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半。
“保一条然后收工。”
听到孟许这句话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除了檀岁。
他可没忘记自己是被特别“留堂”的人。
孟许抬头正对上某人大而圆的眼瞳。他看到哪里，他就随之望过去，紧跟不放，极具求生欲。他经常会觉得这样的眼神太过似曾相识。
已经很晚了。今天有一场很讲究调度的戏耽搁了不少时间。古装戏就是这样，场地、主演、灯光、群演，缺一不可。任何一个环节被打乱就有可能耽误进度。
今晚最后要拍的是几个老戏骨的对峙戏。
偏偏保的一条也拍得不太顺利。演员们已经熬红了眼睛，但孟许怎么看怎么不满意，不免有些烦躁。
他卷着剧本敲打了一下显示器：“打起精神来，再来一次。”
檀岁已经坐在小马扎上困得头一点一点的了，常磊找了个小风扇呼啦啦地对着他吹，头上一缕翘起来的卷毛被吹得翻来覆去，像随风舞动的蒲公英。
他倒是乖觉。说要等就一直等在这里，像个被留堂的好学生。
孟许罕见地起了一点恻隐之心。
他想起似乎添加过檀岁的联系方式？
跟着风扇旋转的檀岁口袋中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迷迷糊糊把手机摸出来费力看清楚消息：今天太晚了，明天开工前来见我。
他可以回去休息了？
檀岁眼睛一亮，冲着导演挥手打了个招呼站起来离去。
已经困得脑子有点不太清醒了，他打了个哈欠站起来就往停车场的方向走，中间还差点走错了方向，被常磊一把拉回去正确的方向。混沌的大脑直到回酒店洗了个澡才清醒了一点。
然而比困更致命的问题是他饿了。
都怪沐浴露。夏天他的沐浴露多是柠檬味道的，在淋浴间越洗越饿。饿得不行，但是不能吃宵夜。
檀岁搓了一把未干的头发，往床铺走，被脚边的盒子绊了一下。
快递盒的外包装已经拆掉了，常磊应该检查过。
索性困劲过去，他坐在柔软的地毯上拆开了盒子。
说起来，这还是曲一燃寄来的赔罪礼物。由于他胆大包天竟敢用打陪玩欺骗他，被檀岁冷酷无情地解除了亲密关系。当天夜里就发来一大堆消息忏悔，被在气头上的檀岁无视。等他稍微消气，他才继续道歉并寄来了礼物。
是一个最新款的游戏机以及新款的手机。附上一条消息：哥怎么不理我，一定是手机信号不好，我来！
檀岁哼了一声。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被贿赂到，嘴角向上勾起。
感觉底下还有东西？
他继续翻看着，原来是很多游戏dlc，檀岁眼尖看到一个已经限定绝版的。
好吧，这个他确实没法喷。
另一边，凌晨三点，曲一燃已经睡熟了，又被特别关注的提示音吵醒。
他正要发起床气，看到信息框弹出的名字顿时被浇灭了火气：我的大明星。
那边只简单发过来四个字：
再接再厉。
他哼笑一声，满足且放心地躺了回去，立马发了个狗狗飞扑的表情包：我听哥的！
……
“导演你找我？”外面都是忙忙碌碌跑动的工作人员，他敲了下门随后把门半掩着。
一大清早，檀岁就来了待机室。
孟许在看分镜稿。今天他穿得也十分潦草，宽大的帽檐几乎盖住了他的眼睛。
“你来了。”孟许抬起头，示意他坐下。
一时之间，空气中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声音。檀岁有些不自在地开口：“导演，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我要带你见一个人。”孟许放下手稿，“编剧，惊蛰。”
“现在？”就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业界金牌编剧惊蛰？
檀岁想过很多种可能，比如说惊蛰其实是个女士，比如说惊蛰有什么难言之隐，却没想到是这种情况。
他对着微信视频电话那头的年轻男生，一时失语。
布置温馨的卧室内井井有序地堆满了谷子和衍生潮玩，惊蛰看起来就大学刚毕业的样子，只是瘦得惊人，他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还有一个梨涡，：“你好呀，我是惊蛰，我早就想见你了，可惜我不太爱出门。我哥发给我你的试镜视频我就想见你了！”
我哥？
没听说孟许有弟弟啊？
也许是檀岁疑惑的表情太明显，孟许解释了一句：“他是我父亲的私生子。”
哦，是在叫孟导啊……嗯？
孟许的父亲……檀岁捋了一下孟家的关系，那就是那个出车祸去世的孟非常？
被说到身世，惊蛰的表情也没太大变化，看到檀岁惊讶的表情，反而轻松道：“是孟非常的好名声立得太过了。都没多少人知道我的存在，当然，孟总是知道的，你放心。”
孟许表情未变，在纸上写了一行字，默不作声推到檀岁面前：“惊蛰，本名叫纪春生，随母亲姓，孟非常出车祸的那天，他在车上，伤情轻死里逃生。”
短短一句话，背后不知道有多少内情。
春生……
惊蛰是春天的开始，怪不得！
檀岁轻轻把目光从青年腿上盖着的薄毯移开，露出笑容：“很高兴见到你！你的《金玉台》写得特别好！剧组好多前辈都在说剧本很不简单。”
