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怎么这么着急?”春鹊急匆匆跟在楚月安身边,随他往停靠马车的地方走。
方才那场闹剧在陆景辞的周旋下收尾。
如今情势,楚逸骁带功回京,楚家权势正盛,岂是两个无权无势的三皇子和四公主能碰的上茬的?
陆景辞显然深知此点,做主各自安抚几番,楚月安思及季玉心还一人待在车上,恐生变故,当即拜别太子,带着春鹊匆匆往回赶。
他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所幸,一路都很顺畅,没再出现半途拦路的,宾客们也各自散的差不多,走至马车跟前时正是黄昏,一直守着的小冬朝他一礼:“小姐,可是现在回府?”
楚月安正想应是,余光一瞥,忽然看到三十米开外,顾少室带着松竹正沿着方才他走过的路朝此处走来。
楚月安当下改了主意,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一点怒气,话里淬着寒:
“着什么急?”
“我还没和某人算算账呢。”
他这话声音特意说得大了些,紧接着长腿一迈踏上车厢,帘子一拉,便瞧不见他身影。
车厢内。
季玉心见楚月安进来,无声点了点头,她身上穿着白止的衣服,发髻也是男子打扮,脸上妆容也与楚月安所装扮的白止别无二致。
但接下来这场戏,楚月安必须亲自上。
他扬声:“没听到我说的话吗?把鞭子拿过来。”
季玉心一怔,身体却先下意识按照楚月安所指示的,从座位底下抽出这几月来常用的皮鞭。
楚月安悄声:“按照我们之前说的来。”
“还有,用点力气。”
马车外,靠近院内一侧的墙角处。
松竹鬼鬼祟祟地左看一眼右瞧一下,悄声附耳过来:
“公子,咱们就在这等着,不过去?”
顾少室盯着外面,马车不远处站着小冬——或者该说是方冬,此时垂着头,唇角抿起,不知道在思索什么,而楚月安的贴身侍女春鹊则守在车旁。
“等等看。”他只低声吩咐这么一句。
他说等,倒不是真因为料到什么事所以守在这,但偏生,真让他等到了。
“咻——啪!”
只听一声尤为清脆响亮的鞭鸣,伴随着一道布料撕裂之声:
“看来是我太宠你了,连这种吃里扒外的事情也干的出来?”
又是一声鞭响:
“若是今日不教训你一番,改日你岂不是要把我们楚府闹翻了天?”
方冬就站在近处,听得清楚,脸色一白便要闯进车内,被春鹊伸手拦住:
“小姐训人,容不得你放肆!”
车内的动静还没停,许是那人气头正盛,这一鞭失了准头,大半抽上了车身,门帘被罡风带起,恰好在方冬眼前扫过,也正是这一瞬间,让她看清了车内景象:
楚三小姐右手提着那柄褐色皮鞭,左手叉腰站在车内;而白止垂着头双膝跪地,两侧鬓发挡住了大半面容,让人看不清神色。
公子本来喜穿青衣,但因楚三小姐喜好月白,今日他便特意穿了一身白衣,于是这几鞭落在身上,外衣便立时染了红。
这一瞬太快,在冬日冷风瑟瑟和春鹊的呵斥声之间,楚三小姐似乎注意到了她窥探的目光,轻飘飘睨了她一眼,紧接着,车帘擦过她面颊落下,时间重又开始流逝:
“…白止啊白止,你是不是以为,你背着我做的那些事,我当真一无所知?”
“你给我下药我就当没看见,毕竟难得见你这么主动,可是——”
“谁给你的胆子把手伸到我大哥身上?”
“……止不明白小姐在说什么。”一个虚弱的男声响起,是白止。
“呵。”女子意味不明轻笑一声,紧接着便是某种皮质材料与木板的轻微摩擦声响:
“我给了你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我找人买通了中书主事,找了你那个最熟悉的同僚穆朗,你猜他们怎么说?”
