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在这个小说世界里,鲛人族是以顶尖的美貌和嗓音让世人不惜重金捕猎追逐的存在。
那么,当这种显得过于夸张的文字真正出现在眼前,则是一种让读者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
哪怕已经和这尾鲛人相处了一段时间,在他的伪装渐渐剥离,略微露出一点隐藏的性情与诚心之后,便能轻易将面前人打个措手不及。
云时偏头退在屏风后,水汽弥散又在这扇四折的翠鸟衔花枝的绣屏内侧停住。
一座屏风将一人一鲛的身影隔开,轮廓都显得不太真切。
只听那鲛人认真道:“云姑娘,对不住。异族注定成不了伙伴,也不会产生同类同族的交情,此前姑娘所说的‘信任’二字,也不应该出现在你我之间。”
“啊?”屏风外,展翅的翠鸟似是将细短的爪落在女郎的肩头,似是安心小憩,又似乎只是短暂停留,想来这绣娘的技艺娴熟,竟将那鸟儿勾勒得栩栩如生。
那姑娘肩头不知为何轻微地抖了下,极细小的,无踪无痕的。
她清了清嗓子,却又将声音搁得从容又大方:“我无意给公子带来困扰,这本就是小事……是我倏忽,交情这种东西,在我们那总是很轻易,相识一天的同窗,认识不久的邻里,即便是路边偶然看见的小流浪……我们的车马比这里快很多,也会遇见很多很多的朋友与伙伴,许是前头离开一个地方,没过多久便会将这交情淡忘。”
她忽而笑出声来,又认真回道:“无妨,信任二字,想必在公子的心里一定是很重要的吧,甚至比这岸上的人类的信任,还要珍贵吧?我方才也只是想着,公子这一路上,似乎有很多不愿意做的事情,也只是觉得,在我这里,公子也不必时刻活的那么累而已。”
“我所做的事情,你又怎知我不是心甘情愿的?”
“唔,有句话公子许是没听过,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无论一个人的演技,或者说是伪装,有多么令人迷惑,可是呀,若了解他的人,或是有相面之能的人,总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丝丝缕缕的漏洞……正如此时,想必公子又是一副展颜的笑模样,可公子的心里,是不是在想,眼前这个胡言乱语的人,总是说很多没用的大实话,真让人讨厌。”
“你……”他声音带了几分莫名地苦涩,停顿,而后是长久的沉默。
“瞧,又被我猜中心思了不是?”那女郎似是已经将方才的事忘了个干净,又言辞恳切,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道,“我说呀,照野公子虽然喜欢人间,可也不能总是这样容易被人骗~我方才是诈你的~照野公子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适应了岸上的规矩,更能做到混迹在人群中不被恶人发现,这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一番话下来,险些要被伤的哭做一团的系统小声问道:“宿主,你不难过吗?这攻略对象这么伤人……”
“难过吗?还好啦,这算什么,更何况,我本来也没打着他与我之间交情深厚的主意,这也在我的预期之内。更何况……我们的老祖宗们,可不是我这个天真的大学生能比的。就算他只是个生活在古代小说里的炮灰,能在主角的眼皮子底下活到最后的,也不是什么容易搞定的角色,我这可是以退为进……”
“云姑娘的一番话,虽然让某听得不是很明白,却也懂得了姑娘的好意。只是我与姑娘口中那些人族不同,鲛人的记忆是海洋里最好的,无论是百年、千年、还是万年……只要我还是我,不管今后与姑娘的交集有多久,这段经历都会成为伴随我一生的记忆。”
屏风那侧,鲛人手中捻着那枚温凉的珍珠,海水相撞声中,这枚莹白的珠子穿过屏风,仅在上面留下一颗珠子大小的水迹,稳稳地落在女郎乌发上,像是一枚不起眼的珍珠发饰。
“信任珍贵,我不能轻易相赠,这珍珠的色泽与姑娘恰好相配,不妨赠与姑娘打成枚钗环,权作救命之礼,如何?”
话音落下,房门吱呀一声展开一道缝隙,其中的送客之意很明显。
云时愣怔一瞬,从陷进去的发髻上摸出一颗滚圆漂亮的珠子,她下意识回头想要说些什么,唇齿掀开又合上,将收到的谢礼攥紧在手心。
这才恍惚回神,低声应道:“啊,客气了。你好好休息,若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就在房里,只需唤我一声就是。”
那鲛人浅声笑了下,又道:“姑娘心善,只是今日不过是意外,便不牢你费心了。”
院子里的客房,门开了又关紧,妆镜前的年轻女子慌乱将珍珠放在匣子里,又砰的一声扣上。
“他这是,将我当成了自己人?……不对不对,他说了,不会跟我有交情,这珍珠只是谢礼。……怎么回事,我怎么猜不透他的心思,这鲛人……有时候太过伤人,有时候又有些循礼……他为什么,明明是个NPC,却又像是这个世界里拥有自己意识的活生生的存在?”
