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点儿的Vitru大楼内到处是匆忙的脚步,离门口越近,步伐越轻快。从时针分针大劈叉成一条直线的那一刻,楼里浑浑噩噩的灵魂们缓缓苏醒,慢慢归位到已坐得僵硬的身体内,随着钟表滴答滴答的前进声,魂元入体,精神焕发,变成一个个急匆匆的行路人。和一众归心似箭不同,此时孟丽正在前台向外巴望,没瞧见想见的,倒是迎上了老刘的目光:“还不走啊小孟?”
“呃。”
老刘的步伐突然在她面前定住,这声怯懦的“呃”成了张贴在僵尸脸上的符,让老刘从忙着吃植物具体成了忙着吃瓜。
“等张组长呢吧?”他暧昧道。
“没有……”
“你每天不都是这个眼神看人家吗?今天一天没见着,想了?”他调侃起来,见孟丽越是羞赧,他越是得意。
“我不是……”
“别等了,今天不会回来了。”他一副好人做好事的样子。
周围听闲话的多了几双耳朵,孟丽忍不住想要解释:“我是有正事,我手上的文件……”
老刘打断了她,“小孟啊,不是我说你,你看你还嘴硬什么,暗恋人家张组长的人多了,你得看看人家是什么条件,你又是什么条件,我早就说你不要惦记他,他哪是你能惦记得上的?我都是为你好。”
“我真的没有暗恋张组长。”孟丽唯唯诺诺地回答。
“当谁看不出来呢,你天天端茶送水,人前人后的,就差把自己找个链子拴在组长旁边,大家都有眼睛,孟丽,暗恋没什么丢人的,但是嘴硬不承认可就没意思了。”
隔三差五就会有小姑娘眼馋张般若,倒也没人真会在他身上死磕,大都在意识到没戏后就转战其他赛场。新时代的姑娘们都无比清晰地明白青春才宝贵,男人有的是,能和帅哥轰轰烈烈来场爱情自然是好,可就算没有爱情没有帅哥,也照样挡不住人的轰轰烈烈。这年头,早就不是没有葱花就不能炝锅,全等开火才能吃顿饱饭的旧黄历,外卖软件里各种餐厅变着花样地吸引你,根本不愁吃饱饭,要真说有什么问题,反倒是人容易吃得太饱撑着。比如老刘,他这几年最爱的事情,就是随机扫描识别谁喜欢张般若,然后随口找机会损上两句,明明和他没有关系,但这几句话说出去,腰板莫名就硬上几分,像是只因为和张般若同一个性别就让他自己也拔了拔份,也被别人惦记了。
他说得痛快,全然没察觉Vitru门口处多出的那一行人。为首的是定身而立怒目而视的白太君,此刻脸上表情恍若被方才庙里的金刚附身。
白蕊看着母亲的山洪之怒马上有倾巢而出的架势,赶紧拍了拍陈瑄,小声道:“去,给我好好骂他一顿。”
陈瑄早就看不惯老刘的行径,毕竟自己曾经也被损过,当下得了皇令高兴得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真是天助我骂这孙子个狗血淋头,今天的灵泉寺果然不白去。她几步上前,侧头插进二人中间:“老刘,欺负小姑娘呢?”
“我没有啊,我这不是聊天吗?”老刘语气立刻弱了些。
“你们家聊天跟训狗似的聊啊?你跟小孟都是一个部门的,你又不是人家领导,怎么跟人说话呢?一点儿不客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三组现在你说了算的呢。”陈瑄开始扫射,准备从各个角度挑他的毛病。
“我一个老人,教教新人也不行吗?”老刘反驳。
“轮的着你?你什么身份啊?组长?总监?总经理?刘总,什么时候升的官?要不要我们以后都听您老人家教诲?还老人,知道自己老就踏实趴窝歇会儿,瞎得瑟什么啊,老是什么好词吗?王八活得最长那王八还成百兽之王了?哪儿都有你!”
老刘脸上一阵白,忿忿想要反驳,但余光瞥到了后面站着的一行人,尤其是抱着胳膊看好戏的白蕊和面色冷冰冰的张般若,他即刻换了态度,急急忙忙开溜:“走了走了,好男不跟女斗。”
陈瑄在后面追着喊:“你给我回来,我最讨厌别人说这话,你多出来的那点儿玩意其实是个瘤子吧!”
白蕊忍不住嗤笑出声,张般若在旁小声道:“你教出来的?”
“她本来就天赋异禀。”白蕊耸肩答。
恰好Victor此时已经到了前台接驾,白蕊急忙眼神示意他,先拎孟丽回自己办公室,再和众人恭恭敬敬地将老太太请到会议室稍作歇息。
“妈妈,让他们先陪您,我去处理一下事情,马上回来。”她在白太君身侧小声道。
白太君扫视了一圈,眼底带着不悦:“那个女孩我不喜欢,那个男的也不顺眼,就让那个小伙子留下来跟我聊聊吧。”
那个女孩指的是陈瑄,显然她过嘴瘾嘲笑长寿的王八时,没有考虑过身后站着的白老太太。那个男的则是谄媚了一路的毛政,白老太太最讨厌的类型。至于那个小伙子,指的自然是张般若,本来寡言少语的他在白太君眼里是个可有可无的背景板,现在矮子里拔着成了大将军。
白蕊按照白太君的要求安排了各人,虽看到张般若眼里明显的抵触,但当下也顾不得许多了。
五分钟后,总监办公室门外风风火火的高跟鞋声响起,窝在里面的孟丽随即开始打哆嗦。
“我上次让你骂回去,你骂了没有!”白蕊才开门,声音就已经穿透了孟丽的耳膜。
“……”
“你黑了我4千块的牛排,还给我装聋作哑!”