“……”一阵短暂的沉默:“…小姐对我起疑,为何不直接来问——”
一声比之前更为迅疾的鞭声打断了白止的话:
“你来问我?”
女子似乎被他这话气得不轻,话末又从喉间气出一声笑音:
“你来问我?——白止。”
女声猛地一转:“你是不是忘了你欠楚家什么,你又欠我什么?你敢让我来伺候你?”
“白止不敢。”这声倒是比先前都要大声了点。
“我看你分明是敢极了!”又是一声鞭响。
想来是不愿再听白止辩解,女声不再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接一道鞭子划破空气的尖鸣,以及男子喉间压抑的喘息。
终于,在不知道多少声鞭落之后,顾少室总算从暗处走出,扬声:
“楚小姐。”
“参见丞相。”春鹊和方冬忽然见他出来,皆低头朝他行礼,不过方冬却是在得他免礼后睁着一双眼睛企盼着看他,仿佛见到了什么救世神仙,那眼神,就差直接说“公子你快救救白止”。
顾少室轻咳一声,示意她收着点,便接着朝已停了鞭声的车内继续:
“小姐如此滥用私刑,罔顾人命,就不怕遭报应吗?”
奇也怪哉,顾少室竟然没拿刑部那套规矩说事,竟然还说起“报应”来了?楚月安抹了抹嘴角血迹——这当然不是真的,而是近段时日季玉心做出来的假血,她早年和母亲一道在戏坊生活,像这样以假乱真的道具可以说是手到拈来。
但方才的鞭子确实实实在在挨的,他身上虽的确有早年因贪玩偷懒不练武被父亲家法伺候得来的鞭痕,却大多年岁久远又保养得当,消得差不多。
因而为了演好这场戏,这几月里如同这般的场面在东苑上演了数次,有时真做有时假戏,即使真来,也大多不过是楚月安龇牙咧嘴划上那么一两道,为了留个痕迹。
他心念电转,抬眼与季玉心带着担忧的视线碰上,摆摆手示意她别担心,接着以口型道:
“随你心意。”没办法,虽然楚月安一手变声术炉火纯青,但离得这么近,他方才还结结实实挨了鞭子,万一一开口没把握住不是要当场掉马?还是交给玉心吧。
于是季玉心咬咬牙,将手上鞭子一丢,虽顾少室在外看不见车内情况,她还是抱起双臂,做足了气势:
“丞相这是来英雄救美了?不过可惜……”
“他的命都是我的,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又与丞相何干?”
她顿了顿,目光越过车帘望向顾少室:
“倒是我想问,丞相为何出现在此处?”
顾少室静静盯着马车车窗映照出来的浅浅倒影,半晌,才不咸不淡答:
“我来要人。”
车内的楚月安和季玉心俱是一愣。
这会不会太顺利了点?
季玉心显然有些犹豫,又将目光投向楚月安,楚月安自然也还是懵的,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在示意她什么,便听顾少室接着道:
“怎么,难道我身为丞相,竟管不了中书省下一个小小的七品中书郎?”
“白止无故缺勤三月,派出去问访的人却都被楚小姐一应拒了回去,如今又让本相直接撞见了这么一幕——”
顾少室的声音赫然一沉:
“楚小姐这是真视大衍律法如无物,还是觉得那日我放权给楚统领,而昭武少将军如今得胜归来,楚家风头无量,便无法无天了?”
……虽然时机不是很合适,但楚月安还是要说,这么说话才像顾少室嘛,前面那个说报应的像假货,真丞相才不跟你玩这些神神鬼鬼的虚妄之言。
不过话说……
这几月事情太多,当时入京时的静慈寺占地之事好像一直没有个结果?
这几个念头来得快去得也快,楚月安总算想好了对策,挣扎着扑腾了两下又猛地摔倒,膝盖在木质地板上狠狠磕碰一下,紧接着急声道:
“丞相恕罪!”
