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鹰卫。
诏狱深处,浓重的血腥味与霉腐气息在空气中弥漫,沉重地令人窒息。远处角落里,偶尔传来几声铁链拖拽的声响,各种刑具在微弱的灯光下泛着冷光,无不诉说着此地的残酷。
晏正华端坐于椅中,垂眼看着眼前的茶盏,姿态从容不迫。而前方,一名囚犯悬吊于半空,每一次挣扎都牵动着身上的伤口,脸上痛苦万分。
晏正华的视线扫过对方的脸,声音毫无波澜:“说,东西藏在何处?”
囚犯王徽抬头,朝他轻呵了一声,没有说出半句。晏正华朝旁边使了使眼色,亲卫石洪领会后,踱步上前从衣襟胸口处取出了一张泛黄信纸,用力捧起他的脸,戏谑道:“王徽,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王徽脸色大变。上面赫然罗列着京兆府王通判的侄儿王彪已招供所有罪行。他失声道:“怎么会?晏正华你个狗日的!一定是你严刑逼供出来的!我侄儿……我侄儿怎么样了!”
晏正华摇头:“想不到通判大人如此爱侄心切,倒让我有些意外。”
“你到底想要什么!”王徽咬牙。
晏正华道:“我要你交出伍家在青州强占田地的地契,还有账目。”
空气停滞了一瞬。
他道:“……你能放过我侄儿吗。”
“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
京兆府。
“砰——!”
朱漆大门被天鹰卫的人一脚踹开。晏正华端坐在门外,亲卫石洪已按着佩刀大步踏入京兆府院内。冷风卷过几片落叶扫过青石地面,数十名天鹰卫鱼贯而入,铁靴踏地声惊起檐下栖鸟。
“搜,每一寸地皮都不要给我放过!”石洪道。
“你们干什么!”王彪带着家丁冲出来,腰间的玉佩叮当作响,“我叔父是京兆府通判!你们天鹰卫——”
石洪看都没看他,抬手一挥:“拿下。”
两名玄甲立刻扭住王彪胳膊,他俯瞰道:“王徽贪百姓银两时,可想过自己是三品大员?”他揪住王彪衣领,“说,地契藏哪了?”
王彪脸色煞白:“什、什么地契……”
“找到了!”后院传来一声呼喊。石洪快步走去,只见一名玄甲从假山暗格捧出一个檀木匣子。
石洪拿着匣子走出门外,递给晏正华。晏正华接过打开,里面整齐的摆放着伍家贪的地契和账册。
“走吧。”晏正华将它收起。
院内王彪面如土色,突然扑上来抢夺:“你们不能拿走!那是……”
石洪一脚将他踹开,王彪重重摔在地上,捂着肚子哀嚎。
“头儿,剩下这些人怎么办?”石洪指了指那些家丁还有丫鬟。
晏正华看了他一眼,不耐道:“抄家还要我教你?”
石洪点头如捣蒜,摆手道:“不用不用。”随后他转向身后,冷眼看着院内那些狼狈为奸的家丁丫鬟,如同往常般,朝玄甲们扬头示意。
很快,京兆府的青砖被鲜血染红。
处理完京兆府那些琐事后,晏正华来到了城西处的东风阁,坐在窗前正盯着某处观望着,他转了转茶杯,眼底看不出什么神情。
一旁的石洪站着无聊,也顺着他看的方向瞄去,归云堂正在不远处,恍然大悟。他想起昨日祁以南托玄甲转告的话,转身对晏正华说了这件事。
说完石洪叹息一声:“头儿,你说这公主殿下脾气还挺大嚯。”他发表了一下自己的见解。
“以前没发现你话这么多?”晏正华瞥了他一眼。
“这不,解闷嘛……谁让你跟块石头似的,不爱讲话。”他看向别处嘀咕道。
“嗯?”
“没什么没什么!对了头儿,那个匣子你打算怎么处置?”
