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见状到也不慌,手持匕首,朝着手掌划过一刀,鲜血顺着刀口蜂拥而出。
他紧握拳头,血珠成线,滴答滴答地落入火盆之中。
而那火苗,竟神奇般地变大起来,任由狂风卷过,也尽情吞噬着黄色的符纸。
看着祈雨符烧尽,他收回手掌,向身后比了个手势。
鼓槌重重打在鼓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祭坛上,一片黑色在不断移动,祭祀袍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彩色的条带随着动作而飞舞在空中。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最后一个动作完成。
秦老手持血书,再度投入火盆。
众人全部屏息凝神,全神贯注地看向火盆。
秦老一手抓着求雨书,缓缓递向火中。
火苗摇曳,似是又在变小。
秦老没再给它机会,匕首自袖中滑出,一手握在刀尖之上。
锋利刀刃就着方才的伤痕再没入几分,血液沿着刀刃向下汇聚,最后全部落入火盆中。
火苗再次摇曳几下,最终还是没有小下去,就这样不断摇曳着烧光了整个求雨书。
看到火盆中止余灰烬,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整个仪式已经全部完成,求雨书已接,就算神仙载不情愿,也要完成这次的降雨,否则将会受到天谴。
“辛苦诸位了,诸位回去吧。”
人群散去,秦老不顾手掌仍在滴血,匆匆忙忙便要上山。
其实最初他也不敢保证此番求雨能否成功。
百余年前,有前辈分别在锦澈山和巫妄村各自设下一个阵法,只要阵法在,山上和村子便会安然无恙。
两个阵法相互牵连,若有一个阵法受到破坏,另一个阵法也会随之受到影响。
而此番山上起火,便说明山上的阵法已经出现了问题,他不知道山上的阵法已经破坏到了何种程度,也不清楚在村子看不到的地方,是否有什么东西已经在暗中发生了变化。
此次求雨,过程虽几经波折,但总归还是成功了,说明村中阵法确实受到了影响,但目前来说还没有惹出什么大的乱子。
师父之前和他讲过,村子和山上的阵法其实只是一个巨大阵法的一部分。
而那个巨大阵法中还有许多像这里相似的阵法,这些阵法之间都相互联系,具有一定的自愈能力,只要不出大的问题,花上一段时间,阵法便可以恢复。
雨已求来,不久就会将至,接下来,就是去寻找起火原因了。
一炷香之后,嗒,嗒,嗒。
晶莹雨滴从空中坠落,滴落到地上的细小水洼中,溅起朵朵雨花。迎面而来的风卷携着丝丝凉意,沿着顾曦宽大的袍袖钻入身体,她不禁打了个寒战,手中撑着的青色竹伞也跟着微微颤动。
伸出手掌,根根银丝争先恐后地落入手心中,又顺着手指间的缝隙悄悄滑走。
她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万千细丝从天而降。
雨,来了。
脚步加快,顾曦迈着大步,流星般追随着秦爷爷的步伐向山上走去。
接连几天,天空都是灰蒙蒙一片,大片的乌云聚集在一起,连绵不绝的雨点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纷纷扬扬的,遍布了天地间的所有。
并且,雨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最后,几乎是倾盆而下,站在雨里,雨珠重重地砸在身体上,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程子阳坐在窗下,隔着菱形窗子,伴着越来越大的雨声,读着从顾曦那里借来的书卷,另一只手的指关节毫无规律地敲击着桌面,发出咚咚的声响。
之前山上起火,顾曦他们拒绝了自己上山帮忙的请求,也不让自己去祭祀现场帮忙,他只得老老实实地待在小院中,等待着他们的消息。
不过万幸的是,成功了。
早在神雨降下时,山火便止住了势头,五日后彻底消失。
不过……
一页读完,他放下书卷,怔怔地瞧着窗外的青色身影。
屋檐下,顾曦注视着模糊了视线的沉重雨幕,默不作声,脸上的神情格外的凝重。
大风吹过,数万冰凉雨点跟随着风的踪迹飞舞到身上,浸湿了衣衫,但她却像没有意识到一般站在原地。
最终还是程子阳拿着披风,想要披到她的身上时,她才注意到,自己的衣服已经湿了大半,紧紧地贴在皮肤上。
“虽不知你在思虑何事,但你的衣物已经湿了些许,不妨先去换掉衣服,可好?
顾曦回过头,在半空中将披风从他的手中接过,避开他的眼睛,点头“嗯”了一声,向后退了几步,对程子阳说道:
“外面风大雨大,你也进去吧。”
说着,拉开程子阳的房门,将他拉了进去。
等到衣服换好,她坐在木质窗子下,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出了神。
自从那日求雨过后,赵老他们刚从山上下来,天空中便飘起了细雨银丝。她本以为这场雨在山火扑灭后便会停止,但这场雨已经下了七日之久,似乎还是没有要停的意味。
她眼睁睁地看着这雨从最初的迷蒙细雨到现在的倾盆大雨。
院子中无时无刻不在快速地积水,又快速地排出。
但渐渐地,排出的雨水开始有些跟不上积起的雨水,现在已经在院子中积起了一个指节深度的雨水。
“也不知道爷爷那边怎么样了。”
忧从心中来,她不禁垂下头,用指尖轻轻按着眉心,不住地叹着气。
这几日她和爷爷一直在寻找起火的原因。
但自那天祈雨回来后不久,村子里的所有人卜卦地所有卦象就都变成了乱卦。
她还记得自己得知这个结果时的震惊。
她去问过爷爷,但秦老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仿佛这种事情他已经见过很多次了。
“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秦老看着顾曦不解的眼神,问道。
顾曦摇了摇头,眼神中满是迷惑。
“乱卦从卦象上来看,没有任何价值。但它本身却有极大的价值,就是告诉我们,大阵原本的平衡局面已经被打破,阵法的力量发生倾斜,从而导致了力场的混乱,而这种混乱,便会影响卦象。”
顾曦有些不理解,“平衡被打破?”
