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沉，灰蒙蒙一片，顷刻之间，万丈雨水如湍急瀑布，从天上倾斜而下，好似银瓶乍破，水浆迸发而出，万千房屋瞬间便被吞噬淹没。
顾曦两人撑着两把伞，脚步扬起，又踩在布满水洼的地面上，“啪嗒”一声响过，点点细碎晶莹雨花受到冲击高高溅起，又重新回到地上的水洼中，激起圈圈涟漪。
雨点越来越大，茫茫天地间，只听得到铺天盖地的雨声和呼啸而过的风声。
两人本来正在快步疾走，忽然间，顾曦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异样，眼神瞬间变得敏锐了起来，双眼犀利好似天空中发现猎物的老鹰。
她的脚步突然间慢了下来，同时朝着秦老做出了一个停下的手势。
“爷爷，停一下。”
其实早在顾曦的眼神变化的时候，秦老就已经提起了注意。
毕竟是他养大的孩子，这鹰隼般的眼神，还是他训练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在一定场合上可以起到震慑其他人的作用。
凝心静气，透过这天地间的雨栋风帘，用耳朵仔细从漫天雨声中分辨着什么。
停下脚步，顾曦瞳孔缩小，瞳孔中射出两束光芒，整个人散发出强大的气压。
“有人在跟踪我们。”
秦老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顾曦的耳力从小便是万里挑一的优越，很多其他人，包括秦老听不到的声音，她都可以清晰地听到。
顾曦闭上眼睛，任由风混着雨点斜斜地拂过伞檐，直直地砸向她的面庞。
她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努力辨别着来者的方向。
显而易见，跟踪者的跟踪技巧并不高明，甚至是有些拙劣，但跟踪者却很会利用天气。
利用巨大的雨声，将自己的脚步掩盖的七七八八，利用滂沱大雨，再加上路旁的树木和一些建筑，将自己的身形也尽数遮掩。
以及这飘忽不定的风声，每当自己刚抓住跟踪者的大致方向时，差不多都会有一阵风吹过来。
风声不大不小，刚好能打断顾曦的思考，扰乱她的判断。
终于，十几个呼吸过后，她最终确定了跟踪者的方向。
不再犹豫，顾曦从地上捡起一根被暴雨摧残落下的树枝，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在其他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一道残影飞过，径直朝着某个方向窜了过去。
伴随着这飞驰而过的树枝，一阵破空声音传来。
树枝惊扰了随风而过的雨花，时间似乎在这一瞬间都静止了下来，朵朵雨花纷纷让路，留出一条通道给这枝武器，褐色木棍在空中划出流星般痕迹，最后插在了墙缝之间，颤了几颤。
“出来！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有些弯曲的树枝从浅色衣衫的人的头顶飞过，擦过手中竹伞的伞尖，带着整把雨伞不由得倾斜了几分。
早在听到顾曦停下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
他本想趁着雨声偷偷跟在两人身后，不成想还是技不如人。
他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决定放弃挣扎，乖乖走出去，按照这几日他对顾曦的了解。
本来就耽误了她的时间，还要她来亲自逮人，怕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了。
他想的确实不错，此时的顾曦正有些不耐烦地撑伞站在雨中，定定地看着那个方向。只听到一阵微不可听的声音响过，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一步一步地挪了出来，
“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来者是本该呆在小院中的程子阳。
顾曦看清来者的面孔后，眉头瞬间便皱到了一起，心中猛地升起一阵无名怒火，语气也不自觉的生硬了一些，还带着些许责备的意味。
程子阳闻言也没有生气，他选择性地忽略掉她的语气，摊开双手，眼神中带着些许委屈地望向她，
“抱歉，只是曦曦你之前明明说过会将我当做朋友的，可如今有事却瞒着我，我不知做错了什么，特来讨个说法。”
语末，他甚至还带上了一丝低落的语气，连带着声音，都小了几分，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是顾曦在欺负他一样。那幅模样，真是要多无辜有多无辜，仿佛是在质问抛妻弃子的负心汉一般.