“我自有用处。”
-
傍晚。
归云堂小院的书房内。大头敲了敲祁以南的房门。
“进。”里面传来声音。
大头情绪激动:“殿下,有眉目了。”
她从袖口处拿出一沓厚厚的供词和按着手印的诉状,放在祁以南书案前。她压抑怒火,指着其中一页,“那个王扒皮,真名叫王彪,是京兆府王通判王徽的亲侄儿!仗着他叔父的权势,在青州简直无法无天!强占的良田何止李家村一处?整个青州府下辖三县,都被他巧取豪夺、逼得家破人亡的光有名有姓、留有诉状和人证的,就有二十多户,还不算那些被打死的无辜百姓!”
祁以南指尖扫过诉状上那些无辜者的名字,眼底幽深了几分:“二十多条人命……”她声音冷的像冰,“地方官呢?青州知府干什么吃的!”
大头恨恨道:“青州知府刘富贵,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贪官,早就被王通判给喂饱了!”
祁以南眼神幽深,“一个小小的通判,手竟然能伸到青州……可查到是否有京城的靠山?”
大头道:“正如殿下猜想的那样,那王通判身后之人就是吏部伍家伍侍郎撑腰。”
祁以南闭上眼睛,压下心头的暴怒。再睁眼时,眸中一片深潭:“好得很啊……官官相护,草菅人命。这大祁的官吏,竟已败坏至此!”
难怪城门前流民拦路,这京城的水,一石便能激起千层浪。祁以南冷笑:“明日早朝,我倒要看看,这位伍侍郎,如何自辨。”
她顿了顿,“王彪可有下落?”
她需要账册。
“这……”大头面露为难,小心翼翼道:“殿下,就在今天,不久前有人来报,天鹰卫已将京兆府满门抄家了,其中……就有王彪。”
祁以南抬眸。
又是他。
如今死无对证,他到底想干嘛。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不可闻的“咔嚓”声,像是枯叶被踩断。
大头瞬间警觉,和祁以南交换了一下眼神。于是大头悄无声息地闪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
窗外,月色清冷,庭院寂寥,只有老梅的枝桠在寒风中轻轻摇曳,空无一人。
“殿下?”大头疑惑地回头。
祁以南的目光投向院墙角落那片最浓重的阴影。
她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穿透了夜色:“晏指挥使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阴影处,一片寂静。
片刻后,一道欣长挺拔的玄色身影,缓缓从暗处踱步而出,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轮廓,正是晏正华。他手中,似乎还拿着一样东西。
“大头,你先下去。”祁以南对她道。
“是。”
晏正华走到离窗棂几步远的地方站定,深邃的目光穿透黑暗,与祁以南审视的视线在空中相汇。
祁以南饶有兴致看着他,“晏大人不请自来,还带了礼,是何意?莫非是查到了我这院中有你想要的‘隐患’?”
他没有回答祁以南的质问,只是抬起手,将手中的东西,一个薄薄的册子,轻轻地放在了窗棂之上。
做完这一切,再次看了一眼祁以南,然后转身离开。离开前,只听他朝身后低声说了一句:
“殿下,愿你明日,旗开得胜。”
然后他就如同来时般,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中。
-
翌日,紫宸殿。
金銮宝座上,祁连山神情端肃。百官分列两旁,气氛庄重。常安公主祁以南,一身墨色却气势凌然的轻服,鬓发高扎,和几位皇子们同站在阶下一侧。
朝议进行过半,多是些无关痛痒的奏报。祁连山目光扫过阶下的百官,他缓缓开口:“诸卿,可还有本要奏?”
阶下百官一阵轻微的骚动,彼此交换眼神。就在这短暂的静默之中,祁以南开口:
“儿臣有本启奏。”她上前道。
清越而坚定的女声,瞬间打破了朝堂的沉闷,压下了所有低语。所有人都在偷眼觑向祁以南,猜测着这位刚归国的公主会有什么动作。
“天,常安你干嘛呢!快回来!”一个身着龙纹锦袍,金冠束发的俊俏男子朝她低声喊道。此人正是六皇子祁翰林。他看了眼旁边的人,着急道:“三哥!你不劝劝!”
