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考生1792号认证通过。”
乔楚站在黑暗中，握住拳头，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欢迎参加第八十一届学院能力联合评估测试第二部分综合能力测试。”
性别模糊的声音从头顶传下，乔楚睁开眼睛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昏黑色让她想起了教堂的忏悔室。
“本次综合能力测试的地点为希万姆区的米诺斯森林；测试时间，四十九天；测试要求，四人一组在初始面板上绘制完成森林地图。”
“队伍由神分配。当同队考生之间的距离小于或等于五百米时，地图会作出提示。”
“考生进入森林时只被允许携带由神提供的武器、初始背包和一张能够净化森林中特殊气体的面具。进入森林后，若考生成功击杀一只虫族，则会获得与其等级对应的积分。积分可以在出发点兑换成物品。”
“特殊说明：面具有效期为三天。出发点每天都会提供定量的背包和面具供考生更换，请考生自行安排好更换频率。”
“吸入气体不会对身体造成损害，只会导致短时间内的昏迷；若考生因吸入气体而陷入昏迷，则被视为淘汰，测试结束。请只在森林中的各处安全屋内摘下面具进行日常的进食饮水等活动。”
“神会时刻关注森林中的情况。允许考生另行组队，允许考生中途退出，允许考生抢夺他人资源。”
“最后，请、请——”声音戛然而止。
乔楚发间一对火红色的狐狸耳朵晃了两下。“神使大人，您还好吗？”
没有得到回应。乔楚反手握住腰后的短刀。那是进入考场后神使发给她的武器，但无论从重量还是外形上来说，都和她一直带在身边的那两把黑刀别无二致。
乔楚开始默数。数到四的时候，那个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重新出现了：“请你找到森林深处的潘多拉魔盒，打开它。”
“它们能帮你实现你的愿望。”
-
叮铃。木门滑出一道缝隙，白色的阳光和杂乱的交谈声同时溜进屋里，乔楚走过去把木门彻底推开，瞬间，交谈声荡然无存。
“怎么？我是来查寝的舍监老师吗？”乔楚随口说着，把木屋外空地上的数百人粗略地扫了一遍，发现有不少熟面孔。
“乔小姐——”
沉默的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冒出了这么一句。
“她就是乔小姐？那个泰拉的……？”
木门铁制的把手上刻着一个清晰的数字八，乔楚垂眼看了两三秒，才走出去关上了门。她走向人群，人群继续保持着异样的沉默，却又都不约而同地打开了各自的地图。
唯二的例外是一只黑豹和一只白兔。她们没有打开地图，只在悄声交谈了几句后，准备好笑容迎过去：“乔小姐，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会这么巧跟你在同一个起点出发。”
乔楚看了看走在前面开口说话的那只白兔子，又看了看走在她后面的黑豹。黑豹对着乔楚点了点头。
“是你们啊……好巧。上次见面还是格蕾丝生日时候的事情吧？”乔楚弯了弯眼睛。
于是白兔子也笑了起来：“是啊，都是三个月之前的事情了，不知道——”
“乔小姐！”
突然，一只老虎脚步很快地走过来，横进她们中间，把白兔子挡在身后，对着乔楚用同样飞快的语速介绍起自己：
“不好意思，乔小姐，您还记得我吗？我是特里顿学院的西蒙·雷德拉，去年的交流赛上我们说过话的。我知道您惯用的是两柄短刀，正好，神使发给我的是一把弓弩，如果您允许我和您同行的话，我保证您让我射东边，我就不会射西边，您让我往天上射，我就不会地上射。”
老虎的脸激动地涨红了。
白兔子反应过来：“嘿！我们还在说话呢——”
“乔小姐，我是贝托斯综合技术学校的洛兰·西特罗。”一只苏牧犬走了过来。
