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姜晚提着食盒,去探望沈一舟。
她敲了敲门,听见里面沈一舟的声音:“请进。”
推门进去,见他已经起身,正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山峦出神,晨光给他清瘦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气质越发温润。
“沈老师感觉如何?”姜晚轻声问道。
沈一舟转身,嘴角扬起浅浅笑意:“好多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若不是你们相助,我应该已经变成了洱湖底的尸体。”
姜晚摇头:“沈老师,昨天都说了,不要再提什么救命之恩,若不是你帮我挡住了那怪物章鱼,沉在洱湖底的就是我了。”
沈一舟笑起来:“好,就依你,以后再不提此事。”
姜晚把食盒放到桌子上,端出一碗刚熬好的药粥:“师父说你要再静养三日,才能完全恢复,这药粥有益气补神之功,最适合给你调理身体。”
沈一舟坐到桌边,边喝粥边问:“看外面的景色,这里不像是真武观。”
姜晚:“这里是玄真观,是内门弟子的清修之地,真武观由玄真观外门弟子打理,负责一应俗务。”
沈一舟惊喜道:“这里就是玄真观?传说中的玄门之首?”
姜晚想到洱湖上沈一舟对付游艇纨绔的手段,忍不住问道:“沈老师,你修习玄门秘术,也是玄门中人吗?”
“此事说来话长,”沈一舟放下粥碗,“能不能带我逛逛玄真观?”
姜晚:“玄灵子掌门说了,沈老师既有机缘来玄真观,玄真观自当尽地主之谊。”
此时玄真观的晨课刚刚结束,内门弟子三三两两穿行在回廊间。
姜晚带着沈一舟穿过前殿,指着檐角的风铃:“这是七洛祖师亲手所制,据说能感应邪气。”
沈一舟仰头看着风铃,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七洛祖师……就是千年前那位惊才绝艳的女掌门?”
“正是,”姜晚领着他往后山走,“沈老师很了解玄真观的历史?”
山径蜿蜒,两旁古松参天。沈一舟脚步渐渐慢下来:“我初中毕业那年暑假,和同学去湘城附近的深山中徒步,我中途和他们失散后迷路,被一位隐居的道长所救。我所学的玄门秘术,正是他所教。他曾提起过玄真观的一些事情。”
姜晚心头一跳,湘城附近的深山,那不是阴山派的老巢吗?
“那位道长的名号是?”
沈一舟摇摇头:“他只让我唤他‘守山人’。”
能在阴山派的老巢隐居修行,这个守山人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和阴山派有什么关系。
姜晚若有所思,难怪当初沈一舟能带她走出大山,原来他在少年时候在山里有这么一番奇遇。
“这花……”沈一舟突然蹲下身,指着路边的白色小花,“守山人那里种了很多,说叫‘七洛香’,是七洛祖师最爱的一种无名野花,遂以自己的名字命名此花。”
姜晚越发确定,守山人不仅和阴山派关系非浅,只怕和玄真观也有什么渊源。
七洛香只在玄真观后山才有,外界几乎无人知晓,守山人到底是怎么把七洛香移植过去的?
晨雾尚未散尽,山风裹挟着松针的清香拂过两人的衣袂。
姜晚引着沈一舟转过最后一道石阶,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处半悬在峭壁上的观景台,三面围着青玉栏杆,另一侧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这里是望云台,玄真观最佳的观景处。”
沈一舟的脚步在踏上平台的瞬间微微一顿,眼前铺展开的云海宛如神迹——乳白色的云雾在山峦间翻涌,时而如惊涛拍岸,时而似流纱漫卷。
阳光为云海镀上金边,几座青峰如岛屿般浮在云涛之上,恍若仙境。
一片银杏叶被山风送来,恰好落在沈一舟摊开的掌心上。叶片金灿灿的,边缘还带着晨露,叶脉在阳光下清晰可辨。
姜晚倚在栏杆边,指向平台外侧那株需三人合抱的古银杏树:“这棵树是七洛祖师移栽至此,据说她常在树下打坐,一坐就是三天三夜。”
沈一舟小心翼翼地触碰树干,树皮上的沟壑深如刀刻,记载着千年沧桑。
“它看过多少代人来了又走……”他轻声感叹,“若是树木能言,不知会讲出多少故事。”
一阵强风掠过,银杏叶纷纷扬扬如金雨洒落。
姜晚的发间沾了几片叶子,自己却浑然不觉。
沈一舟伸手替她拂去,指尖擦过发丝的瞬间,姜晚闻到他袖口淡淡的松墨香,与山间的雾气混在一起,莫名令人心安。
“七洛祖师,”沈一舟收回手,转而拾起地上一片完整的银杏叶,对着阳光细看,“最后是在玄真观里坐化?”