“我哪劝得动?”三皇子祁墨无语道。祁以南的性子,他自幼就领教过,似乎是想起儿时什么事,他忽地一哆嗦。不过他倒是很想看看他这个妹妹,能掀起什么波澜。
祁翰林还是着急,以往常安从不涉政,今日她来听朝会他本就大为震惊,现在还启奏父皇,要不是他胆子小,他早就把常安拉回来了。
祁连山眼底闪过一丝意外,面上却不动声色:“哦?常安有何事奏来?”
祁以南微微躬身,声音响彻大殿:“启奏父皇。儿臣归京途中,于城门外,遇青州流民拦路鸣冤。经儿臣连夜查证,所诉冤情,确凿无疑。”
她略一停顿,扫过百官队列中一个面皮白净的中年官员,声音陡然转厉:“青州官吏,吏部侍郎伍文全,身为朝廷命官,不思报国恤民,反勾结京兆府王通判王徽,放任其侄王彪,借去年雪灾之机,强占百姓良田千顷,致使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其行径之贪婪,令人发指!”
说完后,整个紫宸殿瞬间炸开了锅。群臣哗然,谁都没想到,这位常安公主,归国后第一次上朝,竟敢公然直指朝廷命官。
伍文全的脸色微变。他看向金殿上的人,见那人迟迟不讲话,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陛下怕是防着这公主,如今正是翻盘的机会。他心里盘算着。
祁翰林小声急道:“完了完了完了…… 这下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只能看她怎么说了。”祁墨也面露一丝担忧。
起先他还以为祁以南来上朝只是玩玩,启奏也只是说一些有关自身衣食住行的这些闺阁小事,现在看来……有点意思。
队列中伍文全和某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那人眼神领会。
祁以南见上面的人不说话,眉头轻蹙。她继续道:“儿臣恳请父皇,彻查伍文全!严惩凶徒,以正国法!”
百官闻言更是都面露震惊,这常安公主这是要死磕到底了。
然而,就在这时,短暂的寂静后,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
“陛下!臣有异议!”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绯色官袍,面容精瘦的中年官员大步出列,正是礼部侍郎刘德仁,此人素来与伍文全交好。
刘德仁拱手高声道:“常安公主所言,皆无凭证,仅听城外流民一面之词,便构陷朝廷命官,实乃重罪。”他看了一眼祁以南,“还望殿下,慎言。”
祁连山看了眼祁以南,然后目光转至队列中间,不耐道:“伍文全,参的是你的本,怎么不说话?”
伍文全闻声出列,他恭敬道:“陛下,这实乃污蔑!臣为官多年,勤勉尽责,岂会勾结地方官纵容其亲属行此等恶事?臣以为,此时必有蹊跷,或许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他看了看身边的祁以南,意有所指。
他话音刚落,又有几名官员纷纷出列附和。
“臣附议!伍侍郎乃朝廷栋梁,岂能因流民之言便轻易顶罪!”
“公主殿下久居北狄,您一归朝便弹劾大臣,此事未免太过巧合!”
“陛下!臣恳请彻查此事,莫要让忠良蒙了冤。”
一时间,朝堂上竟有七八名官员站出来为伍文全辩解,言辞激烈,暗示她别有用心。
伍文全见状,立刻跪伏在地,高声喊道:“陛下!臣对朝廷忠心耿耿,赤心可鉴。”然后他转头看向祁以南,眼底闪过一丝阴鸷,道:“公主殿下在北狄学了什么臣不知道,但构陷忠良,扰乱朝纲,可不是我大祁公主该做的!只怕是被狄人蛮子蛊惑了心智,不知公主居心何在啊?呵。”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这已不是辩解,而是**裸的污蔑和攻击,矛头指向祁以南的清白和忠心。
“放肆!”祁连山脸色一沉,厉声呵斥。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锐利。
祁以南笑了。她看都没看伍文全一眼,而是转向皇帝,声音沉稳:“父皇,儿臣是否构陷,是否有被蛊惑,自有公论。然而,口说无凭,儿臣若无实证,岂敢在朝堂之上,妄议大臣?”
她抬眸道:“人证已在殿外恭候已久,请父皇允许他们进殿。”
他眼神一凛:“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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