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双黑黢黢的眼睛看着，姜晚还以为自己和谢临的藏身之地被发现了，她握剑的手指紧了一紧，随即就听见谢临低低耳语：“别动，有那片龟甲在，它发现不了我们。”
果然，很快布娃娃的目光就转开了。
扫视周围一圈后，布娃娃继续蹦蹦跳跳走向远方，蓝布裙在月光下甩动着，就像个天真活泼的孩童。
谢临和姜晚无声无息尾随而去，穿行在曲折巷弄中。
布娃娃脖颈后的银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一条毒蛇的信子，指引着方向。
巷子尽头，是一幢二层小木楼，窗棂和门板上的漆都落了，露出斑驳的木纹，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
门楣上挂着一块褪色的招牌——林氏艾灸馆。
布娃娃蹦到门前，门突然开了一条小缝，银线绷直，将它“嗖”地拽了进去，随后门重新关严实。
虚掩的窗户缝里飘出缕缕艾烟，混着一股潮湿的腥气，像是海风裹挟着腐烂的水藻。
谢临指尖凝出一缕金光，在门板上画了道窥视符，门里面的画面渐渐浮现在两个人面前。
馆内只燃着一根蜡烛，昏黄的光线里，一个清瘦的男人背对着门，正在整理艾灸条。他穿着一身浅蓝色的类似于太极服的衣裳，穿着双布鞋，短短的板寸头。
虽然看不到正面，但只是一个背影，就让人觉得此人一定是个美男子。
穿着蓝裙子的布娃娃就停在他的脚边，一动不动。
银线的另外一端，连在男人手腕上戴着的银色镯子上。
男人手指一弹，布娃娃脖颈上的银线倏然解开，缩回到银色镯子里。
他俯身在地板上摸索了几下，地板朝一边滑开，露出半个桌面大小的洞口，蓝裙子的布娃娃蹦跳着钻了进去。
地板重新合拢。
男人把桌上的艾灸条放进木箱子里，关好箱盖，吹灭蜡烛，走上楼梯，进了二楼的一间房子，脱去衣衫，刚露出肩膀瞬间，谢临手指一弹，画面消失。
从始至终，姜晚都没看到男人正面。
姜晚低声道：“咦，画面怎么没了？”
谢临白了她一眼：“怎么，还没看够？”
姜晚面不改色心不跳：“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二楼的灯很快熄灭了，整座梵心艾灸馆都陷入到黑暗中。
姜晚和谢临又等了一会，见屋子里再没有其他动静，显然男人已经睡了，彼此对视一眼，无声无息走到窗户边。
谢临手指一划，窗户里面的销子无声开启，两个人翻窗而入。
房间被一道草帘分成两半，散发着好闻的艾草味，前半间是接待客人的地方，放着一张茶桌，几张凳子，茶桌上放着茶具。
墙上挂着人体经络图，陈列柜里摆放着长长短短的艾灸条。
看起来和普通的艾灸馆没什么区别。
谢临学着那男子的模样，在地上摸索了一会，很快地板无声无息开启，露出通往下面的木头台阶。
两个人沿着台阶走下去，只见下方竟然是一个巨大的水池，水池上方挂着圆月形状吊灯，泛着淡蓝色的灯光照在水面上，碧蓝如海。
池底铺满五彩的珊瑚和贝壳。
三个巨大的气泡悬浮在水里，一个气泡里包裹着穿红色裙子的小女孩，另外一个气泡里裹着穿蓝裙子的小女孩，最后一个气泡里裹着穿牛仔背带裤的小男孩。
姜晚和谢临都看过失踪孩子的照片，此时一眼就认出，蓝色裙子的是小荷，红色裙子的是丫丫，牛仔背带裤的是小佳。
三个孩子闭着眼睛，胸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像是睡着了。
姜晚的手握住剑柄，剑刃在鞘中发出细微的嗡嗡声，她压低声音，但微微颤抖的声线，依然暴露了内心的激动：“他们还活着，咱们得把他们带走。”
谢临手掌突然覆上她握剑的手，力道不轻不重，却让她动弹不得。
他的掌心有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温度透过皮肤传来，烫得姜晚心头一跳。
“别冲动，”谢临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那气泡有些古怪，如果贸然去动，可能会伤到孩子。”
姜晚挣了一下没挣脱，转头瞪他：“难道就这么看着？”
屋顶的光在谢临侧脸投下锋利阴影，他抬起另外一只手，指向气泡表面流动的银色纹路：“看到那些符纹了吗？如果我没看错，那是鲛人用本命精血绘制的‘水元护心咒’。”
“水元护心咒？”姜晚在脑子里回忆这段时间看过的符咒类书籍，确定自己没有看到过这个符咒。
另外鲛人又是什么鬼？
不是玄幻小说里才会出现的物种吗？
但是想到自己这些时日的经历，姜晚立刻接受了鲛人的存在，她目光扫过气泡上若隐若现的银色符文，低声道：“鲛人为什么要绑架小孩子？”
谢临的视线没有离开水池：“不是绑架，是保护。”
姜晚猛地转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保护？把他们偷走，藏在这里叫保护？”
