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施琳重新将情绪宣泄挂在待办事项里。
这天，齐今野晚上加班，施琳沉闷的心情没有改变，她匆匆吃了饭，给齐今野发消息说有事，今晚不回来，然后走到娱乐室打开投影仪。
昏暗的环境下，一切情绪都被放大，施琳放纵沉入电影主角的故事，流出大滴大滴的眼泪。
齐今野回来的时候嗅到微苦的茉莉味。
他皱起眉头，在娱乐室发现了施琳。
施琳窝在懒人沙发里，抱着一包纸巾，正擦着眼泪。
电影里，角色正攀登到山崖上，只差一步就能脱离崖边走到平地上，她伸出手抠在地上，头已看到崖边的风景，笑着呼出一口气，却忽然手软，失去所有力气，掉入无尽的深渊。
她在坠落时仍旧奋力挣扎着，只是周围已没有能让她抓住的任何东西。
演职表开始播放。
齐今野听到施琳抽泣的声音。
电影已结束，他走到施琳身边：“怎么了？不是说研究所今夜加班不回来吗，怎么在看电影？”
施琳擦眼泪的动作顿住，而后胡乱擦干净眼泪，擤了鼻涕，才偏头看向齐今野，黑暗环境里只有投影仪昏暗的光照在她身上，然而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眼泪冲刷走疲惫，她看起来尤其精神，甚至有一个真切到虚假的笑容。
她说：“没什么，忽然想看这部电影就看了。”
齐今野知道她的笑容是假的，他坐在施琳身边，眉头皱得更紧了：“为什么哭？”
施琳维持着笑容：“这部电影太催泪了。”
擤了鼻涕后，她的声音只有微弱的鼻音，加入刻意的欢快，好像她真的只是被电影感动了。
齐今野从来没有见过施琳哭。
原来施琳也会哭。
他问：“是我让你难过了吗？”
他在问，施琳却没有听见疑惑的意味，齐今野注视她的目光里满是心疼，已认定了是他的责任。
“不是，是我自己……”施琳急忙解释，却意识到自己有些语无伦次，停顿片刻，语调平静下来，她接着说，“人的情绪是周期性的，总是周期性地从兴奋走向低落再转为兴奋，循环往复，我只是恰好到了低落的时候，哭出来可以发泄情绪，这只是正常的、常规的情绪处理而已，和你无关。”
听了她的解释，齐今野深吸一口气，偏了偏头问：“情绪低落的时候对周围的人事物也容易悲观看待，最近有什么事让你难过吗？”
施琳垂眸思索，而后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说：“没有。”
“和我有关是吗？”
齐今野的目光很忧伤，比刚才看起来更加脆弱。
“有一些。”
“告诉我。”
“那时候你在生气吗？”
他知道施琳说的是什么时候，原来他还没有告诉过自己的想法吗？
不，是他有意不去告诉，他羞于启齿。
“是。”齐今野听见自己回答。
“为什么？”她终于可以问出这个为什么了。
他们在黑夜之中对视，清晰地知道彼此的情绪，但可以假装不知道。
齐今野闭上眼睛：“因为你说了实话。你这样的人是不会在乎别人的，如果不是你喜欢我，我的喜欢说出来只是你的困扰，我一直在等你说喜欢我，但你一直没有说，那天，我明牌了你喜欢我的事实，想要知道你是不懂喜欢还是不想要这份喜欢。你没有否认喜欢我，却说明了不表白的理由。我们之间横亘着现实的鸿沟，你清楚这一点所以无动于衷。我觉得你不想要我，因为我也知道，跨越这条鸿沟很麻烦，你最讨厌麻烦。我继续招惹你，是不负责任，可是对于你的放弃，我又很难不心生怨怼，而且，我的爱对你来说无所谓，我生气，是因为我对你来说不重要，那时你的追问反而让我感觉到自己有点重要。”
施琳努力消化这一通话，但仍旧露出有些茫然的表情：“我只是……”
齐今野打断她：“我知道，当你说你努力研究是为了借权势压过齐家得到我时，我知道你不是想要放弃我，你只是独自一人努力得到我，可是，施琳，这其实没有区别，对你来说，我的爱没有意义，你不需要我的爱，你只是想要得到我，所以权势也好，药物也好，只要能让我听话，待在你身边，这样就可以。
“施琳，从始至终，你的喜欢与我无关。有时候我也想不明白，明明你爱着我，我也爱着你，你愿意为你的爱付出十四年，我也可以为了我的喜欢脱离齐家白手起家，到现在，我们交流了彼此的心意，可是，为什么我们还是貌合神离，我还是觉得你很遥远，你也依旧不在乎我，不会因为我爱你欢喜，不会因为我不喜欢你难过。
