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年三十晚徐元嘉失眠了。
他不知道罗毅为什么讨厌他，但他知道，以后的日子他和罗毅是两条平行线，不会再有交集了。
这个年过得沉闷。
白天走亲戚时围绕在徐元嘉身上的话题无非就是相亲，他毕业半年，找女朋友结婚这件事像是涨潮的波浪，一波比一波来得猛烈了。
徐元嘉骑在小电摩上，用解数学题的思路把他感情生活这件事捋了捋。
他二十六了，母胎单身至今，不是没过**，但**一开张，就被自己的性向吓了回去，横竖读书的时候忙成了狗，也没时间想东想西。至于找个对象这回事儿，更是没影儿，他不敢出柜，特别是见证过罗毅出柜时那场腥风血雨之后。
日子浑浑噩噩过了这么些年，相亲的女方照片都发到他手机上来了，他不面对也不行了。
首先，他没法找女朋友，他是同，找女朋友就是害人家。
其次，他也没法一直单身下去，一个人到底有些凄凉。
最后，他要找个对象，那么前提就是出柜。
这便成了个死循环，他没出柜的勇气。
这时候，他有点羡慕罗毅。
从高中时代开始，他就羡慕罗毅身上那股肆意妄为的劲儿，在徐元嘉的身体里似乎住着另外一个灵魂，这个灵魂不喜欢乖巧听话循规蹈矩的徐元嘉，这个灵魂向往罗毅。
小电摩停在海云酒吧后巷。这里是徐元嘉唯一的放肆。
海云酒吧过年不打烊，从年三十开始场场爆满。
徐元嘉进了后台，过年这段时间老板要求他们穿演出服，白色半透衬衣加浅色牛仔裤，衬衣扣子要求拉到胸口。脸上也要化妆，眼角贴小钻，头发竖起打满发胶，总之一登台，要有当红流量小明星的效果。
过年酒吧女顾客多，老板贼精着。
徐元嘉坐在椅子上让化妆师摆弄，黎凡坐在他边上说：“过完年我就去北京了。”
徐元嘉皮肤好，化妆师没给他上底妆，直接上腮红，徐元嘉被弄得有点痒，“跟老板说好了吗？”
“说好了。”黎凡说：“你们要是想，可以接着在这里演出。”
贝斯手不高兴地说：“主唱都走了，我们还怎么演出？”
黎凡说：“酒吧对主唱唱功要求又不高，你们几个随便扯一个上去都能唱，特别是徐元嘉，长得好气质好，一上台肯定更受欢迎。”
吉他手道：“黎凡，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我们组乐队是为了在酒吧演出挣几个钱吗？大家都是为了梦想。”
黎凡说：“你们要真有音乐梦想，不如跟我一起去北京？”
这话出来，贝斯手吉他手都没答话，真说到去北京，大家各有各的顾虑。
徐元嘉心里一动，内心的死循环绕出个出口来，要不，离开南城？
很快，四人的妆画好了，演出服也穿好了，黎凡冲着徐元嘉吹了个口哨，道：“你这模样呆后面打鼓真是可惜了。”
都是年轻人，有人喜欢舞台，有人喜欢音乐，有人喜欢唱歌。
徐元嘉在灯光暗处，喜欢的是这种放空的感觉。
二
海云酒吧的外头停了辆黑色奔驰，连矮子率先下来，兴奋地说：“今晚是张胖子最后的狂欢夜，不醉不归呀。”
张胖子紧随其后，“今晚张公子买单，大家尽情吃喝。”
连矮子哈哈大笑：“铁公鸡今天终于舍得拔毛了！！！”
罗毅锁了车，抬眼看去，海云酒吧四个字闪着金光，门口站着保安，进出的人流量很大。
酒吧里面劲爆的摇滚乐冲击得耳膜爆炸，舞池里人跳得正欢腾，三人在卡座坐下，张胖子说：“上一次来酒吧还是读大学的时候，酒都没舍得喝，就喝了一杯白开水。”
连矮子毕业后就结婚了，老婆管得严，也没怎么出来玩过，“今晚不醉不归呗！”
罗毅看上去最正经，实则酒吧混得最多，一方面是工作需要，一方面是和妖孽苏侑混得多，因此，正经的不正经的，玩得开的玩得花的什么类型的酒吧都去过。
酒单拿过来，罗毅道：“要点佳丽吗？”
张胖子连矮子面面相觑，家庭妇男连矮子问：“什么是佳丽？新流行的什么酒吗？”
张胖子咳了咳，说：“毅哥，咱们都是良民，家里管得严，不敢点。”
连矮子一听来了兴致：“什么东西，什么良民不良民，本来就是玩出来的，今晚咱就要放肆一把，毅哥，点！”
过了会，一排身材火辣美女站在他们卡座前，罗毅仰头，下巴点着这群美女道：“我请客，选喜欢的。”
连矮子眼睛睁得牛大，张胖子害羞一笑，“这，这不太合适吧........”