“看他们的手腕，”谢临指向气泡中的孩子，每个孩子的手腕上都隐约可见一圈青黑色的痕迹，像是被什么勒过。
“那是水鬼的标记，”谢临的声音沉了下来，“鲛人用本命精血施咒，是为了隔绝水鬼的感应，如果现在打破气泡，水鬼会立刻感知到他们的位置。”
姜晚的剑鞘微微震颤，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所以刚才那个男人，是鲛人？”
“很可能是鲛人，”谢临点头，“而且道行不浅，能用水元护心咒困住三个孩子不被水鬼发现，至少有两百年修为。”
楼上突然传来床板吱呀的声音，两人同时屏住呼吸，片刻后，一切又归于寂静。
“先撤，”谢临做了个手势，“既然孩子无恙，先不要轻举妄动，我们明天来探探这家艾灸馆的底细。”
姜晚最后看了一眼气泡中的小荷，女孩的蓝裙子在水中轻轻飘荡，像一朵被定格的花。她咬了咬下唇，跟着谢临悄无声息地退出地下室，地板重新合拢。
两个人翻出窗户，把一切恢复原样，悄无声息消失在夜色里。
回到玄真观，谢临把晚上看到的情形，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了玄灵子。
玄灵子也认为，既然孩子的安全暂时无虞，那就暂时不要打草惊蛇，先弄清楚那家艾灸馆的底细。
姜晚：“明天我就去林氏艾灸馆，装作做艾灸的客人，摸摸底。”
谢临闻言抬眼看她：“我和你一起去。”
……
晨光初现时，姜晚和谢临已经坐在了张姐米粉铺里。两个人已经换掉了道袍，都穿着T恤和牛仔裤，背着双肩包，就像是来洱城的游客。
米粉铺位于林氏艾灸馆的那条巷子口，老板娘张姐四十多岁，干净利落，热情健谈。
她把两碗刚烫好的牛肉粉送到姜晚和谢临的桌上，笑眯眯地问：“您二位是外地来的吧？怎么找到我家店的？我这家米粉店，除了街坊邻居，很少有游客知道。”
“是听本地朋友介绍的。”姜晚，“朋友说这条巷子里，藏着不少宝藏店铺呢，对了，还推荐我一定要去林氏艾灸馆做个艾灸。”
张姐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我就知道，没有本地人指点，您二位肯定找不到这里。林氏艾灸馆在我们这儿开了三十多年了，林大夫手艺没得说，我有次腰扭了，疼的都直不起来，去艾灸了两次，就好啦。”
姜晚嗦了一口粉，状似随意地问：“三十多年了，那老板肯定是个大叔了吧。”
昨晚那个背影，看上去不像大叔，倒像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林大夫五年前过世啦，”老板娘叹了口气，“挺好一人，也不知道为啥，一直没有结婚，二十五年前，他出了一趟门，回来的时候抱着一个小婴孩。”
说到这里，老板娘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街坊都在暗中传，小婴孩是林大夫的私生子。林大夫去世后，艾灸馆就由小林大夫打理了，小林大夫就是那个小婴儿。”
谢临和姜晚交换了一个眼神。
姜晚：“小林大夫手艺好吗？”
老板娘竖起大拇指：“比林大夫还好，你们要是去做艾灸，记得试试‘海艾’，是小林大夫独创的，包治百病！”
包治百病这四个字一说出来，姜晚第一时间联想到江湖骗子。
……
嗦完一碗粉，谢临和姜晚慢悠悠走到巷子尽头。
艾灸馆已经开门，门上挂着精致的草帘，隔绝行人的视线。木质招牌上“林氏艾灸馆”五个字漆色斑驳，显露出岁月的痕迹。
谢临掀开草帘，等姜晚先进去，自己跟着进去，放下草帘。
房间里和昨晚一样，散发着浓郁的艾草香，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海腥味。
茶桌主位上坐着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二十五六岁年龄，穿着简单的棉麻衣衫，头发比常人更黑，在脑后松松地扎成一束，眼睛是接近黑色的深蓝。
“两位客人早，”他微笑着站起来，声音温和，“是要做艾灸吗？先坐下喝杯茶，聊聊二位的身体情况。”
姜晚和谢临在茶桌边坐下。
“听说您这里的海艾很有名，”谢临自然地接过话头，“我昨晚有些落枕，想做个艾灸放松一下。”
男人目光在谢临脖子和肩膀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让姜晚想起深海，平静表面下暗流涌动。
“那您先去换一下艾灸服，您的朋友可以在这里喝茶等待。”
男人从柜子里取出一套艾灸服，交给谢临，引他去里间的更衣室换衣服。
里间放着一张艾灸床，床边放着排烟器和一个柜子，柜子里面有艾灸条，艾灸夹之类的东西。
谢临躺上艾灸床，小林大夫的手指在他肩颈处轻轻按压，寻找穴位，那手指冰凉得不似常人，接触到的皮肤泛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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