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雨总是来得突然。年意站在文学社窗前,望着操场上的水洼被雨滴打出一圈圈涟漪。距离星空诗会已经过去两周,那晚南风给她的存储卡一直放在书包夹层,她还没勇气查看里面的全部内容。
“年意,下个月的校刊稿件整理好了吗?”社长在身后问道。
“还差天文社的专栏。”年意转过身,“他们说要等这次流星雨的观测数据。”
雨势渐小,窗玻璃上的水珠缓缓滑落。年意看到远处一个深蓝色身影正穿过操场,手里似乎抱着什么。那人没打伞,只是微微弓着背护住怀里的物品。
“是南风学长吧?”社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听说他这几天一直在整理高三的复习资料。”
年意的心跳漏了一拍。是啊,南风已经高三了,再过一个月就要高考。而她,还要再等一年。这个事实像一块石头,突然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我去送伞。”年意抓起门边的黑伞,没等社长回应就冲了出去。
雨水打湿了她的帆布鞋,冰凉的触感透过袜子传来。等她跑到操场中央,南风已经不见踪影。年意停下脚步,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肩头。
“在找我?”
声音从身后传来。年意转身,看到南风站在教学楼屋檐下,怀里确实抱着一摞资料,最上面是那本熟悉的墨绿色笔记本。他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白衬衫被雨水浸透,隐约能看到肩膀的轮廓。
“我...我来送伞。”年意走过去,把伞往他那边倾斜。
南风摇摇头:“不用了,我已经湿透了。”他指了指怀里的资料,“这些不能淋雨。”
年意注意到最上面那页纸上画着星图,旁边标注着“高考前最后一次观测计划”。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那把钥匙:“这个还给你,我看完了。”
南风接过钥匙,两人的指尖在潮湿的空气中短暂相触。“喜欢那个储物柜吗?”他问,声音比平时低沉。
“嗯。”年意点头,“没想到你保存得那么完整。”
雨声填补了对话的空白。远处传来上课铃声,但两人都没动。南风的目光落在年意被雨水打湿的袖口:“你该回去了。”
“南风。”年意突然叫住他,“高考后...你会去哪里?”
“北方大学。”他回答得很干脆,“那里的天文台设备很好。”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光污染也少。”
年意攥紧了伞柄。她想说很多,想问更多,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很适合你。”
南风看着她,雨水从他的发梢滴落。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紧了紧怀中的资料:“下周流星雨的数据,我会让学弟送到文学社。”
“好。”
回活动室的路上,年意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黑伞不知何时歪向一边,雨水打湿了她的半边肩膀,凉意一直渗到心底。
活动室里空无一人。年意坐在窗边,从书包里取出那张存储卡,终于插入电脑。除了之前看过的照片文件夹,还有一个加密的文档。她输入自己第一篇发表的日期,文档打开了。
里面是一份观测日志,但不是记录星象,而是记录她的——她发表文章的日期,参加的活动,甚至一些连她自己都忘记的小细节:
“2012.11.7 年意在评刊会上发言,引用《夜航船》段落。会后在图书馆停留至闭馆,读的是《星座神话》。”
“2013.3.15 生物实验室窗边发现年意。她观察天台27分钟,期间记录笔记3次。对照当天《猎户座停电时》内容,描写准确度98%。”
最新的一条记录是两天前:“2013.5.20 文学社窗边看到年意。她望着操场方向长达15分钟,疑似在等人。”
年意关上文档,胸口起伏。这些记录如此详尽,如此...私密。她想起储物柜里那些保存完好的校刊,每一页的折痕都是他翻阅的证据。
放学时,雨已经停了。年意在鞋柜前遇到了林小满。
“听说你今天冒雨给南风学长送伞?”林小满挑眉,“全校都在传呢。”
年意的手停在鞋柜把手上:“谁说的?”
“天文社那个眼镜妹。”林小满压低声音,“她还说南风学长拒绝了夏令营的邀约,说要准备一个'特别观测项目'。”
年意的心跳加速。她想起南风提到的“高考前最后一次观测计划”。
“对了,”林小满突然说,“你听说了吗?南风学长本来可以保送北大的,但他选了北方大学,就因为那里的天文台。”
年意系鞋带的手一抖:“什么时候的事?”