“宿主!宿主!”
“啊?什么?”云时迟钝反应,慢吞吞道。
“宿主,本统想告诉你,好感度和愉悦度上升至3%,信任值清零了呀!”
“明明对我心存疑虑,又谨守心防连欺骗的好听话都不肯说给人听……真是一个矛盾的鲛人。”云时略微沉吟,看向那不打眼的匣子,噗嗤一声笑道,“系统,在你们高维世界中,是怎么看待二次元与现实世界呢?”
“宿主,系统是人类的认知与科技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您可以理解为我们所看的世界要比人类所能接触的更多面更深刻。不过,借用发明我们的那位教授所说的,这些由人类编织的文字、勾勒的图画,即便我们能无限高效地复刻,始终也只是从原有的素材中延伸。托生于现实,却又能脱离现实,成为虚拟的世界。”
有蝴蝶从窗外蹁跹闯入房内,橙黄的翅膀微微晃动,落在墙上的花鸟图上。
只听窗外有道脚步声轻盈而来,不过几息便听熟悉的声音隔门笑问:“云姑娘的屋子,是不是藏了什么宝贝,方才看见一只好看的蝶,灵巧得很,远远瞧着似乎往姑娘这儿来了。”
云时停下脑海中的交谈,这才快步将房门打开。
她打了个哈欠,眨眨眼睛,这才睡眼惺忪,将人迎了进去:“方才瞥见只蝴蝶停在这牡丹图上,就听见程姑娘来了,可见是贵人至,提前报喜才是。”
程黎黎听着俏皮话笑出声来,好不容易停下来这才清了清嗓子,示意院子其他客房,压低声音关心道:“听说今早这客院起了些不快的事,是我程家招待不周。我在郊外有一田庄,可需要我将那不安分的挪出去?”
“竟将这小事传到程姑娘那儿,说起来是我等失礼在先,给府上添了麻烦。这鲛人……是程姑娘与上官公子搭救的,自然该由姑娘处置。”
程黎黎目光流转,从墙上那副振翅的蝶恋花图卷转而看向身旁这个看似温柔和善却也立场分明清醒的女郎。
她重复道:“任由我们处置么?姑娘恐怕是来长安不久,有所不知。虽说我与阿崇游历不过几载,论身姿样貌这院中的几位客人也算是我等少见的,姑娘被封为神女,难免与官宦场上之人打交道,若能借这几位娇客扶青云而直上,也算是划算的买卖,这般解释姑娘可明白?”
她噙着笑,与初见时的游侠模样相比,此刻多了些官家女的筹谋与衡量。
云时清凌凌与她对视,回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程姑娘所言,似乎并不是你所推崇之道?”
程黎黎听见这话,蓦地笑出声来,脆声问:“算起来,我与姑娘相识不过半月,你怎么知道,我是善是恶,是侠义还是伪善呢?要知道,这长安城里官宦门庭,就连廊下的鹦鹉也是成精的。”
云时笃定道:“我与程姑娘,在我看来称得上一见如故。无论是初见那日二位的慷慨想让,还是黄金港港口你二人重金施救鲛人之举,亦或是即便将我等安排在客院,却不曾谈及利益,在我看来都是正义纯善之辈,是我云时敬佩尊重之人。”
程黎黎略一挑眉,笑盈盈道:“我见姑娘亦是相识恨晚,云姑娘既然诚心以待,那我便同样信任姑娘。”
听到后半句,云时额上青筋跳了跳,疑问道:“信任?”
“是信任。不知姑娘可还记得,你与圣人进言那疏水良策时,有一宫妃陪伴在圣人身侧,也是我程家与云姑娘缘分匪浅,那宫妃恰是我姑母。前些日子我与她说起在南金岛的见闻之时,姑母谈及云姑娘的治水方略,既缓解南方常年的洪涝之灾,又可借水势而为兴修水利灌溉良田,当真是利国利民之举。”
云时想到当日场景,心中暗暗叹声。
那天刚来到小说世界,好巧不巧在城楼下听见南方常年水患,听说那鲛人马上到了遇险的情节,这才想法从皇帝那讨了个方便,在这世界里拿到一个好用的身份总归是个方便很多的方法,要不然,怕是前脚出城,后脚就要被当做黑户砍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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