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松香混杂着结合后的液体,凝成了奇异的腥香。缱绻,缠绵,潮湿。嗅起来像雨后被碾碎的青苔,夹带着点点支离破碎的绝望。
凌乱的床铺收拾妥当,更换了新的被褥床单,双眸紧闭的雄虫悄无声息躺在其间。因为残酷的搓磨,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又因深陷梦魇而眉头紧蹙,唇瓣紧抿,似乎还在梦里和雌虫较劲,不愿像以往那般低头。
他像大院那棵被修剪的大树,在被修成了他们想要的模样后却开始渴望自由生长,只因他探出墙头的枝条受到了呵护而再也无法忍受苦难。正如吃过糖果的孩子,对苦涩的忍受力会下降。
然而给予苦难的一方对此毫无察觉,他们依然站在自己的角度疑惑,猜测,埋怨。他们毫无顾忌地用最野蛮最霸道的方式传递想念,却从不考虑对方是否能接受,只是一味满足着自身的需求。他们想当然地认为,没有计较他的逃离已然是和好如初的信号。从未想过,被困住的一方在逃离后见识了另一种天地,就不再是从前的模样,也不愿意再过以往的生活了。
尽管林隽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忍不下去了,但身体和本能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梦里有一大片海洋,他站在岸边,眺望远方。他站了很久很久,久到潮水漫上来,淹没了腰胯。梦里感觉不到冷热,也没有气味。
林隽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但他太眷恋这样辽阔的景色,而不愿意醒来。
海水湛蓝,浪很轻,像水波一股一股轻飘飘地拍在身上。
潮水漫上来的速度很快,眨眼间没过了头顶。因为知道是梦,林隽没有逃离,然而他还是感觉到了窒息。也许是因为他意识太清楚了,自觉在水里闭了气。就这样把自己憋醒了。
床头亮着昏黄的小夜灯,在昏沉沉的房间里像是火烧开的洞,也烧得喉咙发紧,微微的干疼让他明白自己还活着。
他盯着那盏灯,想想点什么,比如为什么还活着,这种哲学问题,可有人没让他如愿。一只手拿过床头的水杯贴上他结痂的唇瓣。
很渴,但他不愿意喝。
“嗓子都冒烟了还闹脾气呢?”耳边的声音流里流气的,听傻了林隽,他后知后觉地回头看向身边躺着的身影。
看清那张脸时,眼泪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汹涌泛上来,林隽嘴巴一瘪,跟受了委屈后终于等到家长的孩子,张着嘴号啕大哭,嗓子哑得像只小鸭子,还坚强不屈地骂,“王八羔子,我讨厌你。”
“哎哟,扁桃体都看到了。”托勒密轻吻他的嘴角和湿漉漉的脸颊,末了吧咂着嘴,“还挺咸。”
“滚蛋……”林隽一边抽噎一边睁大眼睛看他,刚想问他怎么在这里,就被托勒密打断,他将林隽半抱起来,用杯沿抵在唇边,“小鸭子别嘎嘎嘎了,快点喝水。”
“你才鸭子。”林隽隔着被子踢了他一脚,换来一记流里流气的笑。
咕噜咕噜干完一杯,林隽喘了口气,发凉的额头顶着托勒密的下颌,不舒服地哼了两声。听到声响的托勒密非常有眼力见地掀开被子,拉开裤衩子看了看受过刑的小林隽。
“别碰,疼死了。”林隽心有余悸。虽然豪言是他放的,但是真的疼,光靠意志抵抗不了。
“我看过了,没受伤。”托勒密怜惜地吻林隽的发顶,有点埋怨,“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就跟他们硬刚了?”
林隽拧着眉,想说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很不爽就刚了。但他觉得这个说法显得自己很傻冒,也很不成熟,像个还不能控制情绪的叛逆期少年,于是一声不吭地把脸埋进托勒密的肩窝拒绝交谈。
眼看鸵鸟隽开始自闭,托勒密也不再说什么,将他裹在被子里抱紧,时不时低头亲亲他发凉的鬓角额头。
回想林隽那副狼狈的模样,托勒密觉得有只手在发狠地抓握心脏,很不是滋味。他捧在手心里养的雄虫被这样糟践,而他却因为种种原因,连讨回公道都不能。对此毫无怨言的林隽仅仅只是在他怀里短短地哭了一会儿后,就静静地待着,乖得不行,但也没了半点张牙舞爪的活力,托勒密不敢想这些时日林隽受了多大的委屈,都蔫了。
他们静静待了一阵,林隽瓮声瓮气地问,“你不是走了吗?”
“你在这里,我能走哪去?”
“你走了。”
“没走。”
“就是走了。”
“没走。”托勒密还是头一次见林隽无理取闹,稀罕得紧,觉得可爱得要命,真想就这样揣兜里带走。亲亲林隽的耳朵,嗅嗅他的发顶,“我可是陛下的明桩。”
林隽明白了,陛下没打算撤回监视,只要这家伙身负任务就不会离开,略略有点安心,又有点心烦,“讨厌你。”
“驳回。”托勒密笑嘻嘻地用脸颊蹭他的发顶,“给你做番茄牛腩?听说这段时间都在吃饲料,那不得补补?”
