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终于被隔绝在外。简陋的茅草屋内,只有柴火在土灶里噼啪作响的声音,以及瓦罐中药汁翻滚冒泡的“咕嘟”声。苦涩中带着一丝微辛的药香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驱散了些许湿寒。
傅明钰坐在灶膛前的小木墩上,目光沉静地看着跳跃的火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刚刚完成了一场与死亡和泥泞的搏斗,将身后草榻上那个昏迷不醒的男人,从断情崖的鬼门关硬生生拖了回来。
代价是他浑身湿透,筋疲力尽,膝盖和手掌被尖锐的山石划破的口子还在隐隐作痛。但他毫不在意。这具健康的身体带来的疼痛,对他而言,是活着的证明,是奢侈品。他享受着这种可以清晰感知到的、属于“生”的痛楚。
他起身,用一块厚布垫着,将瓦罐里熬好的药汁小心地倒进一个粗瓷碗里。药汤呈深褐色,散发着浓郁的气息。他端着碗,走到那张铺着干草的简陋床榻边。
章辙依旧昏迷着,眉头紧锁,即使在昏睡中,那张俊美却苍白的脸上也凝结着挥之不去的阴郁和痛苦。傅明钰放下药碗,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滚烫的高热还未退去,但呼吸比在破庙时平稳了一些。
傅明钰没有立刻叫醒他,而是转身去处理自己身上的狼狈。他换下湿透的粗布衣裳,用布巾擦干身体,换上另一套同样朴素但干燥的衣物。膝盖和手掌的伤口简单地用清水冲洗了一下,敷上捣烂的止血草药,再用布条随意包扎好。整个过程,他动作麻利、安静,眼神专注而冷静,如同在精心打理一件重要的工具。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端起那碗药,温度已经降到刚好可以入口。
“章辙。”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柴火的噼啪声。
草榻上的人,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傅明钰耐心地等待着。
几息之后,那双紧闭的眼睛倏然睁开!没有初醒的迷茫,只有如同被惊醒的孤狼般的锐利和冰冷,瞬间锁定了站在床边的傅明钰!那眼神里充满了审视、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带来的惊怒。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撑起身体,但剧痛和虚弱让他闷哼一声,又跌了回去,只能更加凌厉地盯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仿佛要用目光将他刺穿。
“你是谁?”章辙的声音嘶哑干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他迅速扫视四周——陌生的茅草屋,简陋到近乎家徒四壁,唯一的亮光和暖意来自土灶里的火。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草药味。自己身上盖着的是粗糙但干燥的薄被。这一切都昭示着他被带离了断情崖,带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傅明钰在他的目光逼视下,脸上适时地露出一点被惊到的“老实人”的局促,身体甚至配合地微微后撤了小半步,拉远了一点距离。这个动作似乎稍微缓解了章辙紧绷的神经。
“我…我叫付二。”他端着药碗,语气带着点“山野之人”的朴实,“是个采药的。晌午那会儿雨下得邪乎,我在后山采药,想找个地方躲躲,结果就瞧见你…你晕倒在那崖边的亭子里,浑身滚烫!喊也喊不醒,眼看雨越来越大,总不能把你丢那儿不管吧?我就…我就把你背回来了。”他指了指自己身上还沾着泥点子的衣服和包扎的手,“路不好走,费了点劲儿。”
他顿了顿,把药碗往前递了递:“这是刚熬好的驱寒活络的药,你先趁热喝了,发发汗,兴许能好受些。”
章辙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在傅明钰的脸上、手上、衣服上的泥泞,以及那碗冒着热气的药汤上来回扫视。采药人?在断情崖后山?在那种天气?还“刚好”救了他这个一看就麻烦缠身、甚至可能被追杀的人?这说辞漏洞百出,拙劣得可笑。
但他没有立刻拆穿。身体的极度虚弱和无处不在的剧痛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眼前这个自称付二的男人,虽然可疑,但目前为止,似乎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恶意。而且,他确实将自己从冰冷的雨水中带离了那个地方。
沉默在茅草屋内蔓延,只有灶火和药罐的声响。章辙的视线最终从傅明钰脸上移开,落回自己身上,眼神空洞地望着茅草屋顶。
