霜轻咳一声,继续说道:“我醒后,他说我没有几天活头,觉得救我太亏,便让我认主当他的仙宠。之后带着我在岛上乱窜,无意间发现一种灵芝,正好可以压制我身上的恶疫。”
“你靠那灵芝续命,也是个法子。”鹿无相淡然颔首,心中却想救红霜的人果然不是真正的谢春轻,但为何两人身上的气息如此相似?
这时,听见几道脚步声穿正过丛林往这边赶来。
鹿无相眼中滑过一抹精光,心道马上有热闹看了。
果然,丛林中的人一钻出来,便瞧见一身红衣的红霜,大叫道:“红霜!”
这声线、音色多么熟悉啊。
红霜下意识往旁边的人扫去,并不是他叫自己,那是——
丛林外一个白衣男子惊喜地盯住她,目光灼灼,然而余光扫见她身旁的男子,立时顿住脚,脸上的表情像见了鬼!
“你是谁!为何要装作我的模样接近红霜!”谢春轻愕然片刻,猛地反应过来,箭步上前想拉走傻愣了的红霜。
空气中咻地一声,一柄银霜料峭的长剑拦住谢春轻。
死死盯着眼前同他一模一样的人,谢春轻亦拔出佩剑,架在那柄银色的剑身上。
江月知等人都惊奇连连地注视着二人。
红霜看着一模一样的两人,神情茫然恍惚。
只有鹿无相同时接触过这两人,应该知道一些内情吧。谢春轻看向鹿无相。
然而鹿无相装都不装了,笑眯眯地盯着三人看热闹,压根不理会红霜天崩地裂的心情。
谢春轻质问:“鹿琴师,不是说好见到红霜就放烟花弹?”
鹿无相轻描淡写道:“但我看红霜身边的人是你啊,你都不放烟花弹,我当然也不会放。那么这位兄台是谁?”
闻言,谢春轻恶狠狠地瞪向对面的男人。
“谢春轻”轻笑道:“不巧,在下也正好叫谢春轻,是红霜的主人。”
“什么?”
红霜吓得瑟缩了下身子,把自己为了小命当人家仙宠的事说出,羞愧地不敢抬头。
“红霜我并不怪你,都怪现在人心败坏。肯定是这个家伙骗了你!”看她这可怜样,谢春轻一下子发不出火了,怒目瞪视“谢春轻”,“你快解开主仆契约。”
“谢春轻”悠闲地瞥他一眼,笑得得意:“我为何要听你的话?谢春轻有两个,红霜只有一个,当然她只能是我的!”
“无耻之徒!”
“你骂我不是在照镜子骂你自己?”“谢春轻”哼嗤一声,继续输出,“要不是你做了什么事,搞得红霜心里畏惧你的威严,她怎么会见到和你长得一样的人,就信了呢?归根结底,是你,你害得她失去判断力!”
“我?呵哈——”气到双手发抖。
“谢春轻”哼笑:“当然是你,瞧瞧,可怜的小鱼在你手中,身体病了没法治,脑子病了也不能治。你就是个辣手摧花的刽子手!”
其余人听后,默默闭嘴,转头对谢春轻生出一丝怜悯。
怎么看着像同样配置的两人差距这么大。
“谢春轻”的火力太足了,谢春轻根本无法抵抗对面三连击,眼看呼吸越来越急促,江月知紧急出手制止一场人命案子。
“听说,琉斯国所在世界是各个位面的罅隙集合而成的地方。各个位面的时间像河流入海经过此地,以前也曾出现过,同样一个人的过去、未来在琉斯国相遇。”
众人听江月知言之有理,狐疑地盯向谢春轻两人。
这么看来两个人几乎是同一个分身,就连穿衣品味也大大相同,都是同一款式的白衣,也难怪红霜分不清楚谁是师父。
谢春轻面色很难看,问对面的人:“你是哪个门派?”
“飞流岛千机长老——谢春轻。”
谢春轻面色一惊,随即变得古怪凝重,迟疑道:“好巧,我三百年前也是飞流岛千机长老,可飞流岛后来被灭门,门内长老弟子几乎都死在龟疫中。”
“龟疫,就是红霜那小丫头的病?那你还活着好好的,真是祸害遗千年。”
谢春轻恼怒道:“当时我也差点死掉,是红霜救了我,后来不知不觉病自己好了,我便改名为无忧道人,收红霜为徒。可是一次游历,进入百年前的秘境,结果红霜被感染了龟疫。我这些年一直带她寻医。”
“是么?龟疫,我也有所耳闻,如今我那个世界有些大佬就得了此病,真令人奇怪,修为越高反倒病得更重。”
谢春轻与他相对无言。
红霜总算找到机会插话道:“师父,你受伤了,快去疗伤吧!”
谢春轻看向她,又瞥一眼“谢春轻”,不放心道:“他既然是百年前的我,可就不是个好人,红霜你离他远点。”
“啊?”
那边“谢春轻”嗤笑:“我不是好人,你就是了吗?还真是心思多端,城府深沉。红霜,你现在可是我的仙宠,自然要跟我走。”
“我不准!”
“你一事无成,竟让几百年前的我蒙羞,还想带走红霜,痴人做梦呢!”“谢春轻”胸有成竹地瞧他道,“实话说,红霜的龟疫我有办法根治。单凭这一点,你想把她从我身边带走,就是天方夜谭,除非你想她死?”
最后一个字加音格外重,带着浓重的挑衅。
旁人以为谢春轻会大发脾气,与对面的斗个天翻地覆,谁想谢春轻竟然轻易地就答应了不强行带走红霜。
“谢春轻”错愕地盯着他,却只看见一片落寞氤氲在他眼底。
自己也没想到另一个自己的做法,看来所处的时间线上不同,人也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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