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浸透墨汁的棉絮,层层叠叠压在青石板路上。边时第三次抬手看表,表盘上的指针固执地滑过八点半——闻雪已经晚归半个钟头了。
“阿时,再等等,许是‘味真香’忙。”外婆端着刚洗的苹果从厨房出来,瓷盘边缘凝着水珠,见她戳在大门口,鬓角的碎发被晚风掀起,露出紧抿的唇线。
边时没应声,目光像钉死的钉子,死死铆在路口那片昏暗中,巷口偶尔晃过一两个模糊的身影,鞋跟敲在石板上的声响由远及近,又渐次消失,唯独没有那个穿着校服的身影。
细雨不知何时缠了上来,细密密的,像无数根透明的针,扎在裸露的皮肤上,边边时等不及了,喉结滚了滚:“外婆,你有没有周老板电话号码?”
外婆赶紧摸出老年机递过来,“有的,你翻翻。”
电话拨出去,听筒里的电流杂音混着周老板的方言劈头盖脸砸过来:“闻雪半个小时前就走了呀……”话没听完,边时把手机往外婆手里一塞,转身就冲进了雨幕。
身后传来外婆着急的喊声,“阿时,拿把伞……”可她已经顾不上了,雨丝打在脸上,凉得像冰,心里那点不安像疯长的藤蔓,缠得呼吸都发紧。
边时沿着闻雪回家的路跑到“味真香”门口,餐馆的卷闸门已经拉下,铁锁在路灯下闪着冷光——她突然想起上周李薇在走廊投来的淬冰似的眼神,心脏猛地一缩。
她指尖攥得发白,摸出手机给唐糖打电话,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闻雪不见了。”
“怎么回事啊?”唐糖的声音透着惊惶,背景里是李静急促的询问声。“你在餐馆门口等着,我和李静马上到!”
唐糖举着手机闪光灯照过小卖部的后巷,李静敲开了水果店的门,边时则沿着闻雪平时抄近路的窄巷往前走,几人几乎把小镇的角角落落都扫了一遍。
边时的预感越来越糟,她转身跟唐糖和李静说:“你俩去派出所报案,让民警调监控。”她声音压得很低,“我继续找。”
“好。”她们知道盲目寻找没用,唐糖和李静没犹豫,踩着水洼往镇派出所跑,背影很快融进雨里。
巷子深处的路灯像只病恹恹的眼睛,忽明忽暗地舔着潮湿的墙。
边时继续沿着路边挨家敲商铺的门询问,杂货店的李大爷正往门板上挂油布,烟袋锅在暮色里明明灭灭:“哦……好像是看见个穿校服的丫头,跟两个黄毛小子往死胡同去了。”
边时的心脏骤然缩成一团,像被一只手攥住,疼得发闷。
她拔腿往小巷深处跑,拐进窄巷时,雨珠顺着发梢滴在睫毛上,模糊了视线。越往里走,空气越腥甜,混着垃圾腐烂的酸馊气,钻进鼻腔里,让人反胃。
忽然,一声压抑的呜咽从拐角传来,像幼猫被踩了尾巴。
边时冲进去,看见路灯下的影子时,血液几乎冲上头顶。闻雪的校服外套被扔在一旁,沾着泥污,米白色毛衣被扯得卷到肋骨,露出内衣一角。
一个黄毛小子压在她身上,手指掐着她肩胛骨凸起的骨节,那截细瘦的肩膀在路灯下白得发惨,腰上的旧疤像一道苍白的闪电,刺得人眼睛疼。
边时什么也顾不了,弯腰抄起墙根的木棍,木头茬子扎进掌心,疼得发麻也毫无知觉。木棍挥出的瞬间,黄毛刚扭过头,额头就撞上了硬邦邦的木头——“砰”的一声闷响,像敲在空木头上。
“操!”黄毛捂着流血的额头倒在地上,另外个同伙骂骂咧咧跑过来扶他。
边时趁机扑过去将闻雪揽进怀里,掌心触到她后背冰凉的皮肤,才发现她毛衣下摆全湿透了。闻雪还在发抖,指甲掐进边时胳膊:“别……别碰我!”
“是我,闻雪,我是边时!”边时用袖子擦去她脸颊的泥水,看见她眼尾的泪痣被泪水晕开,像朵被雨打湿的墨花。
闻雪看清来人的瞬间,浑身紧绷的弦骤然崩断,指尖几乎是扑过去攥住对方的衣摆,“边时,你怎么来了?”
声音里裹着未散的惊惶,尾音却奇异地软下来,像溺水者抓住浮木的瞬间,后怕与委屈顺着声音的裂缝往外涌。
边时没说话,只是抿紧了唇。她把闻雪的毛衣往下拽,指尖碰到她腰间的皮肤,那截细腰抖得像秋风里的芦苇。
黄毛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晃悠悠站起来:“妈的,哪儿来的小贱人……”身边的寸头搓着牙花子,目光在边时身上打转,黏腻得像蛛网:“长得挺正啊,一起玩玩?”