“上周刚定的。”林小满耸耸肩,“老师们都劝他再考虑,但他很坚持。”
走出校门时,夕阳正好。年意抬头看向西教学楼的天台,那里空无一人。但当她眯起眼睛,似乎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和望远镜镜筒的反光。
回到家,年意从书桌抽屉深处取出一个信封。里面是她这半年写的所有未发表的文章,每一篇的主角都是那个“深蓝色背影”。她一篇篇翻看,最后停在最新写的那篇《光年之外》:
“我们之间隔着的不仅是走廊、教室和楼层,还有整整一年的时光。当你仰望北方的星空时,我还在南方的教室里解着与你无关的数学题...”
第二天清晨,年意特意提早到校。她站在公告栏前,看着最新贴出的“高考倒计时:30天”。旁边是天文社的海报:“象限仪座流星雨观测活动,本周六晚8点,西天台。”
课间时,年意路过高三教室。透过窗户,她看到南风坐在靠墙的位置,面前摊开着厚厚的习题集。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他桌上,照亮了那支她熟悉的钢笔。
他没有抬头,专注地在纸上写着什么。年意注意到他的手腕上戴着一根红色手绳——那是天文社的护身符,据说能保佑观测时有好天气。
放学后,年意去了图书馆。自然科学区第三排书架前,她蹲下身,轻轻抚摸那个储物柜。钥匙已经还给南风,但她依然能想象里面整齐排列的档案盒,和那本装订好的对照分析。
“来找书吗?”图书管理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年意站起身:“不,只是...看看。”
走出图书馆时,她遇到了天文社那个戴眼镜的女生。
“年意学姐!”女生叫住她,“社长让我告诉你,周六的观测活动文学社也可以参加。”
年意点点头:“他会去吗?”
“当然啊。”女生推了推眼镜,“这是社长策划的活动,说是要给学弟学妹们'最后的指导'。”她突然压低声音,“其实他最近压力很大,老师们都希望他冲省状元,但他每天还是会抽时间去天台观测。”
周六很快到来。年意提前半小时就到了西天台,却发现南风已经在那里了。他正在调试一台陌生的设备,看起来像是某种自动记录仪。
“这是?”年意走近问道。
南风抬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光污染监测仪。”他调整着一个旋钮,“可以记录流星雨期间的光度变化。”
天文社的成员陆续到来,天台很快热闹起来。南风给每个人分配了任务,年意被安排负责记录流星的方位角。
“看那里。”南风突然指向东北方的天空,“仙女座方向。”
年意透过望远镜,看到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的光芒在视网膜上留下残影。
南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流星雨的高峰期会持续几个小时,总有机会的。”
观测进行了两个小时,期间年意记录了十七颗流星。南风大部分时间都在指导学弟学妹,偶尔会走到她身边,检查记录的数据。
“你的记录很准确。”他翻看她的笔记本,“比上学期进步很多。”
年意想说些什么,但天文社的学弟突然跑来请教问题,南风就被叫走了。她望着他的背影,深蓝色外套在夜色中几乎与天空融为一体。
活动接近尾声时,年意发现南风独自站在天台边缘,望着北方的星空。她走过去,递给他一杯热茶。
“谢谢。”南风接过,指尖因为长时间暴露在冷空气中而微微发红。
“你的观测计划...完成了吗?”年意问。
南风摇摇头:“还差最后一项数据。”他看向她,“不过不急,还有时间。”
他们在星空下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年意数着心跳,终于鼓起勇气:“南风,高考加油。”
南风转过头,月光在他的镜片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嗯。”他顿了顿,“你也是,明年。”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划过心脏。明年,当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是走廊和楼层,还有上千公里的距离时,这些共同的星空记忆会不会褪色?
回宿舍的路上,年意摸到口袋里的存储卡。她决定今晚一定要看完里面的所有内容,不管会看到什么。因为时间不多了,而有些星光,需要被及时捕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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