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校园总比平时多几分躁动。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窗棂，在桌面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江宁划掉备忘录上“完成C语言作业”这一项，目光落在下一行“晚上七点，学校礼堂”上，笔尖顿了顿。
离电影开场还有三个多小时，心却已经静不下来了。
手机屏幕亮起，是时淮旭的消息。他发来一张照片，是礼堂门口的电子屏，上面滚动着「经典放映：《肖申克的救赎》 19:00」。
「X：路过，看到海报了。」
「柠只：嗯，作业写完了。」
「X：我也是。六点五十，礼堂门口见？」
简单的对话后，江宁放下手机，试图继续看书，却发现字句有些进不去脑子。他索性合上书，起身整理床铺，又把桌子仔细擦了一遍。做这些事的时候，嘴角总是无意识地微微上扬。
五点半，食堂里的人还不多。江宁独自吃了晚饭，点的还是常吃的几样，却觉得今天的饭菜似乎格外合胃口。他吃得很慢，偶尔抬眼看看挂在墙上的时钟。
回到宿舍，王睿正戴着耳机激烈地操作，李浩然在试穿新买的球鞋，陈宇则对着镜子练习社团面试的自我介绍。看见江宁进来，李浩然随口问：“班长，晚上一起去打球不？”
“今晚…有点事。”江宁含糊地应着，拿起毛巾和换洗衣物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流冲刷下来，氤氲的水汽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江宁闭着眼，任由水流划过脸颊。他想起高三那个闷热的傍晚，时淮旭站在槐树下，把皱巴巴的信封递到他面前的样子。那时的心跳声，好像此刻还能听见。
换上干净的衣服，是那件时淮旭说过“颜色很衬你”的浅灰色连帽卫衣。头发还带着湿气，他对着镜子拨弄了好几下，总觉得不够整齐。
六点四十，他背上书包出门。秋日的傍晚来得早，天际还残留着一抹橘粉色的霞光，路灯却已经亮了起来。通往礼堂的路两旁栽满了梧桐，落叶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
远远地，他就看见了那个站在礼堂门口灯光下的身影。时淮旭穿着深蓝色的外套，双手插在口袋里，正低头看着地面，像是在数地砖的纹路。他似乎也刚洗过澡，头发看起来格外柔软。
江宁放缓脚步，时淮旭却像是心有灵犀般抬起头来。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眼里漾开浅浅的笑意。
“来了？”时淮旭迎上前两步。
“嗯。”江宁走到他身边，“等很久了？”
“刚到。”时淮旭说着，很自然地接过江宁肩上的书包，“进去吧，好像快开始了。”
礼堂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光线昏暗，只有大屏幕散发着幽幽的蓝光。他们找到靠后排的连座坐下，位置不算正中，但视野很好。
时淮旭把书包放在脚边，从里面拿出一个保温杯递给江宁：“晚上凉，喝点热水。”
江宁接过，杯壁传来的温度恰到好处。“谢谢。”
“还有这个。”时淮旭又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小袋洗好的圣女果和独立包装的湿巾。
电影开始了，片头音乐在礼堂里回荡。周围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影片的声音和偶尔响起的细微咀嚼声。
当安迪在雨夜中张开双臂，迎接自由的洗礼时，江宁感到自己的手背被轻轻碰了一下。他微微一动，时淮旭的手指就覆了上来，温暖而干燥，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江宁的心跳漏了一拍，却没有挣脱。他悄悄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两人的手在座椅的阴影下更自然地交握。时淮旭的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他们就这样牵着手，看完了电影的后半段。直到片尾字幕升起，灯光亮起，周围的人开始起身离场，时淮旭才缓缓松开手。
“走吧。”他低声说，声音比平时更沙哑一些。
随着人流走出礼堂，室外清冷的空气让人精神一振。夜空清澈，能看见稀疏的星子。
“觉得电影怎么样？”时淮旭问，把江宁的书包递还给他。
“很好。”江宁想了想，又说，“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我第一次看的时候，就在想……”时淮旭顿了顿，“有些东西，是围墙关不住的。”
他们沿着来时路慢慢往回走，这次步伐都放得很慢。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交错在一起。
“比如希望？”江宁想起电影里的台词。
“比如希望。”时淮旭看向他，目光深邃，“也比如……感情。”
这句话很轻，却重重地落在江宁心上。他低下头，感觉脸颊有些发烫。
走到图书馆后面的小花园附近时，时淮旭忽然停下脚步：“要不要坐一会儿？”
江宁点点头。
夜晚的花园比白天更安静，桂花香气在凉夜里显得更加清甜。他们在熟悉的长椅上坐下，中间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亲近又不逼仄。
“下周要开始期中项目了。”时淮旭说，“我们系要组队完成一个物理实验设计。”
“我们也有小组编程作业。”江宁接话，“李浩然和王睿说要和我一组。”
“那很好。”时淮旭微笑，“你有什么想法了吗？”
“还在想。”江宁老实回答，“可能做个简单的小游戏。”
一阵夜风吹过，江宁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时淮旭注意到了，脱下自己的外套递过来：“穿上吧，别着凉。”
“不用，你自己……”
“我里面还有毛衣。”时淮旭不由分说地把外套披在江宁肩上，“听话。”
外套上还残留着时淮旭的体温和干净的气息，将江宁整个人包裹起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穿上了。袖子有点长，他不得不卷起一截。