她感觉,爷爷好像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通俗点讲,就是附近的阵法遭到了破坏,影响了村子的阵法。我们现在卜任何卦象,得到的,都是这个结果。”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瞳孔猛地一缩,不可思议道,
“是山上的阵法?”
“也许是,也许不是。”
“是因为那场大火吗?”
秦老摇了摇头,“是也不是,大火是因,但更是果,至于真正的因,我也在寻找。”
“爷爷,那怎么办?”顾曦顿时一阵焦急,村子数百年来一直仰仗着大阵,现下大阵出了问题,不知道村子将会遭受什么样的祸事。
秦老拉住即将冲出去的少女,“一般情况下,大阵可以自行修复,除非出事的不止我们这里。”
因着这个原因,秦老这几日一直都呆在瞻居台,同其他巫觋一起在寻找原因。
不久后,大门被推开,秦老脱掉蓑衣,将占了雨水的外袍脱下。
“曦曦,怎么样了?”
顾曦摇了摇头,“还是不行,卦象还是乱的。”
秦老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爷爷,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有点眉目了,只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这些日子秦老同其他人一点点地排查,所有卜卦手段失效,阵法力量失衡,加上连日暴雨,这些都阻止了他们的进度。
所幸,这几日的努力没有白费,他们找到了一点线索。
只是不知道目前的暴雨是开始,还是终章。
他抬头,透过窗子看向外面的水幕。
时间会等他们查清一切吗?
心中泛起一阵剧烈的心悸,秦老转过身子,
“我现在要去看一下大阵的情况,你和子阳乖乖呆在家里,不要随意走动,知道了吗?”
顾曦英眉竖起,语气满是坚决:
“我也要同您一起去。”
秦老正想反驳,顾曦却抢先一步说道:
“您就算不让我去,只要我想,我可以跟在您身后并且还不让您发现,您了解我的。”
秦老忽然有些语塞,顾曦跟踪人的本事,是他亲自教的,从最初的漏洞百出,到现在的跟踪人于无形,在这一点上,顾曦可以说是学了个十成十。
“罢了,曦曦若是执意要跟去,我也没有意见,但只有一点,一切听爷爷的。”
“好。”顾曦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一定会听您的。”
顾曦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取伞,两人撑好伞,顾曦敲响了程子阳的房门。
推开门,只见他正在作画。
“我和爷爷要出去一趟,你且在家里好生待着,外面雨大危险,不要随意出去。”
“嗯。”程子阳轻轻点了点头,没有抬眼,“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见他专心在手中的画上,顾曦没有在说话,而是默默退出了声音。
关门声音传来,程子阳一手抓着另一只手的衣袖,狼毫从墨砚中着墨,随后他向着未完成的画上点去,手上却忽然落下一大滴墨水,浓黑墨水落到洁白纸面上,很迅速地,便渲染开来,形成一个黑团。
黑团不大,却也影响了画中丛丛树木,座座高峰的排布,影响了画作的整体美感,一副佳作就此作废。
他看着被毁掉的画作,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但执笔的右手,却在微微颤抖着。
紧接着,他将毛笔轻轻放在笔台上,拿起已经成为废稿的白纸,细细端详着。但下一秒,修长的手指骤然一动,一阵嘈杂声音传来,原本整齐平整的纸张瞬间就变成了一团纸球。
像是丢掉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一般,他随手将纸团向身后一抛,纸团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最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整个过程,程子阳的脸上没有出现神色变化,仍旧是那副温和文静的样子,但他的内心在想什么,却只有他自己知道。
将毛笔洗涮干净,他抬起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顾曦不知道的是,在她和秦老谈论事情时,程子阳正在窗外听雨打瓦片的声音,因此,她和秦老的对话,有大半都被他听了去。
想到顾曦两人的谈话内容,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缓慢吐出了几个字:
“村子的大阵吗?”
他忽然轻笑一声,“还真是敏锐呢。”
合适的时机已经来临,那个东西,应该已经发挥了它的作用吧。
这等有趣的事情,他当然要去好好欣赏一番。
双眼弯成天上的姣好明月,他用那双深情似水的眼睛,投向了外面的濛濛细雨。
“你们独留我一人在这里,于理不合。”
站起身来,带着青色竹伞,拉开门,投入到满天的噼里啪啦声中,雨点很快便吞没了他的身影,他按着自己记忆中两人走去的方向,穿梭在大街小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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