青年闻言笑得更开心了：“《闪启》我也看完了，特别有意思！你长得好好看啊，视频这种死亡镜头也这么好看！他们喜欢你是应当的。”说到这里，他神秘地眨了下眼睛。
他们？
哦，宁听雪和孟亦阳吗？
檀岁轻咳一声，岔开话题：“但是我还没看到最后十集的剧本，有点挠心挠肝的，看到你我好想催更，不过我忍住了。”
“这个嘛，最后十集的剧本我还在修订，想见你一面，问问你对萧却这个角色的结局是怎么猜想的，我参考一下。唉，写这个我可为难了……”他不像孟许那样话少，说起话来眉飞色舞的，很是健谈。
孟许笑了一声，马上绷紧了表情：“不着急，慢慢改，按时吃药了吗？”檀岁看着他柔软得有些异常的表情，莫名觉得自己待在这里有点多余。
“吃了吃了。”纪春生把头靠在靠枕上，表情认真地问，“檀岁，作为萧却的扮演者，你是怎么想的呢？”
……
段旬收到了Eternel的邮件。它的首席设计师邀请了檀岁作为特邀嘉宾参加大秀。“永恒”是源自法国的一个老牌奢侈品牌。
关于这次邀请的来源，要从祝施琅拍的那一组写真说起。祝施琅拍完后将照片po到了外网，他账号的订阅者中就有E家的首席设计师老查理。老查理为大秀准备的主题是“镜中世界”，一场充满反差和美感的大秀，他急需一些东方面孔为这场大秀增添光彩。
当看到外网上的那组照片时，老查理的美学雷达动了：
“Evelyn，你po的这个模特是谁？他简直像只东方小鹿！快把他的账号发给我！”
“该死的，这是什么经济公司？怎么连个账号都没有？快给我他的联系方式！”
于是檀岁得以坐在这里。
这是圣约时装周开幕前一晚的彩排现场。
和布置得精美而梦幻的前台不同。后台穿梭着形形色色的工作人员，不同肤色的模特待在同一个空间，不同的语言相互碰撞，像是一座微小的巴别塔。汗水和香水的气味混在一起，不像是时尚的产出区，更像是某种大型工厂，人们仿佛安了马达一样高速运转，容不得一丝错处。
段旬叮嘱过：“不管怎么样，这是一次机会。你要证明自己的时尚表现力，我们才有更多被挑选的机会。没有我们，还能有几百个候选人。你要保持百分之一百的状态，檀岁，这很残酷，你必须全力以赴。”
正如段旬所说，檀岁并不是唯一的受邀者，听说谢斯年和老查理是老朋友了，也作为特邀嘉宾受邀参加了这次时装周。只不过他们的航班晚点了，得稍后才能到。
化妆镜的灯泡太过耀目，让他愈发觉得不真实了。
化妆师助理是一位年轻的亚洲女性，帮他整理好碎发，做好底妆：“头侧一下，左边，我帮你上修容。”
“好的。”檀岁微微侧首。
助理很有分寸，会在小拇指旁垫上小粉扑，几乎没有接触到他的皮肤，这令他放松不少。
她趁这个机会，压低声音飞快地在他耳边道：“看在同是东方人的份上，提醒你一句，你待会不要和乔尼挨太近。”说罢，快速帮他拍开修容，像是什么都没说过的样子。
檀岁无声地攥了下手指，表面上还是带着笑容夸道：“谢谢你给我化妆。”
她口中的“乔尼”在半刻钟后姗姗来迟。
乔尼看到檀岁脸的那一刻，眼睛亮了不少：“哦，东方的甜心，我来晚了，刚刚去帮莉莉安做造型了，你知道的，就那个百变天后莉莉安。”
原来不分国界，讨厌的人就如同流水线出来复制粘贴的一样。乔尼长相并不差，甚至可以说一句英俊，他的穿搭风格和祝施琅有些相似，但配上他一般的身材就略显拙劣了。再加上颇为夸张的说话方式，和让人笑不出来的幽默感，更让人如坐针毡。
尽管有香水压住，檀岁仍旧能闻到他身上若隐若现的酒精和尼古丁的味道。
“你好，乔尼。麻烦你了。”檀岁简短地打了个招呼，不让对方挑出错处。
同时，他牢记刚才化妆助理的提示，婉拒了对方要帮他戴上耳环的动作。
在陌生的他乡，他咖位小，是没可能有话语权的。更何况这个乔尼已经是首席造型师了，他要是贸然提出更换，就会有耍大牌的嫌疑。
“你瞧，今天的主题是‘镜中世界’，上帝啊，你简直像个镜中精灵。放心吧，我会好好打造你的，东方甜心。”乔尼哈哈一笑，接过化妆刷开始上眼妆。
檀岁其实很讨厌把东方人的东方放在一切形容词前面，但在这个场合，即使是讨厌也得不动声色。
很快就过去了。他只能随机应变，尽量避开肢体接触。
他把目光放在镜中的自己身上，深吸一口气。镜中的青年在闪亮的灯光下，好看得竟然让自己觉得陌生。
乔尼化完妆，又拿过喷雾帮他整理头发，健谈地抛出一个又一个的话题：“待会你要换两套衣服，唉，我的甜心，你要受苦了。瞧，这块的头发也太不听话了，破坏了整体的造型，我来处理一下。”
后台熙熙攘攘，有人跑动，有人抱怨，有人交际。而不起眼的角落，孤立无援的檀岁猛地一下，推开了这位过分话多的造型师。
“你摸我的后脖颈做什么？”
在这个好看的人发怒都会称作美人嗔怒的时代，他的怒火和委屈霎时间不值一提。
放心这个炮灰马上就会被秒，无须男人，檀岁宝宝作为正常的成年男性会自己先打[抱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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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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