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时背脊贴着微凉的墙壁,指腹无意识碾着墙纸剥落的边角。走廊尽头浴室的水流声不知何时停了,只剩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声,混着窗外老槐树的枝叶摩擦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无限放大。
就在她指尖快要掐进掌心时,房间里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如惊雷炸响。她几乎是弹起来冲进房门,松木书桌上的手机正震得纸页簌簌作响,屏幕上“裴溪”两个字在黑暗中泛着幽蓝的光。
在铃响戛然而止的前一秒,边时划开了接听键。还未将听筒贴紧耳廓,裴溪炸毛的声音就顺着电流窜出来:“老边!你属蜗牛的吗?半天才接电话!”
“刚在阳台收衣服。”边时靠在书桌沿,指尖蹭过冰凉的金属桌角,“怎么了?”
“还问我怎么了?”听筒里传来布匹摩擦的窸窣声,像是裴溪正裹着被子打滚,“上周寄给你的京城美院招生简章收到没?连个回信都没有,我每天被我妈按在画室画到凌晨,手都快废了……”
少女夸张的哭诉声像团蓬松的棉花,轻轻柔柔地压下了边时眼底的波澜。
她望着窗外被月光剪碎的槐树叶影,喉间溢出声极轻的笑:“收到了,谢了。”
边时静静听着裴溪絮絮叨叨抱怨新请的素描老师,两人又闲扯了几句海城的八卦,才挂断电话。边时将手机丢回桌面,这才发现掌心沁出的薄汗已洇湿了衣角。
凌晨四点的随河镇还浸在墨色里,边时猛地从床上坐起,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在锁骨凹陷处。梦里蒸腾的水汽似乎还萦绕在鼻尖,闻雪湿发下泛着水光的肌肤,以及那双骤然睁大的、像受惊小鹿般的眼睛,在黑暗中清晰得刺目。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那里残留着梦境带来的酥麻震颤,喉间不由得滚过一声低哑的叹息。
床头台灯“咔嗒”亮起,暖黄的光映出她泛红的耳廓。手机屏幕显示4:15,边时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木纹的凉意从脚底蹿上来。指尖触到衣柜里的内裤时,指腹几不可察地颤抖。浴室门合上的瞬间,镜中映出她眼底未散的怔忪——那个在梦里坦然凝视闻雪的自己,此刻却连回想都觉得发烫。
水流冲刷着身体,边时又想起昨晚闻雪站在浴室门口的模样。浴巾松垮地裹在身上,发梢的水珠顺着颈窝滑进毛巾边缘,在白皙的皮肤上蜿蜒出银色的轨迹。
她盯着瓷砖缝里的水渍,低声骂了句“真是疯了”,用冷水拍了拍脸颊。镜中的倒影逐渐清晰,眼底的迷茫被刻意压下的镇定取代,只有耳垂那点红意泄露了心绪。
回到房间时,边时走到书桌前,摊开昨晚未完成的速写。
纸上是闻雪切菜时的侧影,夕阳在她发顶镀上金边,却总觉得少了些灵魂。她拿起铅笔,在眼角轻轻点下一颗泪痣,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里,整幅画忽然有了呼吸。
鬼使神差地,她翻开新的一页。铅笔尖在纸上游走,勾勒出氤氲水汽中的朦胧轮廓——微垂的眼睑,颤抖的睫毛,以及锁骨凹陷处那颗在蒸汽中若隐若现的红痣。
直到朝阳完全升起,隔壁传来闻雪整理床铺的窸窣声,她才慌忙合上速写本,指尖残留着铅笔灰的微凉。
第一节课的铃声响起时,边时正用铅笔头戳着物理试卷上的抛物线。昨晚的梦境像层薄雾,始终萦绕在脑海,直到老方夹着教案走进教室,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全班,才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上课前先宣布一个好消息,”老方清了清嗓子,“闻雪同学在省级数学竞赛中荣获一等奖!”
教室里瞬间爆发出掌声和低低的惊叹。唐糖“腾”地转过身,用力拍着巴掌,声音里透着毫不掩饰的兴奋:“闻雪!你也太牛了吧!”
闻雪原本垂着的眼睑微微抬起,脸颊泛起薄红。她下意识地看向边时,恰好对上对方投来的目光。边时嘴角扬起,用口型说了句“厉害”,同时竖起大拇指。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闻雪眼底,那抹笑意便如春水般漾开,连眼角的泪痣都跟着颤了颤。
“奖金和证书下课来我办公室拿,”老方推了推眼镜,语气里带着赞许,“希望其他同学向闻雪学习,在接下来的模考中也能……”老方絮絮叨叨地开始讲课。
课后闻雪攥着牛皮纸信封跨进教室,信封边角露出的红色证书穗子轻轻晃动,唐糖眼尖地扑过去,“快拆开快拆开!我要看看一等奖的证书长啥样!”
李静跟着凑过来,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信封封口:“闻雪你太厉害了,我们学校终于出了个省一。”
闻雪被两人围在中间,脸颊泛着薄红。她刚抽出证书展开,唐糖就夸张地倒吸凉气:“我的天!这烫金大字也太气派了!”话音未落就拽着李静的袖子晃起来,“走走走!必须让闻大学霸请喝奶茶庆祝!”
