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称呼您？”谢临淡淡道。
“林默，”男人转身去拿艾条，“肩膀气血有些凝滞，似是没睡好。”
确实，昨天谢临和姜晚白天奔波了一天，拿到杨小佳和小荷的生辰八字，晚上又分别在两家蹲守，追踪古怪的洋娃娃和林氏艾灸馆。
林默只是用手指在他肩膀上触摸了一下，就能看出谢临没睡好，看来在医术上还是颇有造诣。
谢临：“林大夫好眼光。”
林默轻笑一声，在床边凳子上坐下，点燃了艾条，淡淡的白烟和艾草的香味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那味道确实与普通艾草不同，带着海洋的咸涩和某种难以名状的甜腻。
林默手持艾条，精准地悬停在谢临颈后的穴位上，热力透过皮肤渗入经络。
“这就是海艾吗？味道很特别。”
“对，海艾生长在特定的礁石上，”林默一边操作一边解释，“每年只有退大潮的几天能采集到。”
姜晚此时也从外间走过来，站在门边，饶有兴趣的看着林默给谢临艾灸，听到这句话后，状似好奇问道：“林大夫亲自去采吗？那些礁石远吗？”
林默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是的，那都是祖传的采艾地点，不便外传。”
谢临感到一股奇特的暖流从艾灸点扩散开来，不同于普通艾灸的温热，这感觉更像被海水包裹，带着轻微的浮力。
他的余光瞥见林默的手腕——手腕内侧一个淡蓝色的印记，形状像一片鱼鳞。
“林大夫手腕上的是胎记吗，”谢临漫不经心地问道。
林默指尖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艾条险些烫到谢临的皮肤。他迅速调整姿势，但站在门口的姜晚已经注意到他颈侧浮现出几片细小的鳞片，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不是胎记，”林默微笑道，“是纹身。”
姜晚看了一会后，又走回外间，欣赏墙上的经络图，眼角余光则在观察房中的摆设。
一个上了锁的抽屉引起了她的注意——锁孔周围有细小的水渍，像是经常被潮湿的手指触碰。
里间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谢临低低的一声轻笑。
姜晚瞬间冲回去，手已经按在剑柄上。
里间的情景让她僵在门口——谢临侧身躺在床上，手里多了一把桃木剑，剑尖抵住林默喉咙。
林默站在床边，手中拿着一根细长的骨针，针尖泛着诡异的蓝光，抵住谢临后心。
两个人僵持在那里，都不敢轻举妄动，否则就是同归于尽的结果。
“昨晚你们两个鬼鬼祟祟跑到我家里，今天又冒充顾客来艾灸。”林默的声音很平静，“玄真观的人这么闲吗？”
姜晚和谢临对视一眼，昨晚他们两个人潜入艾灸馆，原来并没有瞒过林默，他还知道他们来自玄真观。
这个林默有点意思。
谢临：“你一个鲛人，为什么会生活在这里，鲛人不是都生活在大海里吗？那三个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他的语气并没有敌意，只是恰到好处的显露出好奇。
林默：“我喜欢待在哪就待在哪，和你无关。那三个孩子被水鬼标记了，没有我的水元护心咒，他们现在已经变成水鬼的蛊童了。”
姜晚适时插话：“既然都是为了救那三个孩子，不如，你们收了武器，坐下来好好聊一聊？你既然知道我们是玄真观的人，就知道我们并无恶意。”
“玄灵子道长派来的人，我信得过。”林默淡淡一笑，手指一转，骨针顿时消失，“刚才只是跟你们开个玩笑。”
谢临收回桃木剑，冷哼一声：“玩笑？是想试探一下我们的身手吧？”
林默认真点头：“不试一下，怎么知道该不该把你们牵扯进这件事，万一你们能力不足，不仅没帮上忙，反而受伤送命，我可不好向玄灵子道长交代。”
姜晚：“你怎么知道我们是玄灵子道长派来的？”
林默：“我在你身上闻到了龟甲的气味，那不是普通龟甲，是我们水族的玄武长老蜕下的一片龟甲，我小的时候见过，也知道龟甲最后被长老送给了玄灵子道长。”
姜晚和谢临恍然大悟，同时开始怀疑，那老道士拿出龟甲给他们，只怕早就猜出些什么端倪，偏偏不明说，非要绕这么一大圈子让他们自己查，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思。
林默把熄灭的艾灸条放回盒子，走回前屋，按下开关，地面无声滑开，露出通往地下的台阶，他当先走下台阶，姜晚和谢临紧随其后。
林默的步伐带着水族特有的流畅感，仿佛不是在走，而是在看不见的水流中滑行。
走了一小会，姜晚轻轻“咦”了一声，毫不掩饰语气中的疑惑。
昨晚她和谢临走过这个地道，可分明没有用这么长时间，也没有这么深。
此时至少已经花了两倍时间还没有走到底，而且墙壁上嵌着发出幽蓝光芒的鳞片状灯盏，昨晚他们两个都没看到这个灯盏。
空气也变得潮湿阴冷，带着咸腥的海水气息。
姜晚的皮肤表面凝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她握剑的手指微微发紧。
楼梯尽头豁然开朗——这是一个足有半个足球场大小的地下空间，中央是昨晚见过的水池，但比他们记忆中的要大三倍不止。
池水在灯光下呈现出更加幽深的蓝色，三个气泡悬浮其中，孩子们仍在安睡。
