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您所见，全都不在我这了。”
“你身上的那根，给了谁。”君上执棋的手这才一顿，说罢，抬起左手轻轻拢起右边薄丝大袖，防止扫乱了棋局。
“好问呢。”灵言眸光闪过一丝阴寒，笑道，“当然……”
“……在江寒身上啊。怎么，堂堂天界大权掌管者，不会为了一颗草，对无辜痛下杀手吧？”
君上：“身怀黄粱者可无视一切限制进入梦实，怪不得你意图夺舍她。”
地界和梦实界，都是可长期保存灵魂体的地方，此外的任何地方，灵魂都会根据情况在短时间内弥散。
如果说地界靠老一套的朽烂机制在运转，进去了必须转世，那梦实就是新时代新社会，开放包容，不管你是什么人，只要有缘都能进，对灵魂更友善，想转就转不想转就不转，可以拥有更多选择和发展可能。
当然，也更乱。
如今，灵言显然放弃了回地界的想法，只要回地界，准要被逮捕，唯一的选择便是回到自己作乱的老巢，梦实界，到那里继续作威作福当地头蛇。
可惜，早在二十年前，灵言把整个梦实搅得天翻地覆，粉碎了起码一半以上的常驻民，导致这些人永远失去了转世的机会，梦实核心领域就开启了自我保护系统，永久禁止灵言出入。
想要再进去，只能借助黄粱草。
“还是得先解决眼前问题，只要有一具身体，至少可保我百年内不消散。”
灵言眼底藏着忧郁，指尖挑起一抹虚空的黑，将周围的颜色声音全部隐藏其中。
此言此行，君上也不给她一个眼神。
他习以为常捏起一子，思虑棋局，继续唠“家常”。
“说吧，又抢了谁的异能？”
又？
灵言笑的更深了，勾勾手指，示意对方靠近，自知无戏，便一手撑起石桌边缘，俯身凑近他的身前：“一个普通的人。它是「隐蔽」，可隐匿身形，遁天地，无影踪，高于一切的隐藏代码。”
君上：“这么说，非你主动现身，便抓不住你了。”
“Bing Go，不愧是活了几千年的老妖精，聪明！”她说着，在君上耳边打了个响指，顺手挑逗般，没大没小地拍了他一头白毛。
手刚碰到的瞬间，周围的利风瞬间围剿上来，叫掌心划破一道口子。
无声的警告，制裁肆无忌惮的人。
“嘶——”灵言倒吸一口凉气，笑脸瘪起来，“疼疼疼，小气鬼，我不碰就是了，真讨人厌。”
说着，屁股重新坐回冰凉的凳子上。
热脸贴冷屁股，他的脸比凳子都凉。灵言这么想，一脸不服气，置气般抄起一颗黑子，打水漂般扔到棋盘上。
啪嗒哒。
黑子跳跃滑行，最终在某个交叉点停下，就是有点歪。
君上夹着白子，给灵言扔的子正了正位置，确保圆心正好在交叉点上，旋即啪嗒一声脆响，将手中的白子按在了那颗黑棋旁。
“所以，你会直接杀了江寒，拿走心心念念的黄粱草吗？”灵言不依不饶。
“提取黄粱，都是从灵魂往外逼，届时灵魂归你，完整的身体归我，如何？”
“你爱名声，爱体面，杀人这种不体面的活我来做，如何？”
灵言的话如毒蛇不断游走：“你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取走她的灵魂，就像你曾经对我做的那样，将灵魂分割裁切再缝合，直到逼出黄粱……她现在根本就不知道黄粱是什么，你甚至不用逼，直接把灵魂剪开，问她要，她就会把黄粱给你。”
“得到这一切，只需要给我一把离魂刃，成交吗？”
“我不会给你。”君上依旧毫无波澜，“扶桑树已断，天境无法通往人间，我自然也不会去干扰江姑娘的生活。”
“呵，江姑娘，叫的真老气。”
灵言微微眯眼，如狡黠的狐狸：“如果她自己去了天境自投罗网呢？”
君上抬眸，对上灵言不怀好意的眼神：“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
“不用我操心？！作为曾经天界一顶一的成员，为大家操点心不好吗？老不死，我宁愿把这个嵌有黄粱草的灵魂都让你了，还是不肯合作吗？”
面对无理由的控诉，君上慢条斯理解析：“你的灵魂濒临溃散，迫切需要一具身体；想闯梦实，就必须有黄粱草。你想要的，从来都是一具有黄粱草的身体，和你达成这个合作，我只会什么都得不到。”
总之……
“免谈。”
……
“蜜蜜，你侄媳妇下的怎样啊？”王夏夏乐不思蜀，暗示江寒说几句好听话。
看着蜂窝状的局面，江寒打心底表示这个侄媳妇确实有一定天赋在的。
“很厉害啊，学的非常快。”
几人听着更开心了，结果江寒口直心快，一时间忘记过脑了：“可能是官场久混的缘故，弯弯绕绕，自然……”