李静被晃得直笑,却也跟着点头:“就学校门口那家,我要喝珍珠奶茶。”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刻意避开了价格昂贵的选项,连语气都透着小心翼翼的体谅。
闻雪看着她们亮晶晶的眼睛,嘴角弯成好看的弧度:“好啊,请你们喝。”她将证书小心塞进书包,“晚上请大家去‘味真香’吃饭吧……”
她的话还没说完,边时忽然瞥见教室后门闪过一道身影。李薇抱着双臂站在走廊阴影里,眼神像淬了冰的针,直直刺向闻雪的方向。两人目光相撞的刹那,李薇嘴角勾起抹冷笑,随即转身消失在楼梯口。
边时皱了皱眉,手指在桌下攥紧。自从上次爆出霸凌事件后,李薇在班里愈发孤立,再也没有找过闻雪麻烦,料想李薇也不敢再轻举妄动,边时压下心头的疑虑,重新将注意力放到在大家的对话中。
放学后的“味真香”餐馆飘着浓郁的饭菜香气。闻雪执意要请客庆祝,唐糖和李静拗不过她,只好跟着走进餐馆大门。
“周老板,我们坐靠窗的桌子!”闻雪熟稔地跟后厨喊了声,随即转身对三人笑道,“想吃什么随便点,周叔说只收成本价。”
她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脱下校服外套,露出里面米白色的紧身毛衣。深蓝色围裙系在腰间,勾勒出纤细的腰线,长发被她挽成低马尾,几缕碎发垂在颈侧。
唐糖拿着菜单,眼睛在菜牌和闻雪之间来回打转,忽然用胳膊肘捅了捅边时:“你看闻雪这身段,往这儿一站,跟画里走出来的似的。”
李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忍不住点头:“是啊,以前怎么没发现,闻雪穿便服这么好看。”
边时的目光落在闻雪弯腰整理餐巾纸的侧影上,想起今早画纸上那道朦胧的身影,耳根不由得发热。察觉到唐糖揶揄的眼神,她立刻收回目光,故作镇定地翻开菜单:“别贫了,快点菜,闻雪还得去帮忙。”
“我来点我来点!”唐糖抢过菜单,眼珠子骨碌一转,“鱼香茄子、麻婆豆腐、宫保鸡丁,再加个番茄蛋汤,够了够了,不能太破费。”
等菜上齐,唐糖举着茶杯,非要模仿颁奖典礼的样子:“现在,由我为闻雪同学颁发‘随河中学最牛学霸’奖杯——恭喜!”
李静被她逗得直笑,跟着举杯:“恭喜闻雪,实至名归!”
边时看着闻雪被她们逗得脸颊绯红,她清了清嗓子,端起茶杯:“恭喜,还有……谢谢你请吃饭。”
“哎呀老边你也太正经了!”唐糖佯装嫌弃地撇撇嘴,忽然话锋一转,“对了闻雪,方老师有没有跟你提京大冬令营的事?往年一等奖都能去的,听说前十名能拿保送资格呢!”
闻雪夹菜的动作顿了顿,筷子上的豆腐差点滑落。她沉默片刻,才低声说:“方老师提过,但是我……还没决定。”
“为什么?”唐糖瞪大了眼睛,“那可是京大啊!多少人想去都去不了!”
李静轻轻拽了拽唐糖的袖子,用眼神示意她少说两句。夕阳透过餐馆蒙尘的玻璃窗照进来,在闻雪发顶投下细碎的光斑。
边时将水杯推过去,温热的茉莉茶水在杯壁挂出细亮的丝纹:“是担心梅阿婆吗?寒假我跟外婆都在家的,你安心去参加冬令营,你不说想看真正的雪吗,冬天的京城可以看到。”
闻雪盯着杯里浮沉的茉莉花瓣,喉间滚过一声低低的“嗯”,却在舌尖打了个转,把后半句“我怕京城的雪没有你在身边”咽了回去。
吃完饭,唐糖和李静挥手道别,边时没急着走,摊开速写本坐在角落,笔尖在纸页上游走。闻雪收拾碗筷的身影映在蒙尘的玻璃窗上,围裙带子扫过灶台时,她迅速勾勒出那道纤细的腰线。
青石板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边时看着她被路灯拉长的影子,忽然开口:“其实……冬令营挺好的,能提前熟悉校园。”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夜风里发颤,像踩在薄冰上,“我寒假……可能也会去京城看画展。”
闻雪猛地抬头,眼里的光比天上的星子还亮:“真的?”
“骗你做什么。”边时别过脸,耳尖却在夜色里泛起可疑的红。她假装去看墙上斑驳的砖缝,指尖却在裤兜里飞快摩挲着手机——就在刚才闻雪收拾餐盘时,她飞速点开浏览器搜索“京城冬季画展”,搜索栏的光标像颗跳动的心脏。
夜风卷起闻雪额前的碎发,她忽然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笑意:“好,那我们在京城见。”
边时望着远处老槐树的剪影,操场上那句“今年带你去看雪”,此刻在夜风里碎成了满地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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