顾曦一时间被眼前这人颠倒黑白的本事惊到。
天下怎么会有这般巧舌如簧的人？
满肚子的伦理道德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她气的脸色发白，刚要开口向秦老解释，就听到他轻飘飘地说道：
“子阳，别闹。”
见秦老发话，程子阳也不敢再演，收敛了几分，语气也恢复了正常。
“秦老，那位说自己先前读了一本书，很喜欢其中的一句话，托我告诉您。”
“什么话？”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周遭似乎都安静了一瞬，只剩下雨滴落下的声音。
“那个人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秦老面色凝重起来。
“两年前，准确来说，是我来到村子之前。那位大人让我找机会告诉您这件事。先前我一时忘记了这事，这才回想起来，特地追来告诉您。我想，这应该就是那个合适的时机吧。”
那位大人真的说过这句话吗？
答案是确定的，只不过这话并非是说与秦老的，反而，是对着程子阳说的，却被他用来当借口了。
“原来如此。辛苦你了。”
秦老思索着那句话的含义，而一旁的顾曦却满是怀疑。
“如你所言，你是来送信的，那为何不光明正大地出现，反而还要躲躲藏藏？”
程子阳也懒得再找借口，
“我想与你们一同前去。”
“不行！”
顾曦想都没想，斩钉截铁地拒绝道。
“为何？”
顾曦踌躇着如何开口。
她和秦老的目标是护村大阵，照例来说，大阵除了村里的大祭司和少祭司，其他人不得接触大阵的重要关节。
更何况程子阳还是后来才进入村子的。更没有理由去接触大阵。
“曦曦，送子阳回去。”
秦老打断两人的对话。
“爷爷！”
“听话。”
秦老语气是一贯的温和，可其中的不容置疑却也是无法忽略的。
“爷爷的话，我自当时要听的。”
顾曦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认命般地说道，期间还抽空狠狠瞪了在一旁偷笑的青年一眼。
程子阳本在宽大袖袍后轻笑，忽然之间却是兀地瞳孔紧缩。方才他猛然间心念一动，似是隐隐约约感受到了阵物的方位。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顾曦看着秦老，又看着程子阳，气不打一处来。一挑眉毛，她的语气中有些幽怨，
“走吧。我送你回去。”
程子阳一阵心烦意乱，任由顾曦拉着自己走了好远，直到视野中再也看不到秦老的身影，他反手拉住顾曦的衣袖，却摸到一手湿润。
直到那两个拉拉扯扯的身影消失不见，秦老才颔首，转身离开。
这几日，他总感觉护村大阵的气息不如以往那么明显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在修补山阵。
亦或是，也出现了什么问题？
显而易见，山上的阵法已经被破坏，无法进行卜卦。虽然村子的阵法会反补山上的阵法，但若是村子的阵法也出现了问题，将会出现极其糟糕的局面。
虽然现在的大坝还没有问题，但卜卦的结果是不会出错的，因此他有必要去大阵的各个重要部位，看上一看了。
两人在达成协议后，友好相处了一段路程，直到程子阳忽然又停了下来。
“我才发现，自己好像有东西不见了，那东西对我很重要，我需要去找一下，你在这里等我，可以吗？”
心中的感觉越来越弱了，有一个瞬间，那个感觉甚至直接消失不见了！
“行啊，去吧。”
顾曦眼珠一转，爽快地答应了。
他愣了一瞬，似是没有想到这么一个蹩脚的借口便骗过了顾曦，早知道早些这么说了。
顾曦也有自己的心思。她余光一直留意着身侧的人，他的每一个小动作，每一次焦急地摩挲伞柄，她都看在了眼里。
她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能引得程子阳如此放心不下。
“多谢。”
程子阳急着离开，没有注意到顾曦一闪而过的戏谑。
蓦地，一道闪电划破漆黑天际，短暂地驱散了无边的灰暗，照亮了方圆数十里，紧接着，巨大的雷声从远方赶来，与之前的闪电进行会面。
一瞬间，连大地，似乎都跟着颤抖起来。
轰鸣雷声与哗啦雨声交织在一起，在这阴沉天气中显得尤为可怖。
程子阳下意识地向后回头，本想是要再看一看大坝的情况，不成想正是这一回头，却使他目睹了更加骇人的一幕。
只见距离三人不远的地方，一棵两人环抱的参天老树树干上多了一道漆黑痕迹，隐约还有缕缕白烟。
下一秒，高大树干便拦腰落下，向着广阔大地倒下。
巨大的黑影带着阵阵飓风，撞开漫天飞舞的大雨，呼啸着砸向地面。
那棵老树砸向的方向，正是顾曦的方向！
顾曦的耳力一向好得很，但这次却不知为何，她低垂着头，竟没有注意到这一切！
“小心！”
来不及多想，程子阳一下子转过身来，朝着顾曦的方向飞奔过去。
听到程子阳的叫声，顾曦终于从自己的沉思中回过神来，侧头一看，正见那棵老树直直地向着自己的方向袭来！
立刻做出反应，顾曦拔腿就要躲开，奈何老树实在是过于高大，因此砸向地面也带着一股势如破竹的气势，大雨丝毫没有影响大树落下的分毫，更是带着摧枯拉朽的感觉。
纵使顾曦反应再快，动作再干净利落，一时间竟也没能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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