“你可能对我没什么印象，不过年初你在布伦彻斯主持的那场义卖会，会后的酒宴是我一手负责的。那家酒店的主厨和我的老师是朋友，所以他把我介绍到那里去实习。我相信对你来说不管是选一只拿弓弩的老虎还是选一只拿长剑的兔子做队友都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在食物方面，我敢说选我和选其他——”
“乔小姐——”
苏牧犬被推开了。
-
“真是可怕……”
嘀咕的声音好像金鱼吐出的泡泡一样飘上来，凯顿低下头，看着盘腿坐在地上的白狼：“什么？”
白狼打了个哈欠，抬了抬下巴。凯顿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看，看见了一群毛遂自荐的学生，和一点若隐若现的红色。
“毕竟神使也说了我们可以另外组队。”凯顿过了好一会才说。
“每年的综合测试连五长官都会关注，谁不想评个C级？她可是第一个在模拟测试中让神评出S级的人，如果能进到她的队伍里，不拿C反而是件难事。”
“话是这么说。”白狼嘀嘀咕咕地从背包里抽出地图，拉开看了一眼，又合上了。
“只是跟这种天才一起考试，很打击自信心啊。连你最爱的皇女殿下都青睐她……啧啧，前途无量，前途无量。”
凯顿灰色的狼尾巴不自在地甩了两下，摸摸鼻子，没说话。
这时又有考生从木屋里出来了，但似乎并没能引起众人的注意。空地中间以那位有着像火一样漂亮的毛发的狐狸小姐为中心的包围圈仍旧人头攒动。
见状，凯顿从背包的侧边口袋里取出地图拉开，想看看随后而来的学生当中有没有自己的队友。
“没必要这么想。一对一的话确实没人是她的对手，但这次考试要求组队通过，队友之间的合作是很重要的，不是单纯地把级别高的学生堆在一起，就是一支好队伍的。”
“这种话你说出来最有说服力了。模拟测试的时候能为了救队友把自己整淘汰的奇葩除了你我就没见过第二个。”白狼满脸嫌弃地说。
“不过我觉得你有点低估S级评价的意义了，就算你是A级，A、B、C、D、E……联合评估测试举行几十年了，每年能拿到A的学生甚至都没有三十个，B级的也不过两三百个，C级的看起来多但其实也不到十分之一，大部人能拿到D就不错了，最多的还是E和连评级都没有的不合格……S级……没有她，哪里会有S级？”
白狼忽然想到了什么：“哦！这么一说的话，殿下的弟弟很厉害啊？别说不合格了，他根本连模拟测试都没参加过，就这样也敢直接参加正式测试，胆子太大了吧？好歹是未来的亲王，万一开始后不到一个小时就被淘汰了……喂，凯顿，你看什么呢？”
一直没人搭腔，白狼忍不住了，皱了皱眉，不高兴地从地上站起来。
凯顿的眉头皱得却比他更厉害，盯着地图拉开后显现出的半透明蓝色面板，嘴巴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怎么？你还被军用地图吓到了？”白狼凑过去，“这种级别的神器确实是很少见——啊！”
怪叫声引来无数目光。就连乔楚也好奇地朝他们看了一眼——看见了白狼因为强忍笑意而扭曲的怪脸，和灰狼收起地图的举动。
凯顿叹了口气，向着乔楚点点头，朝空地更深处做了个“请”的手势。
“抱歉，看见了一个朋友。”乔楚于是对围在身边的众人说。说完她就走开了，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凯顿也对白狼说：“抱歉，我先过去了。”
“去吧去吧。现在你们两个在一个队里，我看没点胆量的是不敢再凑上来了。”白狼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
“不过好奇怪啊……神不应该分些D级F级不合格的给你们带吗？一个A一个S，如果考试开始以后在森林里碰上，就算对面有四个A都打不过你们啊？”
-
乔楚走到一颗树前，脱下背包随手丢在树底，活动了两下肩膀后，从腰后拔出一柄短刀在树干上横着划了一下。
凯顿顶着其他学生情绪各异的视线从乔楚身后走近，看见了她收刀的动作，也看见了树干上那道意味不明且格外笔直的横线。
