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流放船后,夏卓从未停止思考:通关的标准到底在哪?
成功向外界求援,是要能“将消息传出流放船”?或者外界要“接受消息”才算成功?简单的一通电话算不算通关,还是必须有特定的传递手段?
面对黄澄澄的目光,夏卓迎身而上:“我想知道,这艘船什么时候到岸。”
他询问地直白,手却伸进口袋,捏住锐利的人设卡。
夏卓本身个子不矮,将近一米八,但船员竟比他再高一颗头,这个角度刚好搁在船员的脖颈上,能看清鬼化的船员灰白的身驱包裹在被洗得发白的灰黑格纹衣里,仿佛尸体套上了囚衣。
离得近以后,夏卓感身切受那股渗进骨子里的凉意,捏着人设卡的手指几近失去知觉。
船员冷漠道:“罪人没有询问的权利。”
“哦。”夏卓转了转眼珠:“我怕在船上待太久,忘了站在陆地是什么滋味。”
船员的双眼浅灰到透明,看不出焦距。他没有回答转身就走。同时,午饭时间的撞铃适时响起。
夏卓撩了撩额前碎发,阴沉的天气下,午间也起了微风。微凉的温度还挺舒服。
——干脆利落的回绝也是个答复。从船员几次都没不分清红白皂直接出手能得出,他们更像恐怖游戏发布里的NPC,负责发布命令,引导主线进行。
但也就奇怪,早上他为何能成功拿到牛奶?
陆容见船员走了,拍向夏卓的肩,小声道:“你来船上前是不是没打听一下?”
“怎么说?”夏卓被手劲震得退后一步,陆容看上去胆怯又瘦弱,力气倒是不小。
“能抵达陆地是运气。”陆容低声:“死在半途是命。”
他露出焦灼不安的表情,死死抓住裤脚,本就破旧的裤子被他一抓出长长的线头,但他完全没发现。
两人正说着,边往餐厅里走去。餐厅里的自助取餐碟子被置换下来,换成一溜的铁盘,铁盘按照房间依序放下,里头是每个人的劳动成果——鱼。
老人和小女孩因为一个房间坐在隔壁,病入膏肓的憔悴男人没有出现,只留下一个空位,或许之后他再也不会出现了。
夏卓和陆容挨个坐下,铁盘里放着死不瞑目的半只鱼——由此可见,这鱼大概率是半路截来,甚至捡来的。如果他们的劳动不成功,估计明天也是如此。
好不容易把咸得发苦的鱼咽下,一顿饭食不知味。
隔壁的老人是个学究,虽然现在语言前后不搭,还是随身携带钢笔。夏卓和对方借了笔,扯过餐巾纸,极快速在纸上写了起来。
“你在写什么?”陆容凑过来想看。夏卓刚好落下最后一行字,把餐巾纸卷了起来,塞进口袋。
他冲陆容露出痞笑:“钓鱼秘诀。”
陆容似懂非懂。
下午的进度也是捕鱼,甲板上的血迹被拖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细缝间暗红的痕迹。渔具被换了批,早上的木棍、粗网被收走,滚烫的木板上整齐码了一排金属鱼枪。
尚半倚在栏杆上,结实的双腿交叉在地,有一搭没一搭敲着地板,双手抱胸,整个人透着傲慢。
“下午的捕鱼,我来指挥。”
他垂着眼皮,就在夏卓以为对方终于忍不住要报复时,尚把视线移开。
然而下一秒,他忽然暴喝道:“你!”