“多谢。”他吐出两个字,声音依旧冰冷沙哑,听不出丝毫谢意,更像是一种敷衍的、不想再交谈的终结信号。说完,他便闭上了眼睛,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包括那碗救命的药。
傅明钰端着碗的手顿了顿,脸上那点“局促”也消失了,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无波。他没有再劝,也没有任何被忽视的恼怒,只是默默地将药碗放在了床边一个充当桌子的树墩上。
“药放这儿了,凉了药效就差了。”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不再看章辙,转身走到灶台边,开始收拾熬药的瓦罐和残留的药渣。动作依旧不紧不慢,有条不紊。
他背对着草榻,眼神却沉静如水,思绪在飞速运转。
【目标状态评估:身体虚弱,毒素未清,高热未退。心理状态:死意坚决,对外界极度排斥、警惕。初步接触:失败。信任度:接近零。】
章辙寻死的核心原因,在傅明钰这个精明的商人眼中,清晰得如同账本上的条目:
1. 情殇(主要亏损项):对女主赵苒的执念(爱而不得)形成巨大心理亏损,导致“心”之破产,丧失核心盈利(生存)动力。
2. 病痛(持续亏损项):身体被剧毒和旧伤侵蚀(断肠散及旧疾),造成“身”之持续失血,加剧亏损,加速破产进程。
想要让“章辙”这家濒临破产清盘的“企业”重新恢复运营(活下去),就必须引入新的、强有力的“盈利点”或者“重组方案”。
解决持续亏损项(病痛):这是基础。没有健康的身体,任何精神激励都是空中楼阁。需要特效“解药”或“治疗方案”。
重组核心亏损项(情殇):强行剥离不良资产(对赵苒的执念)难度过大,且易引发剧烈动荡(精神崩溃)。最佳方案是引入“战略投资者”——让这份执念本身产生“价值”,转化为正向激励。即,利用赵苒本身。
关键资源分析:赵苒
优势(核心竞争力):拥有强大的医药金手指(核心专利技术),且对章辙有幼年救命之恩(潜在情感纽带)。
劣势(合作障碍):目前与男主慕政(竞争对手)深度绑定,处于敌对阵营。对章辙虽无深仇,但也无非救不可的理由(无利益驱动)。
潜在突破口:医者仁心(职业道德/潜在责任),以及对章辙幼年那段过往可能存在的、微弱的责任感和恻隐之心(情感弱点)。
傅明钰的计划(三步走战略):
1. 资产保全(止损):无论如何,看住章辙,防止其再次“自我清盘”(自杀)。必要时可采取强制手段(如之前的迷药)。
2. 创造并购契机(引入战略投资者):为章辙与赵苒制造一次看似偶然、实则精心设计的“深度沟通”机会。地点、时机、氛围都需精准把控,目标是唤起赵苒的医者责任和对过往的回忆,激发其主动介入的意愿。
3. 达成合作意向(治疗方案落地):一旦赵苒因恻隐或责任决定出手救治,便利用其金手指解决章辙的“持续亏损项”(病痛)。身体的好转是重建“盈利”信心的基石。同时,与赵苒的接触本身,对章辙而言就是一种强烈的、正面的心理刺激(核心亏损项的重组契机)。
难点与风险:
如何突破阵营壁垒?赵苒身处慕政阵营,行动受限,且慕政必然阻挠。
如何精准设计“偶遇”?需要掌握赵苒确切的行踪和章辙可控的状态。
赵苒是否会上钩?她的金手指和心智都非比寻常,普通算计恐难奏效。
章辙的配合度?他目前拒绝沟通,极度封闭,可能破坏计划。
傅明钰将最后一点药渣倒入灶火中,看着它们瞬间化为灰烬,眼中闪过一丝商人特有的、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光芒。
操控人性?这本就是他最擅长的领域。在尔虞我诈的商场,他洞悉过太多贪婪、恐惧、**和弱点。赵苒的医者仁心是她的铠甲,也可能是她的软肋。章辙对赵苒的执念是他的深渊,也可能是拽他上来的绳索。
关键在于,如何编织一张恰到好处的网,让猎物(赵苒的恻隐之心)心甘情愿地踏入,同时让另一只猎物(章辙)在网中看到一线并非来自捕猎者的微光。
傅明钰走到门口,推开一条缝隙。外面雨势渐歇,天色依旧阴沉。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和草木清冷的空气。
下一步,他需要情报。关于赵苒确切动向的情报。还有,关于“断肠散”解药的情报。两手准备,才能万无一失。
他回头看了一眼草榻。章辙依旧闭着眼,呼吸似乎平稳了些,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彻底将自己放逐在无边的沉寂里。那碗放在树墩上的药,依旧满满当当,袅袅的热气几乎散尽。
傅明钰轻轻关上门,将寒冷隔绝在外。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开始在心中精密地推演、算计。一场以拯救为名,却充斥着算计与博弈的棋局,正式在狭小的茅草屋内,无声地展开。筹码,是他和章辙两个人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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