“下周末，”时淮旭看着前方黑暗中的树影，“市美术馆有个新展览，听说不错。有兴趣吗？”
“好啊。”江宁几乎是立刻回答，随后又觉得自己答应得太快，补充道，“如果作业完成得早的话。”
“嗯，到时候看情况。”时淮旭理解地点头。
他们又坐了一会儿，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食堂新开的窗口、教授的口头禅、学校里突然多起来的流浪猫。每一句平常的话，在这个秋夜里都显得格外温暖。
当宿舍楼陆续响起熄灯预备铃时，他们才起身往回走。
到达7栋楼下，时淮旭帮江宁把外套脱下来。就在江宁以为要像往常一样道别时，时淮旭却轻声叫住他：“江宁。”
“嗯？”
时淮旭向前迈了一小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江宁能清晰地看见他眼中映着的路灯光芒，像碎钻一样闪烁。
然后，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江宁的额头上。短暂得如同蝴蝶驻足，却带着不容错认的珍重。
“晚安。”时淮旭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江宁愣住了，额头上残留的触感像一个小小的烙印。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
时淮旭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快上去吧。”
江宁晕乎乎地转身，刷卡进门。直到走上楼梯，他才后知后觉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回到宿舍，室友们都已经准备休息了。王睿难得地没有在打游戏，而是躺在床上看手机；李浩然在做睡前的拉伸运动；陈宇已经拉上了床帘。
“班长回来了？”李浩然一边压腿一边问，“电影好看吗？”
“好看。”江宁轻声回答，把书包放在椅子上。
“看你这一脸恍惚的，”王睿从床上探出头，坏笑着，“不只是看电影这么简单吧？”
江宁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拿起洗漱用品走向水房。
镜子里的自己，脸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眼睛却亮得惊人。他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拍了拍脸，却怎么也压不下心头那份悸动。
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回想着今晚的每一个细节：交握的双手，肩头的外套，额头上那个轻柔的吻。每一个画面都让他心跳加速。
他拿起手机，点开和时淮旭的聊天界面，输入又删除，反复几次，最终只发出去两个字：
「柠只：晚安。」
几乎是立刻，收到了回复：
「X：晚安，好梦。」
后面跟着一个小月亮的表情。
江宁把手机贴在胸口，感受着那里传来的阵阵暖意。窗外，月亮不知何时已升到中天，清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
他知道，今晚一定会做个好梦。
第二天是周六，江宁醒得很晚。阳光已经洒满了大半个房间，室友们还在熟睡。他躺在床上，听着窗外鸟儿的鸣叫，感受着周末特有的慵懒。
手机上有时淮旭早上发来的消息：
「X：醒了吗？我去图书馆了，老位置。」
「X：帮你带了豆浆和包子，放在你桌上。」
江宁坐起身，果然看见书桌上放着一个熟悉的食品袋。他爬下床，打开袋子，里面是他最喜欢的酱肉包和一杯温热的豆浆。
「柠只：醒了，谢谢。」
「X：不客气。醒了就过来吧，位置给你留好了。」
江宁洗漱完毕，坐在桌前小口吃着包子。豆浆杯子上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是时淮旭的字迹：「小心烫」。他小心地撕下便利贴，抚平后夹进了正在看的一本书里。
到达图书馆时，时淮旭果然已经在老位置上了。他面前摊开着一本厚重的物理书，手边放着一杯咖啡，神情专注。看见江宁来了，他抬头笑了笑，指了指对面的空位。
江宁安静地坐下，拿出自己的书和笔记本。阳光透过窗户，在桌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也将时淮旭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
他们没有多说话，各自沉浸在书本中。偶尔，时淮旭会把自己的笔记推过来，指出对江宁编程作业可能有帮助的部分；偶尔，江宁会把自己看不懂的段落指给时淮旭，他会低声解释。
中午，他们一起去食堂吃饭。下午，又回到图书馆继续学习。就这样，一个平常的周末在书页翻动和偶尔的低语中悄然流逝。
傍晚时分，他们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吃饭。走出图书馆，夕阳正好，将整个校园染成温暖的金色。
“明天，”时淮旭说，“要不要去操场跑步？听说早晨空气很好。”
“好啊。”江宁点头，“几点？”
“七点？会不会太早？”
“不会。”江宁想了想，“我起得来。”
他们在食堂门口分开，时淮旭要回宿舍拿点东西。江宁独自走进食堂，心情却和昨天截然不同——不再是忐忑的期待，而是一种踏实的安定。
他知道，明天早晨，会有人在操场等他。而之后的许多个明天，他们还会这样，一起学习，一起吃饭，一起在校园里散步，一起经历四季更迭。
这种认知让他的心变得无比柔软。就像这个秋日的黄昏，温暖而不炽热，明亮而不刺眼。
买好晚饭，他找了个位置坐下。手机震动，是家庭群里的消息，妈妈问他这周过得怎么样。他拍下面前的饭菜发过去：
「X：都好，不用担心。」
然后，他又点开和时淮旭的聊天界面，发了一条：
「柠只：我到食堂了。」
很快，回复来了：
「X：嗯，我也快到了。」
江宁放下手机，开始吃饭。嘴角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
窗外，最后一抹晚霞渐渐隐没在天际，路灯次第亮起。而属于他们的故事，还在这个秋天的校园里，安静地继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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