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的月光淌上脸颊，为室内披上冷冷的光。尚用尽全力，想掐断夏卓的脖颈，却像是按下了暂停键般，浑身动弹不得。
“请罪人‘尚’出列。”船员嘶哑难听的声音继续，浓重的夜色压地让人喘不过气来。它伸出苍白的手，尚不由自主扔下夏卓，亦步亦趋往外走。
忽然起风了，风吹散了寝室里的霉味，把云层吹开。巨大的月亮悬挂在空中，比夏卓中秋节见过的圆月还低，还亮。
铁门砰得关上。
夏卓余光瞥见门外站了几道扭曲的身影，并不真切。
他轻手轻脚躺回嘎吱作响的木板床，握着不自然下垂的手腕。研究该怎么掰回去。卸关节说小不大，但如果搞不好，可能伤上加伤。
油灯被尚放在门口，为寝室带来单薄的亮光。
一室寂静。
颤抖的声音打破了宁静，是陆容：“这几天尚在这里，大家都没怎么讲话。”他轻咳两声，把发抖压下：“趁现在大家都在，不如我们来自我介绍？”
无人理会。
陆容咳嗽声加大，他捂着嘴，细细碎碎的声响很快变成哼气。
寝室极度安静，衬托他的咳嗽越发明显，诡异气氛蔓延。
没人睡着，也没人回答他的问题。夏卓还在床上研究手腕，他大概明白要如何掰回去了，但还没尝试。
在长达几分钟的静默中，夏卓叹了口气，缓缓坐起身。
他冷不防说：“谁先来？”
黑暗中，陆容感激地松了口气：“我先来吧。我叫陆容，前几天被尚打死的是我姐姐，以前我们在新田区卖包子，但因为送错单，被法院定罪。”
从他的声线中能听出部分焦虑，但被压抑地很好，黑夜是层保护色，让他多了几分大胆。
夏卓：“我是夏卓。”他浅浅地笑了下：“大家或许知道我的名字了，我是认错人进来的。”
他照着人设卡上的内容，简单解释了一番，其他的略过不提，免得多说多错。
剩下十岁怕生小女孩和神神叨叨老人。夏卓早上跟他们接触，难以保证他们会开口，但他也不晓得得陆容发言的目，干脆屏气凝神，静待发话。
不知过了多久，清脆的声音道：“墨言。”
……是那个睡在下铺的十岁的女孩。
就在夏卓以为对方不会继续时，她开口道：“我和爷爷买过你们家的包子，很好吃。”
然后就安静下来。
陆容等了又等，不见老人开口，知道不能指望太多，轻声道：“我们寝室只剩四个人了，不知道你们对于流放地有什么了解？”
夏卓正轻巧地把手腕掰回去，闻言差点掰错方向，好在及时矫正回来。
黑暗中看不清表情，但加重的呼吸声掩饰不了——这个话题，众人都很感兴趣。夏卓不得不承认陆容找了很好的切入点。
陆容幽幽道：“听说流放地满目蛮荒，生存艰难，到处都是穷凶极恶的居民，或是我们这种罪犯。大家没有道具、没有资源，以命换命，谁都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活下去。”
沉沉的呼吸声在寝室里回荡。
“但在流放船上，九死一生……不，十死无生，除了必须拼搏捕鱼，还有谁也不知道的实验等着大家。”
“尚走了，很多人也走了，谁能保证他们还活着？”
陆容越说越激动，结尾带着破音，他意识到这件事，停下来清了清喉咙。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听说流放地很大，我们可以在下船前逃离船员安排给我们的开荒范围。”
他顿了顿：“但很危险。我更倾向我们还在海上时，就先制服船员，掌控整艘船。”
夏卓心中一跳，陆容的用心昭然若揭：接连几天都有人被带走，让他心里更加急迫，他选择观察几天的室友作为同伙，希望能增加战斗力，但有个很大的问题——陆容不知道船员根本不是人。
就算他们是人，数量上的差距足以碾压一切，更别提鬼化的船员，力量还未可知。刚才尚被带走时动作僵硬，身为直接接触人，他能保证对方是想掐死他的。是什么阻止了对方？
夏卓躺在床上，冰凉的手指摸向木板床。
安静中，小女孩清澈干净的声音道：“流放地，不是到处都是良田美景么。”
陆容：“他们骗你的！”
小女孩：“那叔叔怎么保证你说的又是真的？”
陆容沉默。小女孩真的很聪明，直接问到关窍。但是，这点他目前不能说，必须等他们熟悉起来。
他心下绝望，本就薄弱的信任一戳就碎，连同寝的老弱妇孺都不信他，后续会更难展开。
没想下一秒小女孩说：“好我信你。”
陆容：？？？
陆容抹了抹脸：“那么，我打算先搜查整艘船，至少要对路线更加了解。你们有谁愿意参与？”
说完，他第一时间看向夏卓。
黑暗中看不清表情，但注视会有感觉，陆容下意识中找他最熟悉的‘夏哥’求助。刚好，陆容的目标和夏卓不谋而合，操作得当还能遮掩一番。
于是夏卓道：“我可以。”
小女孩没有意见，老人无法发表意见。很快就说定了。
接下来，他们对未来的行程做了些讨论。聊得挺晚，超过了夏卓平时睡眠时间。
夏卓无数次感到沉重的眼皮就要耷拉下来，却被意志力生生撑住。
睡梦前，月光被积厚的云层遮挡，暗月无光中，砰砰砰声从遥远的地方出传来，夏卓睁着干涩的眼睛想再看，却越来越疲惫，终于忍不住陷入沉沉梦境。
翌日来临。
第二天的行程和前天相同：
早上吃完早餐，继续去捕鱼，所有人拿了网或木棍，唯一差别是在昨天立威后，夏卓不再吃残余饭羹。饱着肚子捕鱼总比饿得慌好。
下午，木棍和网被收走，改成鱼枪。
尚离开了，没人分派位置，新的秩序还没建立，众人很快为站位和武器陷入激烈冲突。
众人个执一辞，都不想冒险，只想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捞一票就走。
老弱妇孺再度被排挤在外，对峙在白热化中逐渐分成两方人马。
夏卓身后是陆容和许多妇孺，和部分看不下去的青壮年；另一方是魁梧的寸头和大批年轻男人。
船上流了大片的血迹，混战中误伤的，被一枪捅倒地的，不计期数。
夏卓没学过格斗，专靠着一股狠劲，和灵活的行动，他没有在食不果腹的生活中消耗太久，这是他最大的优势。
又一道劲风袭来，夏卓就地一滚，金属鱼枪险险擦过额头。
两道温热的鲜血流了下来，他回过身，寸头愤恨地望着他。
“不服气？想当领袖？”夏卓笑道：“想一决胜负？”
寸头蠕动嘴唇，显然更想直接就地偷袭解决。
夏卓却没给他机会，忽然扯开嗓子大喊：“船员！船员在吗！我们需要公証人！”
清朗的音色划破天际，传递到船上每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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