边时把闻雪扶起来护在身后,抬起木棍指着两人,手臂肌肉绷得发紧。
“等会儿我冲上去,你就往巷口跑,别回头,出去叫人。”她压低声音,嘴唇几乎碰到闻雪的耳廓,热气混着雨水落在皮肤上。
边时一边带着闻雪往后退,一边盯着两人,声音尽量平稳:“你们想干什么,要钱我可以给你们,放我们走,我不报警。”
“呸!”黄毛立刻炸毛,唾沫星子横飞,“老子今天就要你们陪哥儿两个玩玩。”
边时知道沟通不了,她猛地将闻雪往旁边一推,“跑!”然后木棍朝寸头的太阳穴挥去,寸头侧身躲过,抬脚踹在她肚子上。
剧痛像炸开的鞭炮,从腹部蔓延到四肢百骸,边时闷哼一声倒在地上,视线都晃了晃。她看见闻雪跑出几步又回头,雨水顺着她脸颊往下淌,分不清是泪还是雨,那双眼睛里全是惊惶。
“别回来!”边时嘶吼着。
“一个都别想跑!”黄毛朝寸头使了个眼色,寸头往闻雪方向追。
边时眼疾手快,抓着木棍朝寸头后背砸去,“砰”的一声,男人一个踉跄倒在地上,闷哼着骂:“**!”
黄毛见状,抬脚就往准备起身的边时肩膀上踹,皮靴底碾过布料发出布料被碾皱的涩响,还没站稳的边时又重重摔下去,手肘磕在碎石上,疼得眼冒金星。
黄毛朝边时走过来,阴影压下来,像块巨石。边时抓起地上的沙子朝他眼睛撒去,黄毛惨叫着捂眼,她想趁机爬起来,却被黄毛死死按住手腕。男人的体重像座山,她挣扎时手腕蹭到碎石,血珠渗出来,染红了袖口,在雨里洇开淡淡的红。
就在这时,闻雪突然冲回来,像颗撞向火焰的飞蛾,带着惯性把黄毛撞开。边时蹭着间隙坐起身,拉起闻雪,声音里带着气音:“不是让你跑吗,你干嘛回来!”
闻雪看着边时肩膀的黑脚印,磨破的手腕,豆大的眼泪夺眶而出,砸在手背上,“不,我不能让你一个人……”
“走!”边时迅速拉起闻雪的手往巷口跑,刚跑出两步,就看见寸头抄起木棍追上来,风声带着狠劲。
“小心!”边时把闻雪按在怀里,用后背挡住落下的木棍,“咚”的一声闷响,像敲在铁板上,脊椎瞬间传来撕裂般的疼,眼前猛地一黑。
闻雪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双手死死攥着边时的衣襟,指节泛白,几乎要嵌进布料里。
寸头又抬起木棍,边时把闻雪抱得更紧,后背的疼让她发颤。闻雪拼命挣扎着,“不要!”
眼看着第二棍就要砸下……
“边时!闻雪!”唐糖的声音像惊雷劈开雨幕。寸头动作一顿,扭头看向声音来处,看清涌来的人影,立刻就往后撤。
边时撑着地面抬头,看见巷口晃着几束手电筒的光,警察的制服在雨里泛着蓝莹莹的光,像破开黑暗的浪。
黄毛两人骂骂咧咧想跑,却被民警按在墙上,手铐的碰撞声在雨夜里格外清晰,叮当作响。
唐糖和李静冲过来,李静先注意到闻雪凌乱的衣服,慌忙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她身上,声音抖得不成样:“你们怎么样啊,有没有事?”
唐糖蹲下身查看边时的伤口,指尖刚碰到她渗血的袖口就缩了缩,眼圈瞬间红了:“边时你的手!后背是不是被打了?能站起来吗?”
边时正瘫在地上喘气,闻雪跪在她身边,指尖抖得像筛糠,想去碰她后背又不敢。“边时!你怎么样?”闻雪的哭腔带着鼻音,混着雨声碎成一片。
边时摇摇头,想扯个笑脸,却疼得龇牙咧嘴。
闻雪突然抓住她的手,那只手背上全是擦伤,血混着雨水往下滴。“我看看……”闻雪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想掀起边时的衣服看看后背,却被边时拉住了手。
“没事,不痛的。”边时轻描淡写,却看见闻雪的眼泪掉得更凶。
她突然扑进边时怀里,双臂紧紧圈住她的腰,像抓住救命稻草。边时能感觉到她的肩膀剧烈颤抖,温热的泪水渗进自己的衣服,烫得皮肤发疼。
“你吓死我了……”闻雪的声音闷在边时胸前,含糊不清,“你出事了我怎么办……”
边时愣了愣,抬手抚摸她的头发,那头发湿答答的,带着雪松皂香和雨水的潮气,缠在指尖。
这时一个民警走过来,“你们俩没事吧?”他指了指被按住的黄毛两人,“需要你们跟我们回去录个笔录,要不要先送你们去医院检查一下?”
边时扶起闻雪,“谢谢您,不用去医院,我们先回家换身衣服,处理下伤口,再去派出所做笔录行吗。”边时接过唐糖递来的伞,把闻雪护在伞下。
民警点点头,没再多问,只是朝同伴抬了抬下巴,带着黄毛两人先行离开了。
雨还在下,打在伞面上发出“噼啪”的响。闻雪一直抓着边时的袖子,指尖不肯松开,像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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