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像是老旧钟表的最后一声嘀嗒,在闷热的教室里显得有些疲软。
前排女生王瑞转过来时,发绳上的荧光黄穗子扫过边时的课桌,劣质香水味跟着扑过来,边时下意识抿了抿唇,指尖在桌下蹭了蹭速写本的边角。
“你是从海城转来的吧?海城是不是有24小时不关门的便利店?”王瑞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语气里带着刻意的热络。
边时抬了抬眼皮,只看到对方睫毛上粘着根细小的绒毛。
她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拇指继续碾着速写本泛黄的纸页——这是她在海城就有的习惯,遇到烦躁的事就喜欢这么磨纸。
王瑞的笑容僵了一下,顿了顿又问:“那你以前的学校……”
“差不多。”边时打断她,直接把额头埋在胳膊里。
课桌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她知道是裴溪发来的,多半又在抱怨画室的空调。但她没去掏手机,只是把手臂往卫衣袖子里缩了缩,袖口蹭着下巴,有点痒。
王瑞碰了钉子,脸色有些难看。
她转过身,凑近同桌耳边小声嘀咕:“拽什么拽,不就是从海城来的吗,还不是跟我们在一个破学校上学……”声音虽轻,却故意拖长了尾音。
边时的睫毛动了动,却依旧维持着闭目养神的姿势。
教室里的喧闹声渐渐升温,男生们开始传阅篮球杂志,后排传来吃辣条的“嘶啦”声。
边时正试着让自己放空,忽然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伴随着刻意压低的嗤笑。
“哟,闻雪还是这么爱学习呢,一个暑假躲哪儿野去了?”齐耳短发的李薇晃着耳后亮片发卡,指尖戳在闻雪肩头,后者却像尊石像般纹丝不动,笔尖在练习册上画出一道歪斜的墨线。
扎双马尾的女生跟着起哄:“是不是去找哪个野男人了?听说你妈……”
话没说完就被李薇轻轻推了一下,剩下的话变成了黏腻的笑。闻雪的手指攥紧了钢笔,指节泛白,却还是没抬头,只是肩膀微微抖了一下。
边时从胳膊缝里瞥了一眼,闻雪的马尾辫垂在胸前,遮住了半张脸,只能看到她握着笔的手在发抖。
李薇见她不吭声,索性一把抽走了她桌上的练习册:“跟你说话呢,装什么哑巴?”
闻雪终于抬起头。眼尾上挑的眼睛蒙着层水雾,像被雨打湿的玻璃珠。她盯着练习册,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还给我。”
“还给你?”李薇挑眉,故意将练习册举过头顶,“想要啊?那先说说,暑假到底跟谁混在一起……”
“吵死了!”
边时的声音像把淬了冰的刀,突然插进这场闹剧里。教室里蓦地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转过头,看着这个从海城来的转学生。
边时撑着桌面站起身,速写本从膝头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比李薇高出半个头,垂着眼睑俯视对方,下颌线绷得像块冷硬的岩石。
“你们的声音……”她顿了顿,指尖慢慢卷起卫衣袖口,露出腕骨上淡青色的血管,“影响到我睡觉了,要吵出去吵。”
李薇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在对上边时那双冷得像冰窟的眼睛时突然泄了气。
她不敢惹边时,她知道边时的家境,学校的图书馆还是边时母亲捐的,之前还为此举办过仪式,她看到过边时的母亲,那个像贵妇一样的女人,跟小镇格格不入。
“多管闲事……”李薇嘟囔着,将练习册甩在闻雪桌上。
边时看见闻雪弯腰捡起地上的速写本,指尖触到纸页时猛地一颤,像触到烫铁。她将本子轻轻放回边时桌上,声音轻得像片羽毛:“谢谢。”
边时的指尖在纸角停顿半秒,没说话,只是重新趴回桌上,任由长发滑下来遮住表情。
上课铃响了,数学老师胖达拿着粉笔在黑板上画抛物线。
闻雪的笔尖停在草稿纸第7行时,终于忍不住偏头看了眼边时。边时的后颈露在浅灰卫衣外,冷白得像块月光,长发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边时同学”,胖达的粉笔头砸在讲台上,“既然这么困,上来画下这道题的辅助线。”教室里腾起压抑的窃笑。
边时的肩膀微微僵住,随即慢条斯理地直起腰,卫衣袖口滑下寸许,腕骨上的血管又清晰几分。她盯着黑板,睫毛在眼下投出冷硬的阴影:“不会。”
两个字像冰凌坠地,脆生生砸在静默里。胖达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镜片反光里映出后排那个挺直的身影。他终究只是叹口气:“坐下吧。既然来上学,就多少听些……”
边时没听完,已经抽出速写本,铅笔尖落在纸页上,继续勾勒记忆里的海浪。
放学铃撕开潮湿的暮色时,雨珠正砸在玻璃上绽开银花。边时将速写本塞进书包,边走边拉上书包链,廊下的风卷着李薇的笑声扑来。
边时按住楼梯扶手的指尖骤然收紧,听见那伙人掩着嘴笑出颤音:“早把她伞藏花坛里了……”话尾被雨声扯碎,忽然想起闻雪刚才在课桌里翻找的模样。
教学楼下炸开伞花的瞬间,边时的黑伞“咔嗒”撑开,却在跨出廊檐时顿住。
犹豫片刻之际,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她回头看见闻雪正把泛白的校服外套往头上扯,露出的手臂细得像铅笔杆,旧白T恤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后腰上有一道月牙形的疤痕。
“要一起走吗?”
话脱口的刹那,边时就有点后悔了。
伞骨在掌心压出红痕,她看着闻雪的睫毛猛地颤了颤,她站在廊檐边缘,雨水已经洇湿前襟,在白T恤上晕开深色的云。
闻雪只是摇摇头,加快脚步跑了出去。旧球鞋踩出水花,溅在小腿上,留下细密的泥点。
外婆家的厨房飘来暖黄的光。排骨汤的热气裹着腌萝卜的酸香漫出来时,边时正对着水龙头搓手,水流声里听见外婆用竹筷敲着瓷碗:“第一天上学,见到雪丫头没?”
她指尖的水抖了抖,“嗯。”边时关掉水龙头,金属把手还带着体温。
吃完晚饭,边时踩着楼梯回到房间,她踢掉帆布鞋,膝盖抵着床沿坐下,指尖触到手里的手机,屏幕亮起时,裴溪白天发的消息还躺在对话框里,末尾那个跳动的兔子表情包像团不安分的毛球。
边时划开消息框,回了裴溪白天的信息。
发送键刚按下,屏幕立刻弹出裴溪的回复:“怎么样老边,第一天上学感觉咋样呀,大家有没有被你冷酷的形象征服,就你那颜值,你的同桌是不是都看呆你了?”
边时盯着“同桌”两个字,脑海里浮现出闻雪的侧脸——眼尾微挑的眼睛总蒙着层水光,睫毛投下细碎阴影,鼻梁挺直,唇色浅淡。
一整天里,这张脸始终低垂着,只有偶尔翻动书页时,才露出一点冷白的下颌线。
她哼笑一声,指尖在键盘上敲出回应:“你以为都像你一样花痴呀。”发送后又补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包。
手机又震了一下,裴溪发来张自拍照,滤镜把脸拉得老长:“花痴就花痴!快说说,同桌是男是女,有没有我好看?”
边时盯着屏幕,鬼使神差地打出:“还真比你好看。”说完随手将手机丢在桌上,不再去管裴溪的鬼哭狼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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