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熔金，沉沉压向连绵山脊，马蹄踏碎乱石，溅起火星点点，蹄声如雷滚过荒野。
“驾！”长鞭梢子破空锐响，红棕马匹劈开前方凝滞的气流，穿梭在山林之间。顾曦转头看着身侧面色凝重的宁引。
“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是前朝皇陵出事了。”
“前朝皇陵怎么会出事？”顾曦不禁缩小了瞳孔。不是她不信任他们，只是这样大的事，就让他们三个去？
“师父已经先我们一步赶过去了，到时候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闻简言扬起鞭子抽下，转头对两人说道。
三人之后，大批人马如影随形，卷起漫天绛红烟尘。
前路山脊的轮廓，正一点点吞没残阳最后的光线，三骑连人带马已成逆光中急切的剪影。
皇陵前，残日一寸寸落下，染红半边苍穹，恍若大片血迹泼洒开来。
“大祭司进去多久了？”
“大概，一炷香了吧。”
“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三两个士兵聚集在一起，对着不远处的地下皇陵指指点点。
并非他们胆大不怕死，而是他们实在是太好奇了。
他们虽然奉命在这里镇守前朝皇陵，但他们也只是在皇陵四周巡逻，据说前朝皇帝在建造时国师特意在皇陵四周设置了大大小小的阵法来防盗墓贼。
当朝开国皇帝在攻下京城建立新朝时也曾想过取掉这些阵法，不知为何后来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只是在皇陵上又叠加了阵法。一来二去后，除却极少数的人，便无人能再进入皇陵，而他们这些所谓“看守”皇陵的人，其实也只是装装样子罢了。
现在皇陵出了问题，可能跟周身的阵法有关。
听说前朝皇陵中有许多奇珍异宝都是现在见不到的，如果可以的话，他们还真想去瞧上一瞧。
毕竟他们在这里呆的时间太长了，也太无聊了。
虽说在上报的是闹鬼，但实际上，除却最初的那两人，后续也再没有人出事，如果真的是闹鬼，那鬼还挺仁慈的。
就在他们闲聊之时，顾曦等人赶来了。
“情况如何？”
正在闲聊的几人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如同倒豆子一般倒了出来，问清原委后三人二话没说，留下一部分人在外面接应后，直接带人进入了皇陵。
距离皇陵入口还有大约七十米时，三人只觉得周身一阵波动，空气中泛起圈圈涟漪。
“难怪。”闻简言触碰着那层看不到的屏障，说道。
先前他们还在想为何外面看守的士兵说他们无法进入皇陵，原来是因为这里有一道阵法，阵法对来者进行筛选，只允许特定的人员进入，因此他们无法进入。
但阵法帅选的标准，他们却是一无所知。
穿过屏障，除却顾曦三人，其他随行的人竟是全部被阵法隔绝在了外面。还没等他们惊讶，只觉得眼前忽然一阵眩晕，等他们视线清晰时，入目的却是另一幅景象。
除此之外，地面上还多了些东西。
“这是大祭司的脚印吗？”顾曦指着地上的那行脚印，转身看向闻简言两人。
“应该是。”闻简言上前观察，回道。
“这么说来，前面的人应该也只有大祭司一人通过了阵法的选择。”宁引向四周转了一圈，没有见到其他脚印，说道。
“走吧，先跟着脚印走。”闻简言站起身来，向着墓道口走去。
顾曦落在两人身后，看着那行脚印，心中有些怀疑。
是只有他们三个被允许进入皇陵，还是能进入皇陵，只能是他们三个？
墓道里的空气像是凝固的。火把的光照在墙上，竟映不出他们的影子。
还没来得及等她多想，前方又出现了新的东西。
“这里怎么有一个神龛？”
距离墓道口不到二十米的地方有一个深色的东西。三人走过去细看发现这竟是一个神龛。
许是陵墓常年被阵法所封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味道，隐约间还有一股似有似无的血腥味。
“这是谁的神龛？”顾曦盯着那个红褐色的东西，只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
猝不及防的，闻简言腰间的的铜铃发出一声急促的"叮铃"，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裂成两半，没有任何预兆。
顾曦猛地看向神龛，却见上面覆上一层淡淡的模糊。
“别碰神龛！”她刚想用枯枝挑开神龛，就被宁引喝住。