罗毅喝了口柠檬茶，道：“喝点酒解个闷而已，别想多了。”
三
“今天我”
“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着冷却了的心窝飘远方”
“风雨里追赶”
“雾里分不清影踪”
“天空海阔你与我”
“可会变”
“谁没在变”
黎凡又在唱他最喜欢的Beyond，徐元嘉小声跟唱，跟着鼓点慢慢能感受到这首歌那种浓烈的情感。
歌曲间隙，台下忽而有人喊：“躲最后边的小帅哥，陪我们下来喝杯酒！”
说话是离舞台最近的卡座，一行七八个人，话一出，底下人发出哄笑。
徐元嘉还没意识到说的是自己，放下鼓棒准备下台休息。
台下的人又喊起来：“别走呀，就你，架子鼓手，我们璐姐喊你呢！下来喝杯酒，交个朋友。”
黎凡笑道：“徐元嘉，找你呢。”
贝斯手拍了拍徐元嘉的肩膀：“我们先下去了，妈的，舞台亮片糊我一脸。”
吉他手道：“快点应付了过来哈。”
酒吧里有人喊乐队人下来喝酒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一般是黎凡被叫下去，喝杯酒，陪着聊几句也就应付过去，有人喊架子鼓手这还是头一次。
舞台上只剩下徐元嘉一个人，他局促的站着，感到非常尴尬。
底下的人催了几次，徐元嘉都没动，他转身准备不搭理，老板从后台跳了过来，好声好气道：“元嘉，现在生意不好做，顾客是上帝，给个我个面子，下去应付一下。”
徐元嘉被推着下了舞台，舞台接着走来一女歌手，冷漠开唱。
璐姐是个长相甜美女子，老板小声道：“开着保时捷911来的，哄着点呀。”
璐姐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笑道：“坐我旁边。”
徐元嘉看着卡座那拥挤的位置头皮发麻，摆了摆手，道：“不用了。”
璐姐笑意不减，道：“好久没看见这么清新可爱的男孩子了，你叫什么名字呀，是不是大学生兼职？”
徐元嘉摇头。
璐姐便倒了杯酒亲自递过去。
徐元嘉没接，道：“我不喝酒。”
璐姐呵呵笑，说：“还害羞了，哈哈.....”说着冲旁边人使眼色，旁边男人道：“老板，来副神龙套。”
老板顿时喜笑颜开，过了会儿，MJ全场广播，夸张的灯牌，礼炮相继上场。
徐元嘉社死到不行，站在一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仪式完毕，璐姐再次举起酒杯道：“这下能喝了吧？”
徐元嘉后退一步，面无表情道：“对不起，我不喝酒。”
璐姐的脸色变得不好看了，旁边人纷纷抱怨：
“一个酒吧驻唱的，摆什么谱呀！”
“搞什么，出来玩这么放不开！”
“坐璐姐边上还委屈你了。”
“神龙套都点了不喝酒，老板，海云酒吧这规矩我们看不懂了。”
老板接过酒杯递给徐元嘉，皮笑肉不笑道：“先把酒喝了再说其他。”
徐元嘉再次后退一步，老板却拉住了他的胳膊，偏过头，小声威胁道：“开了神农套，就没有不喝酒的道理，徐元嘉，我是出来做生意的，你识相点，大家都好过，否则今天别想出海云酒吧。”
徐元嘉长这么大，算是第一次接触到社会阴暗面，他震惊了两秒，被老板钳住的那块皮肤产生了浓烈的恶心感。
“松手！”徐元嘉生气地甩开老板。
这一下没把他甩得开。
酒吧老板皮笑肉不笑，对璐姐道：“小朋友胆子小，要不我先和他聊两句。”
璐姐无奈地摊手，对徐元嘉道：“何必把局面弄僵了，在这种地方做事儿得放得开点，再说，你一个男的，我还能真的对你做什么。”
旁边人调侃道：“璐姐，还帮人说话，真看上人家了！”
璐姐笑道：“出来玩没必要弄糟心事儿。这样吧，咱俩来个交杯，这事儿就过了，神龙套当姐送你玩了。”
酒吧老板连连鼓掌，“璐姐大气！！小子，赶紧喝酒，提成算你的，听懂了吗！”
徐元嘉没动。
酒吧老板忍不住飙脏话：“我操了！他妈的！”接着他端起酒，耐心地劝道：“懂点事儿行吗？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喝杯酒而已，大哥，就喝杯酒。喝完你就回后台去，成吗？给个面儿。”
徐元嘉嘴巴紧闭，下巴露出倔强的弧度，他接过酒杯放在了桌上，重复道：“我不喝酒。”
璐姐的脸垮了下来。
另一头的张胖子正好往这边看，灯光打过去，赫然是一张熟悉的侧脸。
张胖子感到不可置信，拍了拍沉迷于佳丽的连矮子，道：“那不老徐吗？”
连矮子头也不回地说道：“说什么呢，老徐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张胖子皱起眉头，伸长脖子仔细看了看，悚地吼道：“不对，那就是老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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