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窗棂时,墨吟看着陈慕迟端着空碗起身的背影,指尖在药方上轻轻顿了顿。方才陈慕迟喝汤时,勺子几次碰到碗沿发出轻响,目光却总不自觉飘向慕南音 —— 那眼神太熟悉了,像极了十多年前的自己,在演武场角落望着慕南音练枪时,藏不住的倾慕与小心翼翼。
他怎会不懂?陈慕迟捏紧勺子的力度,看慕南音时眼底的光亮,还有听到自己提及 “复健” 时不自觉绷紧的肩线,全都是藏不住的心事。那是对慕南音的敬佩,敬佩她以女子之身撑起陈禄国;是心疼,心疼她瘫痪多年忍受的苦楚;更是爱慕,是想护她周全却又怕唐突的少年心事。可这份心意,从一开始就裹着荆棘。
墨吟想起自己当年在终南山外的挣扎,那时他也想过留在慕南音身边,哪怕只是做个普通的医者,可他终究走了 —— 他清楚陈禄国的规矩,清楚 “辈分” 二字像无形的墙,更清楚朝堂上那些人若知道君王对 “姑姑” 动了心,会如何借题发挥。如今陈慕迟年轻气盛,以为凭着一腔热忱就能护慕南音周全,却不知这深宫朝堂,最容不下的就是这样 “不合礼法” 的感情。
若真让这份感情暴露,最先受伤的一定是慕南音。那些曾经被她压制的旧臣,比如张权之流,定会拿 “惑乱君王” 做文章,把当年陈北绍托孤的恩情扭曲成 “挟恩图报”;百姓也会议论纷纷,说她一个瘫痪的摄政长公主,竟觊觎年轻的君王。慕南音这半生都在为陈禄国活,为陈慕迟活,墨吟怎忍心让她未来还要背负这样的骂名?
他望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夕阳,掌心轻轻覆在药箱上 —— 里面还放着当年为慕南音画的复健图,边角早已磨得发毛。这一次,他不会再像从前那样负气离开。他要留在她身边,用医术慢慢调理她的身体,等她腿疾好转些,再慢慢劝她放下陈禄国的责任。终南山的小院还在,院后的温泉依旧冒着热气,他要陪她等到愿意跟他走的那天,哪怕要等十年、二十年。
次日天还未亮,墨吟就提着熬好的药汤进了院。晨露沾湿了他的青衫,药箱上的云纹在微光里泛着淡影,他轻手轻脚推开慕南音的卧室门,屋里还飘着淡淡的安神香 —— 是他昨晚特意给翠莲的,说能助慕南音睡得安稳些。
慕南音还睡着,眉头微蹙,想来是夜里腿疾又隐隐作痛。墨吟把药汤放在床头的小几上,俯身仔细打量她的双足 —— 裹在蚕丝袜里的脚显得格外纤细,因为常年未曾下地,皮肤白得像瓷,连脚踝处的血管都隐约可见。他轻轻褪去她的袜子,指尖触到她的脚背时,能感觉到肌肤下细微的颤动 —— 这双曾踏过沙场、跃过战马的脚,如今脆弱得像易碎的琉璃。
“墨先生,您怎么这么早?” 翠莲端着铜盆走进来,看到墨吟的动作,声音下意识放轻。她本想着等慕南音醒了再照料排尿,却没想到墨吟来得这样早。
“她双足穴位堵得厉害,趁她睡着按揉,效果更好。” 墨吟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落在慕南音的涌泉穴上,力度轻得像拂过花瓣。他深谙医理,知道足底穴位与脏腑相连,尤其是慕南音常年瘫痪,气血郁结在下肢,按揉足底既能疏通经络,还能刺激排尿反射 —— 这样她就不用再像往常那样,醒后要忍受憋胀的不适。
指尖缓缓打转,从涌泉穴移到太溪穴,墨吟的动作精准又温柔。他能清晰感觉到慕南音的脚趾微微蜷缩,又慢慢舒展,眉头也渐渐松开,呼吸变得平缓。约莫过了一刻钟,慕南音喉间发出细碎的 “哼哼” 声,像小猫般轻柔,没有丝毫痛苦,只是带着舒服的松弛。
翠莲刚准备好帕子,就见慕南音的身体轻轻一颤,尿液顺着床榻上的软垫渗进下面的棉絮里 —— 竟真的在睡梦中排了尿,没有丝毫费力。她惊喜地走上前,连忙换好干净的帕子和软垫,眼眶都红了:“墨先生,您可太厉害了!从前郡主醒后排尿,总要憋得额头冒汗,今天竟这样轻松!”
她对着墨吟深深福了福,语气里满是感激:“奴婢代郡主谢谢您,这些年您不在,郡主受了太多苦了。”
墨吟摇摇头,重新为慕南音穿好蚕丝袜,动作依旧轻柔:“不必谢。我和南音当年在战场上过过命,她曾为了护我挡过箭,我为她做这些,就算付出性命都愿意,这点小事算什么?” 他看着慕南音依旧安稳的睡颜,眼底满是疼惜,“她的双足多年没沾过地,娇弱又敏感,按揉足底既能助排尿,还能缓解腿麻,以后我每天早上都来,慢慢调理总会好的。”
就在这时,门轴轻响,陈慕迟走了进来。他手里端着一杯温水,本想等慕南音醒后喂她喝,却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这样的场景 —— 墨吟坐在床脚,正细心为慕南音整理袜口,翠莲在一旁红着眼道谢,而慕南音睡得安稳,脸上没有了往日醒后排尿时的疲惫。
他手里的水杯猛地顿了一下,温水差点洒出来。从前照料慕南音排尿,都是他亲自来,每次都要小心翼翼哄着,慕南音还是会因为憋胀皱紧眉头;可墨吟只用了一顿饭的功夫,就找到这样轻松的办法,让她在睡梦里就能解决,连一点苦都不用受。
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顺着脊椎爬上来,攥得他心口发紧。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最懂慕南音的人,是能把她照顾得最好的人 —— 他记得她喜欢的莲子羹,记得她畏寒要多垫软垫,记得她腿疾发作时要按哪个穴位能缓解。可现在才发现,他懂的只是表面的细致,而墨吟懂的,是能真正减轻她痛苦的医理,是与她并肩作战过的默契。
墨吟看到陈慕迟,站起身淡淡颔首:“阿迟来了,南音还没醒,让她多睡会儿吧。药汤我已经熬好了,等她醒了温一温就能喝。”
陈慕迟勉强笑了笑,把水杯放在小几上,目光落在慕南音的脸上。她的眉头舒展着,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显然睡得格外舒服。可这份舒服,不是他带来的,而是墨吟带来的。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那个曾经占据慕南音身边所有位置的人,如今却连为她减轻一点痛苦都做不到。
阳光渐渐透过窗棂,洒在床榻上,给慕南音的侧脸镀上一层暖光。墨吟坐在一旁整理药方,指尖在纸上沙沙作响;翠莲轻手轻脚收拾着铜盆,脸上满是欣慰;只有陈慕迟站在原地,看着眼前温馨的场景,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连呼吸都觉得有些滞涩。他知道墨吟是为了慕南音好,可那份莫名的失落,还是像潮水般漫了上来,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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