众人的视线随着尚的手指,齐刷刷聚焦在夏卓身上。
“就是你,负责左翼船尾。”尚说,踢了踢脚下的鱼枪。
夏卓在众人火辣辣的视线中,舔了舔唇。
尚回过头:“你,负责右翼船尾。”指的是小女孩。
“你负责桅杆区。”指的是陆容。
“你负责走道。”
……
“你站在船头,另一个人负责拉网。”
一顿话下来,几人被排得明明白白。
船上的犯人多,但也不多。但存留的威严让全部犯人都不敢反驳。
几人排队领了渔具,夏卓也有一分,他掂了掂枪体,特别沉。
对于转瞬被安排好位置,夏卓没任何意见,就算捕不到鱼,他抢也能抢来一些鱼肉碎末。整个故事背景对他十分陌生,有人出头,他乐得轻松。
夏卓没用过鱼枪,拿到后,他第一时间提着杆子检查:整只鱼枪是钢制的深灰色,上头有非常多划痕,看上去很古旧。原本似乎还涂了油漆,但随着时间流逝落得一干二净。
……长得类似运动场的标枪,只要扔向鱼群扔准就成。
夏卓曾被班上指派过标枪比赛,换成鱼枪也不太困难。
在他研究的时间,尚不知搞了什么手脚,鱼群来得十分迅速,是从船尾来的。
夏卓站在至高点,第一时间紧紧盯着水面观察。
‘怪物’和鱼群相伴出现,他可能只有十秒,甚至不到十秒。
来了——
鱼群是能反光的银白,亮得刺眼,然鱼群中隐隐绰绰一片阴影。在海水面下形成不明显的深蓝。
夏卓原以为是水纹波动,就是这一秒的迟疑,形如‘呐喊’嘴巴张大成黑洞的怪物猛然从水里窜出!
腥风。
夏卓双手紧握鱼枪,被熏得一个踉跄,大脑异常清醒。他脚步一错就想逃跑,却生生定在原地。
太近了!
他在极短的时间内扭曲手臂把鱼枪从身侧往前扔,与死亡擦身而过让他全身的肌肉都在哆嗦,本就沉重的鱼枪差点从手指间滑出。
铿锵。鱼枪射在‘怪物’的脸上,发出金属的碰撞声。
怪物脸上落下粉末,却只留下浅浅戳了个坑洞,巨大的反作用力让鱼枪开始回弹。
——只有嘴巴是弱点。夏卓骤然意识到。
但已经来不及,畸形的嘴不断开阖,这举动激怒了怪物。在巨大力量的对峙中,夏卓虎口到手背被磨出长长的血痕。
撑住,他能撑住吗?汗水沿着睫毛滴落,夏卓用力眨眼,他能明显感受到鱼枪在一寸寸后退。
碰!
夏卓弓起身体,险之又险侧过身,不让自己被不断后退的鱼枪戳个对穿。双方的冲击力让虎口血肉模糊,在鱼枪上擦出长长的血痕,最终撞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下一秒,就是怪物倏然暴起,铺面咬来,血液喷洒在地。短短一天,夏卓从守法公民见证了无数次惨烈死亡,这回在脑海演示自己的死亡现场,也异常冷静。冷静到在毫秒之战中,见到怪物触到斑驳的血液,脸孔扭曲,退缩的瞬间。
很细微的反应,但足够了。
夏卓当机立断,从口袋掏出预备好的人设卡。这次他把锋利的卡片朝向自己,在擦伤的手臂上再划一刀。
吱吱,血液喷涌而出,溅在不到一个掌心距离的怪物脸上。
剧烈的疼痛让夏卓眉头忍不住拧在一起。但他不会放过血液落在怪物脸上的画面。
怪物没想到夏卓如此之狠,停滞了几秒,血液蒙脸遮住视线。
……无事发生。
夏卓捕捉这个瞬间,无数思绪在脑海里不停交叉爆发,他立刻回身捡起鱼枪,把血液洒在整个枪体上,银灰色的金属裹上淋漓的鲜红,在枪体在被红色铺满前,夏卓眼尖发现,鱼枪头似乎原来就有油漆。
他赌对了。
尖利的叫喊从耳侧直直刺进大脑,夏卓皱了皱眉,把鱼枪又往前送了几分。
怪物脸上被腐蚀出无数坑洼,原本可怖的脸烂了一半,倒是十分可笑。可能是霸道惯了,头次遭受打击,它很快萌生怯意,扭着湿滑的身体,重新回到海里。
夏卓抹了抹额上的汗,喘了几口气。后背阵阵凉意,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冷汗涔涔。