可为时已晚。早在神龛小门被打开的瞬间，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如果从欣赏的角度来说，这神龛可谓是做工精致，但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神龛里的所有都是由森森白骨制成，包括正中间的那樽神像。
每根骨头上都刻着细小的符文。顾曦认出来，那是镇魂咒——但本该用朱砂书写的地方，全变成了凝固的血迹。
血迹？哪里来的血迹？谁的血迹？
“看这里。”闻简言不知何时已经向着墓道深入几寸，因着这点距离，顾曦两人差点没有听清她的声音。而在她所指之下，是一摊半干不干的液体。
顾曦和宁引赶忙过去，却发现那摊液体不是别的，正是还没来得及完全干涸的血迹。
三人的脸色瞬间都不太好，除了他们，进入陵墓的只有大祭司，因此这是谁的血迹，不言而论。
血迹之中还有大祭司的罗盘。此时青铜指针正以不正常的速度旋转。闻简言弯腰去捡时，发现血泊下的青砖刻着卦象——竟是反着刻的。
“乾坤倒转……”顾曦面色铁青，“爷爷说过，这是……”
宁引腰间的刀突然出鞘三寸。两人这才发现，大祭司脚印在血迹不远处突兀地消失了，仿佛有人从半空把他拎走了。
顾曦悄悄覆上长靴中的匕首，暗自握紧匕首柄。身后黑洞洞的墓道，那里本该有守陵卫兵。现在却只有几盏长明灯，火苗绿得渗人。
“走。”宁引的剑刀锋划过空气中的尘埃，“我在前。”
许是方才宁引制止她时耗了力气，此时的声音竟然有些气弱。
又向前走了一段路程，闻简言突然抓住顾曦和宁引的手腕。她的铜铃碎片在掌心剧烈震颤，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有东西……”闻简言的嘴型在说，“在吃我们的声音。”
顾曦下意识摸向腰间的符纸就要向外甩，却发现墓道口的门不知何时竟完全关闭，将他们彻底封在了这座地宫中。
墓道的黑暗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盖在脸上。手中的火把要灭不灭地燃着，长明灯绿荧荧的光把三人的脸照得如同溺死的浮尸。空气里飘着铁锈和某种甜腻的腐烂味，混着石砖缝隙里渗出的阴冷湿气。
“跟紧。”宁引向两人打了个手势，手中的火把却猛地变成了绿色，随后他像是被人按下了开关键一般停住了动作。他的影子在绿火下拉得细长扭曲，贴在墙上一动不动，仿佛一个独立的活物。
顾曦刚要向前冲去，就被闻简言一把拽住。
她惊讶地看向身侧的少女，只见少女朝她摇了摇头，随后拉着顾曦一同小心翼翼地向前走。
可还没等她们迈出一步，宁引便又恢复了正常。他朝着两人比了个手势，示意她们不要轻举妄动，随后朝着她们的方向踱步过来。
“发生了什么？”闻简言无声开口道，借着火把的焰火，宁引看清了她的口型。他歪着头，思索一阵，最终嘴唇蠕动，口型变换出两个字。
“幻象。”
幻象？可如果是幻象，为何只有宁引中了招？是因为他方才的位置吗？还是因为宁引身上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顾曦的手指划过冰凉的墙壁，指腹下的触感让她心头一跳——不是石头的粗粝，而是某种干燥、带着细微孔隙的质地，像……骨头。
她刚想再细细查看一番，全身的汗毛却猛地竖起。
在这片死寂中忽然一阵叹息空洞地回响起来，似是在哀悼命运的不公。
众人头皮炸开，瞬间发麻，这声叹息挨得极近，似是就在他们耳畔，每一声都响在紧绷的神经上。
不约而同抽出法器阵符，三人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但三人巡视一番，也没有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
几人不由得更加谨慎了些，手中的法器阵符握得更紧了一些。
顾曦只觉得手上传来一阵滑腻感，低头一看，黄色符纸边缘，一层薄薄的白色粉末要掉不掉地挂在上面，连带着手指上也沾了一些。
她看向墙面，指尖从壁上刮过，果不其然的，指甲顶端有一层白色粉末。
衣袖上传来轻微拉扯感，她疑惑地看向身侧的闻简言。闻简言握住她的手腕，掰开她的手掌，在她手心处一笔一画地写下几个字，接着又向身后指去。
顺着她的指尖回头看，只见长明灯绿光照耀下，潮湿的地面上，除了他们进来时踩出的脚印，赫然多出了一行清晰的水渍脚印，从他们来的方向延伸过来，正向着他们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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