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借着整理头发的时候，乔尼凑过去，装作不经意地碰到了这个好看的东方模特的后脖颈。这种事情他干得很熟练。
哪怕来之前，助理犹豫着提醒过他：“乔，这次你负责的模特很重要。查理先生很期待他的表现。”
他不以为意，耸耸肩膀：“我当然会好好照顾他。”
几乎是有两秒钟的时间，他的指节停留在柔软的后脖颈中。这是一个可以称之为“摩挲”的动作——尽管它很微妙地只持续了一瞬间。
琥珀色的瞳孔一下子就睁大了。
所以说他喜欢东方人，腼腆可亲，最重要的是礼貌谦逊。在时尚圈子里，所有被他们的教育养成的优秀品质都会变成软弱可欺的筛选条件。他经常参加富豪们的游轮派对，里面的东方甜心柔顺得像是昂贵蛋糕上的奶油，让他迷恋极了。
最要命的是，他有一双乔尼特别喜欢的琥珀色瞳孔，他当然按捺不住。甚至有些期待美人发怒的样子，那个时候他的眼睛会格外亮，平和的目光也会因为他而沾染混沌的情绪。
简直妙不可言！
“人渣！”
熙熙攘攘的后台化妆间因为这大声的一句斥骂而停滞了一瞬。
直到此刻，乔尼都还是保持着可掌握的轻松心情，甚至还在心里感叹一句：真好看啊。
檀岁口齿清晰地骂出来，把人推开，顷刻间就挥拳过去。
以他绝对想不到的力道，乔尼被打得头一偏，嘴里下意识咒骂出两个含糊不清的单词。
所有的旖旎、**、幻想，都被这一拳打断，他头脑空白了半分钟。
怎么回事？
他怎么敢？
该死的，他是不想要他的模特生涯了吗？痛痛痛！
他想象中的是对方默默忍耐，那也别有一番趣味，而不是现在他本人在这里狼狈地忍痛呻吟……
周围的工作人员想扶起他，但又不知道檀岁是什么等级的模特，他们是知道乔尼的，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扶，助理小姐给了他们一个眼色，摇摇头阻止了他们的动作。
“我的鼻子！你这个东方的野蛮人……”前一刻还游刃有余的油腻男人倒在道具堆里直呻吟，“还不快帮我拦住他，这个小**”
檀岁冷笑一声：“一直说一些油腻得要死的自以为**的话，还以为你不会骂人。这么喜欢摸？让你摸个够好了。”说完，把手机放进口袋里，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对付一些恶心的敌人，一击必中，快准狠即可。尤其是在对方轻敌的状态。”
高中时候，孟如璋很喜欢跆拳道，撂倒了一个又一个的对手，被檀岁问及诀窍时，他这样说。
“世人都容易产生偏见。比如说看到我，就觉得是富养的公子哥，看到你就觉得是可爱的小绵羊，认知单薄得可怜。所以他们一般会轻敌，轻敌好啊，轻敌最方便我们出其不意。不过蠢人嘛，自然要用简单直接的法子。”
于是这就是最简单直接的一拳。
他站起来的那一刻发现，乔尼长得并不高，也刚刚过一米七而已。
接着，他往乔尼的膝盖狠狠踢了一脚，他今天穿的是皮鞋，踢起人来可不是开玩笑的。
不够解气，还把鞋底放在他小腿上蹭了蹭不存在的灰尘。
“我会告诉查理先生这边发生的情况，”他对着欲言又止的工作人员解释了一句，身穿高定的他和狼狈的乔尼产生了鲜明的对比，令人不自觉止步，“我是查理先生指定的模特，他涉嫌猥亵行为，干扰了场地的秩序，把他带走。”
命令式的语气让人不自觉地信服。助理小姐首先做出了反应：“还不快去！今天的彩排这么重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查理先生会发火的！”
乔尼脸痛腿也痛，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捂着哪里，吼道：“瑞拉你……你要想清楚，帮着这个东方人，你有什么好处？”
瑞拉笑了笑，一改平时不苟言笑的样子：“还不快把乔尼先生扶起来，然后叫查理先生过来看看，免得乔尼先生不高兴这个秀也办不下去了。”
在场的模特很快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哄笑起来。
——你算老几？
“发生什么事了？”照常来后台的老查理正好听进了模特们的笑声，杵着拐杖走过来。他首先看到的当然不是还在咒骂工作人员的乔尼，而是闪闪亮亮的檀岁，“亲爱的，你真是美极了！”
谢斯年刚刚下飞机跟老查理寒暄了一番，现在正跟着他一同走过来。他敛目观察了片刻，将视线放在了被工作人员扶起来的乔尼身上。
檀岁还没说什么，乔尼抢先开口：“我的上帝，查理先生，我实在是没办法继续工作了……”