林隽被这形容逗笑,“你才吃饲料。要中辣。”
“不辣。”
“中辣。”
“鸡儿还想不想要了。”
林隽一顿,咬咬牙,狠了心,“不要了。”
“真不要了?”托勒密双臂一紧,乐了,“那送我呗。”
“滚蛋。”林隽想起这家伙在锅柄上刻的字,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这时正是傍晚,睡了一天的林隽浑身发软,他坐在床边,托勒密盘膝坐在他腿间,再次仔细检查,“没事,结没歪,不会东倒西歪。”
林隽蹙眉,手指不安地扣着膝盖,“还是很疼。”
“这两天多用几次按摩仪就好了。”托勒密给他穿上特制裤衩子,仔细给小林隽穿上“衣服”,确保它牢牢贴着小腹不会乱跑。接着又给他套上睡衣睡裤,最后捧着屁股把他一抬抱在怀里,掂了掂,“轻了。”
夜灯昏昏暗暗的,林隽双腿jia着托勒密的腰,他们面朝面抱在一起,是林隽渐渐熟悉的抱姿。此刻托勒密背着光,林隽看不清他的脸,也不知道他的表情,但没那么不爽了。
一觉醒来看见托勒密,还挺出乎意料的。他以为他永远不会出现了,毕竟都被基兰伯爵带走了,而且在林隽看来,西拉斯那表现就已经是和他分道扬镳的意思了。
正这么想着,托勒密抱着他往卧房外走去。门一开,林隽有点紧张。门外那四只雌虫又会有什么反应呢?毕竟他才刚放出豪言,结果他还活得好好的……
太尴尬了。
与昏暗的二楼卧房不同,一楼客厅里亮堂堂的,夕阳的红光洒进来,将一切都蒙上一层砂糖般的甜。那四只雌虫就坐在客厅里不约而同地看向走下楼梯的他们。
只一眼,林隽就看到了格雷沃霸占了他的懒虫沙发。那狗日的还好意思用他的东西。他头一扭,全当没看到那几只臭虫。可偏偏托勒密往前走向厨房,他的脸就只能朝后看,必定会看到客厅,看到他们。于是他把脸一压,趴在托勒密肩膀上装死。眼不见心静,但心底还是害怕。毕竟托勒密只有一个,对面有四个,一挑四,显得不太可能,就算再不想承认,那四只都是大佬。托勒密还没厉害到能日天日地的程度。
林隽发愁。
这挡箭牌真是没挑好。
虽然是这么想,林隽还是紧贴着托勒密,用头顶对着那几只直勾勾看过来的臭虫。
于是他也就没看到那几只雌虫难以形容的眼神。
林隽不知道他昏睡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但格雷沃知道,杰罗姆知道,拜伦兄弟知道。
林隽疼昏过去的瞬间,格雷沃的心跳停了一拍,小心翼翼起身,检查了一下小林隽,没发现伤口,本该松一口气的,但看到那张白里透青的脸,心还是悬在了半空。
格雷沃面对千军万马都不曾胆怯过,但前半生中仅有的几次心惊都和林隽有关,如今又多了一次。
紧急召来拜亚德做了检查,确定没事之后,格雷沃疲惫地换了身衣服。他捂着小腹,感觉到林隽的种子在身体里扎了根,很微小,但已经能够被察觉。因为他强烈的受孕意识,让这次的成胎很迅速。但想要完全落稳根还需要一段时间。
只要虫崽出生,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格雷沃有点自欺欺人地想。他已经察觉到了某种变化,但因为上位者当习惯了,很难俯下身去做出调整。只想着用另外一种方式敷衍掉这个他不愿面对的问题。
然而这个问题带来的麻烦却让别墅里的四只雌虫都难以应对。
哪怕是昏过去了,林隽的防御还开启着。他满身脏污蜷缩在床铺上,不论谁靠近都会使劲咬牙,发出吱嘎吱嘎刺耳的声响,那动静和力道似乎要把自己的舌头嚼碎,同时会轻微的痉挛。
就连杰罗姆这个缺心眼也不敢往上扑,在床边急得团团转,赤红着眼一副要吃了格雷沃的样子,他真想就这样宰了格雷沃,可那家伙捂住小腹的动作像一道雷劈在了杰罗姆的脑袋上,劈麻了杰罗姆。
巢穴的雌虫不能伤害巢穴里的幼虫,这是共识。至少不能如此直白地针对。
可恶,实在太可恶了!杰罗姆因无计可施而焦急,一面又觉得林隽好香,嫉妒格雷沃先怀上林隽的虫崽。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急得杰罗姆十分暴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暗杀者出身的拜伦兄弟只会隐在角落和阴影里静静看着林隽,两张死人脸很难辨清他们的情绪,更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垃圾星呼风唤雨的统治者们现在连给自己雄虫清洗都做不到。
他们大眼瞪小眼守着林隽,彻夜未眠,直到第二日清晨,那名不速之客的到来。
“有本事你杀了我。”不速之客放荡不羁地环胸堵在门口,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死样。
格雷沃恍惚间觉得面前这只雌虫的神态和林隽对他说“有本事你们今天玩死我”一模一样。
格雷沃知道他们杀不了托勒密,他是佐里昂派来的明桩,是确保他们不会带林隽离开首都星的利器,一旦他出了事,就是在向佐里昂发送毁约信号,和平协议就会发生变动。他只能默许这只雌虫进入别墅,来到林隽的身边。
真不甘心。
然而正是他的到来,让麻烦消失了。
当托勒密看到狼狈的林隽时,险些冲动地拉开一场搏斗,幸而他牢记雌父的叮嘱才按耐住了怒火。他不能因为宣泄怒气而丢失留在林隽身边的机会,于是他逼自己冷静,充满杀意地质问是谁干的。
得知是格雷沃后,托勒密死死盯着他,将他的样子刻在心里。现在宰不得,不代表以后宰不得。
看着托勒密爬上床铺要去触碰林隽,格雷沃心底有一瞬间扭曲的快感,心想,凭你也——
然而很快他的笑容就僵住了。
他从未见过那样子的林隽。
难言的酸涩和惊诧在心底漫开,渗进骨缝,让格雷沃再难以维持嘴角微笑的弧度,阴森而嫉恨地看着面前的一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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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双标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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