很有城府，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察觉到气氛有一丝微妙，江寒立刻住了嘴，赶快把事实吞咽进肚：“自然聪慧。”
说到这，江寒心虚地瞄了眼未来侄媳妇，对方眼神几不可察一变，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弯弯绕绕”在她听来可不是什么好话，翻译来不就是心机？
半盘棋下来，江寒早已察觉这侄媳妇不是个简单人物，一盘棋看人心，明世故。
江寒棋风诡谲，从不按套路走，公式棋谱样样不背，就这样猛着闯到四段。
如果说走公式的人都是正人君子，那江寒的棋路就是邪魔歪道。
而所谓初入门的侄媳妇俨然是狡诈的狐狸，明明走着正人君子的道路，却又用棋灵活，不古板。
当然，也可能是新手什么都不懂乱下的缘故。
气氛就这么僵持了。
好在侄媳妇的笑很快又生动起来，一手拍到未来老公身上，打趣道：“你看，我就说有天赋吧，你还说我什么都不会就跟人家下。”
江寒松了口气，心道还好还好，狐狸是自己人。
才怪！
刚刚眼神是要吃谁呢！
这种见家长的饭局，江寒是一刻都不想待了，不小心说错什么，会闹的双方都不开心。
正想着该怎么结束这盘棋时，侄媳妇突然提出要走了。
王夏夏赶紧起身挽留：“诶呀留着吃午饭呗，我菜都炒好了，走这么急干嘛，好不容易来一趟，多玩会儿。”
“不了奶，下午还去他姐姐家呢。”侄媳妇婉拒了，“这亲戚还没走完，下次有空了再来。”
“这……”王夏夏遗憾道，“那以后常来哈，我孙子心眼少，人真诚，说话吧也比较直率，你多包容包容。”
“诶呀，直率好嘛，说话不用弯弯绕绕……”
弯弯绕绕？！
听到这，江寒一口冷气给自己噎住了，果然人倒霉的时候干什么都倒霉。
目送大佛离开，下了七楼，没影后，王夏夏褪去好客慈母的伪装：“可算走了！呜呜呜……”
“你侄媳妇太精了！小寒，你以后谈对象跟你侄媳妇学学，谈婚论嫁前先把男方家里亲戚都走一遍，越偏的越好，从别人口中打听打听对象的为人，摸摸他家啥情况。”
“他父母肯定把儿子夸得天花乱坠，极力掩盖缺点，有些男人追你的时候看着怪好，等一结婚就变了个样。”
“还有那些极品亲戚，都给排查排除，有一个赶紧跑，免得为婚姻生活留隐患。”
“我说你爸不在家她来咱这干嘛。”
“江寒，我说话你听见没？”
江寒帮忙收拾餐盘，敷衍道：“噢噢噢听见了，我不可能结婚，你就别多想了。”
“现在小孩天天不结婚，等再过几年你自然而然就想了。”
江寒搪塞道：“不可能，我恐婚。”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王夏夏一愣，把一把筷子扔到水池里乒呤乓啷一阵响：“是不是妈这段婚姻吓到你了。”
“没有。”
江寒不想谈“结婚”话题，只看了眼时间，笑容温和，一看就是个标准的懂事孩子：“妈，院子有人脸门禁，我去送送大侄子。”
看出江寒不想听她啰嗦，王夏夏大发慈悲放了一马：“好好好，快去吧。跑快点，别让到楼下人家走过了。”
“知道了！”
江寒匆匆下楼，躲在楼道里，一直到表侄子开车走了，她才从暗中走出，瞟了眼握在手中的小巧简约闹钟。
现在九点三十七，还有二十三分钟。
这里离老板张的店不远，就一个马路一条巷子的事。
可不知道为什么，心跳的厉害，她有一种错觉，如果今天在老板张下班前见不到她，可能就要永远错过了，以后不会再有机会了。
这个感觉，从她溺死在那杯水里，就愈发浓烈。
护腕下的伤口猛然一痛，乌黑的眼睫轻轻一颤，她顾不上手上的伤，照着熟悉的线路直奔对街的那条路，不停歇搜寻红黄相间的店标。
原本的位置没有。
隔街没有。
巷子被拆了，扩建成了宽敞的马路。
到处都是陌生的地带。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再也不见故人故地。
这里不是她的世界。
江寒第一次真的感觉害怕了，那种走出舒适圈的害怕，熟悉的事物全部变异成了不认识的模样，他们拥有相似的外壳，却没了原先的成分，那种一切都脱离了掌控的恐惧很快席卷全身。
在街上碰到一个人打招呼，江寒都得从第二份记忆中搜刮干净，看看自己和这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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