“这是怎么回事……”姜晚轻声说，“和昨晚见到的有些不一样……”
林默的侧脸在蓝光中显得格外白皙，他淡淡一笑：“鲛人一族最擅幻术，你们昨晚看到的是我布置下的幻象。”
谢临盯着水泡中的孩子：“小孩手腕上的痕迹在扩散。”
姜晚这才注意到，三个孩子手腕上的青黑色痕迹确实比昨晚更加明显，像是有生命的藤蔓，在往手肘的方向蔓延。
“水鬼的标记，我只能压制，无法彻底消除，”林默走向池边，从怀中取出一枚珍珠，捏碎后将粉末撒入水中，“每过一个潮汐周期，就会向心脏靠近一寸。”
珍珠粉落入水中的瞬间，池底亮起复杂的纹路，三个气泡表面浮现出全息投影般的银色光幕。
姜晚倒吸一口冷气——投影中清晰地显示出每个孩子体内的情况，那些黑痕在皮下形成蛛网般的结构，正缓慢地向心脏位置延伸。
但是随着珍珠粉融入水中，有银色光点渗入孩子的皮肤，截断了黑痕的延伸。
“一旦标记抵达心脏，”林默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孩子就再也救不回来，成为水鬼的蛊童。”
谢临：“水鬼为什么养蛊童？”
“因为特定生辰八字的孩童，身体足够纯净坚韧，”林默深蓝近黑的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才能容纳水鬼的寄生。”
姜晚：“你一个鲛人为什么要救人类的孩子？”
林默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弧度，转向水池另一侧的石台：“至于我为什么救他们……看完这个你们就明白了。”
石台上方浮现出全息影像——碧蓝的海水中，鲛人城市如同水晶宫殿般璀璨。突然画面扭曲，一股黑色浊流从远处蔓延而来，所到之处珊瑚枯萎，鱼群翻白，鲛人痛苦地扭曲着身体，鳞片大块脱落。
“很多年前，突然有水鬼出现在我们的栖息地，”林默的声音在颤抖，“大部分族人死亡……”
画面切换到黑暗的深海，一群外形似人却全身溃烂的生物正在撕咬鲛人，它们的眼睛是全白的，指甲是黑色的骨刺。
“这就是水鬼吗？”姜晚喃喃道。
“我当时受了很重的伤，族人喂我吃了仅有的一颗海魂丹，拼死把我送上陆地，没有海魂丹的鲛人，是无法离开大海太久的，”林默关闭影像，“去海岛采药的林大夫，救了我，把我带回这里。”
他突然沉默下来。
姜晚和谢临并没有说话，他们已经猜到他为什么会沉默。
他一直留在艾灸馆，没有回鲛人的栖息地，只说明一个事实，那就是鲛人的栖息地已经彻底被毁了，他的族人都已经丧生。
池水突然泛起涟漪。
林默脸色陡变：“不好……有东西在靠近……”
几乎在瞬间，池水陡然翻涌成浪，灯光忽明忽暗，
警报声刺破空气，墙壁上的鳞片灯变成刺目的红色，水池上方浮现出水池下方极深处的的暗河里的监控画面——两个皮肤灰白的人形生物正顺着暗河游过来，动作快如游鱼。
“防御系统被触动了，他们竟然顺着暗河找过来了。”
原来这池底有一条暗河，直通洱湖。林默早些年就在这里修了一个水池，引来暗河的水，也是因为他毕竟是鲛人，虽然有海魂丹，但还是喜欢泡在水里。
林默：“怎么会……他们不可能找到这里！”
地下室的地面开始渗水，墙面的符文一个接一个熄灭。林默冲向水池边的控制台，手指在透明键盘上飞速移动：“系统撑不了多久，必须转移孩子！”
一个水鬼的头突然冲破监控画面，全白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摄像头，嘴角裂到耳根，露出锯齿状的尖牙。
姜晚握紧剑柄，跃跃欲试：“只有两个水鬼，正好抓来研究一下。”
“必须先把孩子转移出去，”林默的声音平静下来，转向谢临，“你会水咒吗？”
谢临：“不会，你带孩子走，我来会会水鬼。”
“你们带孩子走，”林默从颈间取下一枚鳞片吊坠塞给他，“我这里有一条应急通道，你带孩子们从应急通道走，去洱湖找一艘叫‘汐语’的船，船老大能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姜晚看向林默：“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鲛人的皮肤开始泛起珍珠般的光泽，指甲延长成半透明的利刃：“这些水鬼杀了我的族人，”他看向翻涌的池水，“理应由我来了结。”
池底传来可怕的撕裂声，出现蛛网般的裂纹，三个气泡剧烈摇晃，里面的孩子开始不安地扭动。
“没时间争论了！”
林默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旁边的墙上突然裂开：“密码是潮汐频率，每十分钟变换一次，鳞片吊坠会告诉你正确数字。”
谢临把吊坠塞进姜晚手里：“你带孩子走，我留在这里！”
姜晚知道争论下去没有意义，必须先救走孩子，她按照林默的指示，用鳞片吊坠分别在三个气泡上点了一下，随后三个气泡就像活过来似的，飘在她身后，跟着她进入应急通道。
通道门关闭前，姜晚回头，看了一眼站在水池边的林默。
在忽明忽暗的红光中，林默的身形正在发生变化，皮肤完全被鳞片覆盖，脊椎延伸出鳍状结构，人类的外壳正在褪去，露出深海种族真正的模样。
“一会见。”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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