风徐徐吹来,夏卓任由风吹了会。
刚才那几秒电光火石,夏卓靠的是细心观察,大胆的直觉,和迅速的神经反射。
现在静下来想想,怪物吃人咬人,不可能怕血;原来鱼枪就戳在怪物脸上,无事发生,所以也不是怕鱼枪;它怕的应该是‘鱼枪上的某个东西’加上‘夏卓的血’。
夏卓直觉这东西对通关很重要,务必要搞清甚至弄到手,就算这东西再不起眼,至少逼退怪物也是多了个保障。
想清楚来龙去脉,尚的声音姗姗来迟。
“哎?这里有个人怎么搞得这么狼狈啊?”他凉凉地笑了:“看到没,这就是没听我安排的下场。”
夏卓被血汙了半边脸,浑身骇然肃杀之气,闻言转过身,明亮的双眸直直射向远处的尚。他忽然勾唇笑了,缓缓比了个手势:
LOOK—AT—YOU——
夏卓把早上的恐吓原封不动还了回去。惊人的气势下,“狼狈”没显现出来,倒像是在尸山血海里征战的王。
尚震慑了一瞬,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想起自己一而再再而三被这瞧不起的毛头小子挑衅,他忍不住咒了一声国骂,却不敢再多看。
之前的怪物是个讯号。
随着游鱼前进至船头,怪物从海水里涌了出来。所有人都必须拿起武器,为明天的午餐和性命拼搏,没人可以空闲。
夏卓缓和了状态,再度从甲板上捡起鱼枪,同时再次摸向口袋。圆润的手感在多次抚摸下,透出一股温暖。
趁着无人注意,夏卓把瓶子扔进海里。
透明的瓶子里卷得整齐的餐巾纸随着水波晃荡。在游鱼水波中,颠簸流向远处。而不管是游鱼还是怪物都对这个‘垃圾’视若无睹。
夏卓目睹着瓶子远去,熟悉的声音却没响起。
他敛下双眸。
漂流瓶是他能想到最简便的求援手段,也是他第一个想到的方法,虽然他不寄望会成功,但至少能他排除“求援举动”不算通关。
现在剩下几种可能:漂流瓶必须被外界接收,或者必须有特定的求援手段。前者只需要等待即可,而后两者必须要寻找更多线索。
总言之,直接问船员是不可行了,问同寝犯人倒是可以试试,而流放船最好能在明天全部搜索过一遍。
正想着,盯梢的感觉再度出现。
夏卓退后一步,漫不经心捞起衣角的布擦手,劲瘦的腰身露出一截。
监视着监视着,好像就习惯了。
下午的收获颇丰,每人明天至少都能分到一条鱼。
晚餐时,憔悴男还是没有出现,估计未来也不会出现了。
夏卓和陆容结伴回房。
陆容时不时往夏卓的方向看去,吞吞吐吐似乎有话想说,却又咽了回去。
“怎么了?”夏卓随口问。
陆容搔了搔脑袋,疑惑道:“你好像很开心。”
夏卓掀了掀唇,把耳际的鬓发撩至耳后:“是啊,我很开心。”真心实意的开心。
陆容忧虑:“你想到解决办法了没?尚晚上不会放过你的,船员根本不管房间里发生的事。”
夏卓笑容不变:“会有办法的。”
然而晚上还是出了事。
熄灯了,尚推开生锈的门板,灰尘再度落了一地。
他实在太高,弯着腰进门,很容易就撞到天花板,像是个巨人。
“夏卓。”他阴森森吐出两个字,提着油灯缓缓朝夏卓走来,步履轻巧,无声无息。
他眼底布满血丝:“你死定了。”
没继续说废话,他灵巧地捏住夏卓的手,转眼卸了关节。
强大的劲道加上下午受得伤,夏卓疼地嘶气,差点跳了起来。
砰砰的敲门声却倏然响起,灰败的船员立在门前,在月光下更加鬼气森森。
“今天执行实验人员,犯人编号S156,姓名。”
它双指捏着一张纸条,漆黑的双眸深不见底,冷冷道:“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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