“好久不见，乔小姐。”凯顿把自己的背包放在了距离乔楚背包两三米远的位置。
“嗯。怎么不把你的朋友一起带来？”乔楚转过身，朝白狼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们本来就不会一起走的，考试开始以后他要去找他女朋友，”凯顿坐下了。
“好吧。”乔楚挑了挑眉，抱起手臂倚上树干，看着面前空地上议论纷纷又不住投来目光的其他学生，对凯顿说道，“这次我会先组一支八个人的队伍出发，你有想要一起的吗？”
“八个人吗？”凯顿没有正面回答，只有些意外地感慨道，“很传统的阵型啊。”
乔楚便转而提起别的话题。“子爵最近还好吗？我上个星期听说她生病了，甚至缺席了沙龙这个月的聚会。本来我是想隔天亲自上门探望的，但是《每日联合》的一个记者突然找到学校来，耽搁了，就只好订了个果篮请人送过去。”
“果篮我们收到了，你太客气了，乔小姐。母亲只是有些咳嗽，请医生上门来开了药吃后已经没事了。不去沙龙只是因为不想自己的咳嗽声打扰大家的兴致而已。”凯顿说着，顿了一下，看向乔楚。
“这么问可能有些冒昧，不过，你是不是有个朋友的母亲咳嗽很厉害？”
乔楚难得沉默了一会：“……你说格蕾丝？她妈妈是咳得很厉害，不过以前咳得更厉害，如果不是神出手救治，恐怕很难活到现在。你问这个干吗？”
“没什么，只是我们这次请上门的医生是我祖母的朋友介绍的，据说是从前线退下来的——”
“前线？哪里的前线？”乔楚突然打断了他。
“……哪里的？我记得是西边的……”凯顿不确定地皱眉。“总之他看病的方法有点奇怪，但是很有效，我本来以为或许可以介绍给你……是我多管闲事了。”
“怎么会？”乔楚偏过头，表情有些意外。“前线退下来的医生可是很少见的。介绍给我吧，阿奎利斯。这样皇女殿下再邀请我去喝下午茶的时候，我没准会说你几句好话。”
凯顿的脸蓦地一红，飞快地转过头去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硬邦邦的音节：“我又不是为了这个！”
乔楚却笑了起来，似乎很被他的反应逗得很开心的样子。凯顿无奈地撑住脑袋，头顶灰色的狼耳不自觉地向后反夹，想不明白刚才严肃的话题怎么会变成这样。
“等一下——”凯顿反应过来了，把声音压得很低地说，“神已经救治过她的母亲了，你还想见那个医生，你不可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
“试一试呗。”乔楚说，脸上还挂着刚才的笑意。
“不。如果我知道神已经救治过她的母亲了，我绝对不会产生这种质疑神的想法。神都没能让她的母亲痊愈，那不管换了哪个医生来都更不可能了，我知道你是好心，但你这样反而会害她们……”凯顿慢慢的站起来，眉头皱得很紧。
他没有说完，却也足够表明他的意见，乔楚只好很无奈地把话接了过去：
“……我只是开个玩笑。再说，你忘了吗？综合测试的第一名可以向神提三个愿望。我只要一个就够了，剩下的两个还会不够治好格蕾丝的母亲吗？”
大概是觉得这样还不够有说服力，乔楚又补充了一句。“我是有别的事。”
凯顿愣了一下。不等他再说些什么，压抑不住的惊呼就从四周围响了起来。
两人朝运送学生的木屋看去，金发的王子关上门走向人群，沉着一张脸，显然没有错过那些窃窃私语。
“啊——”突然，人群中窜起一声惨叫。紧接着，其他人就好像得到了什么赦免一样，纷纷收起手上的地图，欢快的笑声涟漪似的在半空中荡开。
“太好了，不是我们，不过他们这下真是倒霉了。”
“但是没想到他居然还真的来参加考试了？明明连一次模拟测试都没参加过。”
“喂，你们看，神使居然没有给他武器啊？受不了，这样的人将来也能做亲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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