他在等老查理询问，然后他就可以使出他一贯的装傻伎俩，那些被他下手的模特也会见形势选择忍气吞声。他是首席造型师，必要的时候也能干涉模特的人选。那些小模特怎么敢明着得罪他？
偏偏这一个！
乔尼隐晦地瞪了檀岁一眼。
老查理却没有如乔尼所想，他把檀岁夸了又夸：“这身衣服简直是为你量身打造的，真像个镜中精灵！不过，头发还是太简单了，看起来有些突兀，我让造型师帮你改一改。”
“还没来得及道谢，感谢您的邀请，慷慨的先生，”檀岁接受了他的赞美，有条不紊道，“我的发型早就该完成了，只是刚才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正好您在场，我重申一遍，这位名为乔尼的造型师，他有性骚扰的嫌疑。”
老查理立刻神色严肃道：“怎么回事？”
“污蔑！这是污蔑！”乔尼梗着脖子大声开口，“先生，我好好地给他做造型，无故挨了顿打！他突然就跳起来打我，先生，我怀疑他精神不正常。天哪，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蛮人……”
“无故？”檀岁笑了一声，用眼线刻意拉长过的眼睛波光潋滟。
“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性骚扰你了？”乔尼站直了身体，让自己红肿的鼻头被看得更清晰。这地方是个监控死角，他是不可能留下把柄的。
檀岁惊讶道：“这句话应该是我来说吧？你有什么证据说你没有骚扰我？”
凭什么要受害者举证？
“我是查理先生特邀来的嘉宾，按理说我老老实实完成工作不好吗？何必要故意刁难你？而且我还是个公众人物，为什么要打你给自己留一个坏名声呢？后台工作的时间很紧，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和你浪费时间？”他语气故作恳切实则阴阳怪气，“动动你的脑子，乔尼先生。”
“你……我……”被这一番冷静而有理的诘问给堵死任何辩驳的路，乔尼一时语塞。
谢斯年淡淡开口：“我证明，檀岁先生一向是温和有礼的。我和他录过节目，他的脾气一向很好。”
“脾气很好”的檀岁点点头，他走到老查理面前，低声道：“先生，我有视频证据。只是现在不方便拿出来。”
他被瑞拉提醒过后，特意将手机调整到可以清晰录制到他的上半身的角度，这只是以防万一。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
有这样的造型师，真是令业界蒙羞。他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是给老查理一个低调解决问题的机会。
真是贴心的小鹿！
老查理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随即提高声音道：“事情已经很明朗了。sui，这件事情我会给你一个交代。把乔尼带下去。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用他。业界也不会再要一个品行有瑕疵的造型师。各位，以此为戒。”
“继续工作吧。”他摆摆手。
模特们看够了热闹都退了回去，偶尔有一两个感兴趣的目光飘过。
乔尼的脸色一下子灰败下去：“先生，你不能……我和您合作了近十年……”
现在该是“志得意满”的时候了。檀岁理了理微皱的袖口：“先生，华国有句古话，叫将军不打没准备的仗。我会以法律对您提起诉讼，请等待收到法院的传票吧。”
老查理丝毫不在意他的哀求，反而肯定道：“对了！就是这个不把人当人的表情，sui，待会你上台就用这个表情大杀四方！”
不用工作人员拖走，乔尼就步履蹒跚地走开了，临走前朝檀岁投下一个怨毒的目光。
谢斯年注意到了。他什么都没做，只是顺手将今天的事情告诉了孟如璋的手下人。手下人会如何传达，他不得而知。
他想，料理人这种事反正孟家做得最顺手，让他为檀岁铲平道路最为合适了。
檀岁做得已经够好了，只是有些事情不能给蠢人留余地。因为不知道又蠢又恶的人走到尽头会做什么。所以，最好让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含笑望着檀岁。
星星就这样永远闪亮就好了，他不用知道夜幕中的乌云。
彩排顺利结束，谢斯年避着众人，敲了敲檀岁休息室的门，但许久都没听到里面有动静。沉吟片刻，他直接上手推开了门。
门没锁，里面空无一人。