“施琳，我根本不敢对你生气，就像你在结婚合约里写的，你的兴趣也许只会维持一年，而我们之间的关系，只依托于你的兴趣，一旦你的兴趣消失，甚至不需要离婚，你只要消失在我的生活里就可以，我从来无法努力靠近你。”
齐今野说了一堆，施琳很难听懂，她只能从这些言语中感觉到齐今野浓浓的自厌情绪，可是，不是这样的：“你没有不敢对我生气……”
齐今野再一次打断了她：“那是假的，或许有某些瞬间我的确在生气，这些情绪片刻就转变了，我说出自己的气愤，只是觉得你维持14年的追逐，是因为你没有得到我，所以保留了兴趣，我很害怕你发现我对你百依百顺后，很快失去对我的兴趣，真的不要我。”
“够了，停一下，让我捋一下。”施琳双手下压，她需要时间。
沉默良久。
施琳说：“听起来，是我让你难过了。”
但这个话题最开始是齐今野担心施琳难过是自己导致的而开启的，最后却变成了他一个人的诉苦大会。
齐今野自嘲一笑。
“我不会对你失去兴趣。”施琳承诺，她接着说，“我一直注视着你，对你的兴趣没有一刻止息，不是因为你喜欢我，是因为你……很耀眼，所有人待在你身边都觉得温暖舒适，我不是不在乎你的喜欢，是因为喜欢从来不是靠努力可以得到的，或许对你来说可以，但我不会你的那些……技能，我只做我能做到的事。”
施琳的人生经历里，除了母亲，人人爱她都有条件，她也试着做过别人喜欢的人，讨好别人的结果并不太好。
后来她才发现，只要自己轻松取得第一名，自然会有人出现在她身边，这些人和那些讨好得来的“朋友”没有区别。
如果讨论爱这个范畴，alpha、omega之间的爱简单纯粹，只是闻到彼此散发的信息素，像是神经递质找到受体一样契合，这就是爱，也不需要人在这之中做什么。
如果说beta，爱是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不知所起，转眼已情深。
施琳是beta，她意识到自己的注意力在齐今野身上时，她懂得这是爱，但齐今野是alpha，施琳没有办法像omega那样散发信息素，而且就算是omega散发信息素，齐今野也未必喜欢这样的信息素。
还是研发新药最实在。
施琳自嘲一笑，她已经发现研发新药的荒诞之处了。
现在的相处，和施琳想象的给齐今野下药得到的结果没什么区别，因为信息素关乎性，而齐今野从来不在这方面拒绝施琳。
性与爱与相处舒适，原来是毫不相干的三件事。
施琳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得到齐今野的□□和得到齐今野是两回事。
她垂下眼眸，神色落寞，已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齐今野忽然握住她的手施琳，施琳撑起眼皮看向他。
也许齐今野知道该怎么办。
“你可以相信我。”齐今野的眼睛很亮，如同黑暗中划亮的火柴，让人忍不住靠近，他说，“把你的想法都告诉我，施琳，我很希望你能向我索取，无论是什么东西都可以，就算是你研发的那种如同情蛊一样的药，告诉我，要求我，我也可以如你所愿吃下去。”
施琳看到火柴燃烧得更剧烈，马上就要熄灭了。
在火苗的中央，飞蛾扇着翅膀扑上来，灰色的翅膀被光照射出斑斓的颜色。
有时候，死亡，确实是盛大的死亡。
可这不是施琳想要的。
施琳伸手挡住齐今野灼热的视线：“不，今野，这也不正常。”
齐今野拉下施琳的手，专注地看着她，那双眼里的期待，甚至让施琳觉得不那样对待他才是罪过。
施琳努力调用自制力，费尽心力才压下这样错误的想法，说：“今野，以后我们多交流好不好，涉及到你的事我都问你的想法，你，多教教我好不好？”
齐今野铺到施琳身上，紧紧抱着她。
这样的改变，对于施琳来说已经非常难得了。
齐今野不知道自己想要施琳为自己改变什么，改变多少，因为爱，本来就难以琢磨清楚，他只知道，这一刻对他来说是超额的满足。
“我爱你。”好像只有这句话足够承载满溢的情绪，他说，“我爱你。”
“嗯。”
施琳积极回复。
但似乎不是足够分量的回复。
“我也是。”
她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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