“……”
白蕊看着她的表情,一脸恨铁不成钢。早些年她刚做管理岗的时候,深谙命令政策一旦下达就必须盯着执行的道理,只是这几年有Victor在,她渐渐习惯了发号施令疏于后续跟进,没想到第一个哑炮竟然是自己侄女。
“现在去说,我摁着你去说。”她气道。
“我说了他们也不信。哎呀,别说了姑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过两天就没人提了。”孟丽和她打马虎眼。
“过两天他就会找出新的由头来欺负你!这和什么事情没有关系,只和你这个人好不好欺负有关!”白蕊和她讲着道理,职场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斗兽场,你以为大家都带着光鲜的教育背景,通过层层能力选拔,便应当是一群文明人在做专业事,可人性压根儿不在乎你是名校毕业生还是市井小流氓,欺善怕恶、拉帮结伙是每一个群体都无法规避的毒瘤。小到幼儿园里的稚童因为一件破洞的衣服不肯让你加入他们的游戏,大到联合国里的强国代表面对生死战争也不肯举手表决,归根到底,都是虚张声势的在欺负胆小势弱的,不想被欺负,就只能靠自己站出来。
孟丽不敢再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她知道自己理亏,更知道自己怯懦。她也想和姑姑辩一辩,让她这个兔子出去咬人要比被人啐两句口水更难受,可姑姑看起来比刚才的刘哥更可怕,他不过是说两句痛快痛快,姑姑看起来才真是想剥了她的皮。此时硬刚倒霉的只会是自己,便急忙换话题道:“姑姑,奶奶怎么来了?”
白蕊狠狠滴拍了下脑门,坏了,骂她骂急了眼,都忘了那边还有尊大佛。
“反正你去给我骂回去,记住了!”说罢急忙忙小跑去了会议室。
会议室内,在老太太接过张般若递来的茶水,无心问道:“刚才那个人嘴里的张组长是谁啊?”
张般若愣了下,尴尬地清了清喉咙:“呃……我。”
“什么?”他声音太小,白老太太没听清。
“我。”这次他中气足了些,毕竟一回生二回熟嘛。
“你叫什么?”
“张般若。”
“我孙……那个小姑娘,看上你了?”白太君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似是要将他扫描到能用3D打印机印出来个分身的详细程度。
“……没有的事。”他答。
“那你和我……和那个白总监,是一对?”白太君思考着方才寺中的情形,两个人跪在佛像前的样子,倒还有几分般配。
“也不是。”张般若寻思着她的称呼,刚才在寺庙里还叫她“蕊蕊”,这会儿怎么改这么客气了?
“你刚才说你叫什么?”白太君打断了他的思量。
“张般若。”
“你写一下我看看。”白太君令道。
见他在纸上端正的写下了这三个字,白太君若有所思,“你这个名字谁给你起的?”
“我父亲。”
“起得很好,你属什么的?”白太君又抛出了个问题。
“属龙。”
“几月的?”
“……”张般若此刻觉得自己对甲方,对长者的恭敬也到了限度,这样被打听还是头一回。
白太君态度端正:“是这样,寺庙讲究佛缘,我看看你有没有。”
“一月。”
“几号呢?”
“一号。”
“几点?”
张般若显然不想再回答了,“需要这么详细吗?”
“生辰八字嘛,少一个都不行。”白太君说话时总有这样的神奇力量,她声音也不高,声调也不重,可就是给人一种驳不得的肃重,忍不住老实听令。
“十二点。”
这三个字一出,对面老太太的神情突然变了,张般若隐约觉得自己眼花了,怎么老太太的眼睛里像是迸发出耀眼的光线,返老还童似的?
“好!”她评赞道,“就你了!你特别好!”
张般若一脸茫然:好在哪?
刚到门口的白蕊心下一紧,这是什么意思,他怎么就特别好了?别又跟上次左言似的,被看上了做精子库吧?上次是给孟丽,这回该不会要强买强卖到自己身上吧?
她赶紧推门而入,打断道:“白老师……您久等了。”
“蕊蕊……”老太太喊着她的名字,也顾不上刚才假装不认识,浑身微微发抖,伸着手要她过来。
“呃……”她上前搀住,下意识想喊妈妈又实在不好当着张般若面叫。
“去拿合同,让张组长签。”白太君吩咐道。
白蕊:“什么合同,您这太突然了,我们还得聊聊……”
“不用聊了,让他做。”
“白老师,我们没做过寺庙的工程,这里面需要专业指导,我们没有这个资质,而且张组长手上也有其他项目在进行,没有时间……”
白太君压根听不见这些借口理由:“蕊蕊,这活你必须要接,缺专业指导,就让哥哥来。只要我在,这个庙必须修,必须得他来修。”
白蕊顺着白太君的手指,看到了尽头一脸茫然的张般若。
怎么办?我的甲方是我妈,她不光出钱出人,还强买强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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