他皱起了眉。
电话响起，屏幕上显示着“孟如璋”三个字。
“那个人已经处理完了，岁岁怎么样了？”孟如璋的声音里是罕见的焦急，可以听到航班的播报声音。
不论何时，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都会让他乱了阵脚。
“我没找到他人。檀岁不开心的时候喜欢去什么样的地方？”
“高处，他喜欢能感受到风的地方。”
天台。
圣约的夏天晚风甚至还带着凉意，尤其是天台上。月光如银，倾洒在地面上，也照出青年有些单薄的身影。他坐在天台的长椅上，繁复设计的白色衬衫在风的吹动下，下摆鼓起又落下。
很脆弱、又很纯粹。
突如其来的脚步声让他回头，看到来人：“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这个时候，作为工作伙伴，谢斯年明明应该说“怎么样了、你哥让我来找你的……”这样有分寸感的话。
但一开口却变成了：“我想，你需要我。”
对上檀岁疑惑的目光，他马上改口：“放心，乔尼对你没有威胁了。”
檀岁没有兴趣追问他做了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我问过瑞拉，乔尼得手的有四五个，那些模特都是背井离乡过来圣约的，有的才十几岁，怀揣梦想，但更多是为了帮扶家里。最后，他们都被乔尼下手了。……真不是个东西啊。”
谢斯年默不作声地坐到他旁边，保持着合适的社交距离。
“段旬说，时尚界很残酷，没想到第一天就让我看到了。”风有些大，吹得他眯起眼睛，“从前我闭着眼睛，只能看到很小很小的世界，那样的世界又小又安全，现在我想走出去，突然直面这些，还是觉得太艰难了。哪怕我做好了心理准备，再面对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好难受。”
他已经很努力平静下来了，可是身体还是在微微颤抖。被陌生人摸到的一瞬间，他恶心得想吐，却不断告诉自己，生理反应无关紧要，现在最重要的是反击。
面对残酷的现实，他只能反击。若不能反击，便会被打倒。
“小时候，我玩过橡皮泥。把有香味的泥挤入到磨具里，再丢掉多余的部分。橡皮泥被塑造成不同的形状。有的是动物，有的是汽车。这些都是孩子想拥有的东西。现在，我在某一瞬间会觉得，我们就好像被塑造的橡皮泥。那么那些被猥亵的孩子呢？是被丢掉的部分吗？那些被圈子淘汰的演员呢？是多余的部分吗？”
他的睫毛颤抖着，还是支起一个笑容：“我好像说了莫名其妙的话。”心里闷闷的，想说的东西太多。
“不是。”谢斯年低声开口，“不是莫名其妙的话，这些都是你的感受。檀岁，你说，我就听。想说多久都没关系。”
有温热的手停顿了片刻，看到他没有抵触的神色，才放到他的后脖颈。
檀岁恍惚觉得，他的眼神里像盛了一笼月光，如轻纱、如河海。他好像永远都是这样，平静而温和。没有人能探究到他眼里有什么。
可现在，他的眼里分明有心疼和温柔。
“你想啊，行星对于我们来说，力量如此之大，在碰撞之间也会粉身碎骨。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必苛责自己。好吗？”
檀岁终于突破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把头埋到他肩膀里，谢斯年分明感受到领口传来的一点湿意。
他的手从脖颈移开，像是在为他驱散不好的气息和心情，最终放在后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又一下。
时常觉得人有很多面，留给工作的一定是每个人最坚强的那一面。所以这章前面的岁岁会很冷静和优秀。可是他才刚刚看到剧情之外这个世界的残酷啊。[可怜][可怜]本人认为你说我就听是最隐晦的告白了（不止是爱情）。[抱抱][抱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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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 6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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