楚月安吸了两口气,他承认有演的成分,但方才那下确实疼到他了——楚月安自认不是能忍的人。
毕竟生活已经够苦,男扮女装受苦受累也至多是累个精神,他还不至于为着陆景辞多模了两下手,或是在哪个筵席上被世家公子毫不收敛的目光多盯两下而少块肉,但…
他让季玉心用点力气,却怎么也没想到,她有力气是真用啊!
不说话还好,这一提起气来楚月安当真觉得胸腔有些受压迫而产生的抽痛,坏了,不会真给他抽出内伤来了吧?
楚月安嘶声:“……丞相若罚,便依大衍律法,罚臣玩忽职守、革职踢出中书省便是……”他咳了两声,开口时声音又轻一度:
“小姐不过是在与臣玩闹,不至于触动律法,还请……”楚月安喉咙梗了一下,心觉有些羞耻,闭了闭眼,这才续道:
“还请大人高抬贵手。”
空气一时安静了。
听“白止”说完这么一席话,“楚月安”抱起双臂冷哼一声,做出一番不屑至极又强撑姿态的模样来:
“行啊,有本事你就跟他走,反正他都把自己的腰牌给你了,你们私下里有什么勾当,当我不知道吗?”
只听一声脆响,似是某种玉质物品受力磕碰,紧接是“楚月安”的冷声:“楚家不养叛徒,滚吧。”
顾少室猜是楚月安将那枚腰牌丢到了白止怀里,果不其然,下一刻,白止起身,车窗上总算出现他的身影,便见他垂首朝站立的女子一礼,低声应了句:“是。”
一只清癯苍白的手伸出,借力在门前撑了半刻,适才勉力掀开那道遮蔽一切的帘子:
“微臣见过丞——”
“不必。”顾少室硬声打断,眉头却狠狠皱了起来:
白止一张脸全无血色,一头乌发横七竖八披散肩头,左肩、手臂,乃至胸前、腰侧,无不洇染出鲜红血迹,看上去弱不禁风,一吹就倒。
可偏生,即便如此,白止见他,明明眼里的难堪和自嘲已掩饰不住,仍朝他挤出个苍白的笑,一手按住车帘,一手止住方冬欲扶他的手,而身子微微侧着,将车内的情形挡得严严实实,似是不愿他迁怒造成这一切的那位始作俑者。
顾少室心头一阵无名火起。
他猛地挥开松竹欲上前搀扶白止的手,自己上前半步,身体微微前倾,右手并左手托住楚月安手臂将人带下了地面。
楚月安猝然睁大双眸:“……大人?”
顾少室入手才发觉他身上衣物单薄非常,便是那件外衣,也不过是这严严冬日里、达官显贵们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中衣的厚度,甚至还不如,更何况鞭风何其犀利,外衣上遍处碎痕,甚至有几缕布条垂落,看上去好不狼狈。
“披着。”顾少室神色不虞,并未与他多言,只是一手捏着他瘦削手腕,一手将自己身上大衣松下,紧接着披上楚月安双肩,末了还在他脖前系紧了系带。
楚月安身体僵着任他动作,心里却是一阵莫名不适。
无他,因为这件大衣,正好是那日落水后顾少室救他上来给他披的。
后来他差使林彻送回了丞相府,现在想来,应该是他还在病中那段时日的事了,却不想现在这衣服又披回了他身上。
顾少室对他内心所想一无所知,给他穿好衣服后仍未松手,一个眼刀止住方秋要上来替他的动作,抬眼看向马车:
“楚小姐自便,告辞。”紧接着一手揽住楚月安肩头,将人带着往回走,徒留松竹“欸”一声,接着这才反应过来,回头匆匆忙忙跟上两人脚步,不忘边走边打量楚月安身上伤势,嘀咕一句:
“没想到楚小姐看上去冰清玉洁,私下里玩得这么花……”
楚月安本就跪地双腿发软,此时被顾少室拽着走地吃力,落后半步,恰将松竹这句听了个全,西风一吹,当即一口血吐出,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安安你是艾幕吧!
剧情越写越脱纲了ww希望我能圆的回来(挠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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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英雄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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