云海突然翻涌起来,如同回应这个名字。
姜晚望着变幻的云雾,想起太乙洞中觉醒的记忆碎片——那个月下舞剑的白衣女子,眉间一点朱砂似血。
“根据观内记载,”她斟酌着词句,“七洛掌门为封印鬼门关斩魂炼印,修为尽失,身心受损,最终坐化。”
沈一舟将银杏叶夹进随身携带的写生本里:“可惜……”
一只山鹰掠过云海,发出清越的鸣叫。
沈一舟忽然问道:“姜小姐相信前世今生吗?”
这个问题来得突兀。
姜晚心头一跳,转头看他,阳光穿透云层,为沈一舟的轮廓描上金边,他望着远方的侧脸平静如水,看不出这个问题的深意。
“我……”姜晚正欲回答,山下突然传来浑厚的钟声——是玄真观的午饭信号,“先回去吃饭,你身体还没恢复,要多静养,等身体恢复好了,再带你去逛别的地方。”
沈一舟:“好啊。”
两人顺着来路往回走,经过一处碑林时,沈一舟停下脚步。
这里立着历代祖师的功德碑,最中央那块汉白玉碑格外醒目,上面只刻着两行字:
“七洛长眠处 明月来相照”
沈一舟在墓碑前静立合十,拜了三拜,这才转身离去。
姜晚送沈一舟回到他住的静室,清风见二人回来,立刻迎上来:“姜师姐,沈先生,你们回来了。师父吩咐厨房,专门给沈先生单独做了饭食,我现在去取过来。”
沈一舟:“不用劳烦清风道长,我自己去食堂吃就行。”
清风摇头:“师父说了,食堂那里嘈杂,沈先生就在这里安心用饭。”
沈一舟不再坚持:“那就有劳清风道长了。”
姜晚准备告辞:“沈老师吃完饭记得好好休息。”
沈一舟眼中含着温和的笑意:“小晚若不嫌弃,不如留在这里一起用饭?正好有些事情想要请教。”
姜晚听到请教两个字,想到守山人,心想正好可以多了解一些情况,就点了头:“也好。”
她转向清风:“那就麻烦清风师弟顺便帮我去食堂,打一份饭食一起送过来。”
清风:“没问题。”
姜晚和沈一舟坐在院中凉亭里的石桌边,一边闲聊一边等着清风拿饭食回来。
门外突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沉稳有力,每一步的间隔都分毫不差。
“谢临?”姜晚讶异地看向院门。
谢临两只手各拎着一个食盒走进来,玄色道袍袖口沾了些许面粉,显然是刚从厨房过来。
他平静道:“清风来厨房拿饭食,我正好忙完了,就让清风去吃午饭,我把咱们三个人的饭食带过来,陪沈老师一起用饭。”
沈一舟起身相迎:“谢道长有心了。”
“沈老师伤后体虚,需多补些。”谢临把食盒放在桌上,取出里面的饭食,“厨房今日做了山菇面,我添了些药材。”
三碗素面,两笼冒着热气的素包子,青瓷碗中盛着翡翠般的清炒时蔬,旁边是一碟金黄酥脆的素春卷,中间那碗冒着热气的松茸汤,香气在风中氤氲开,引得人食指大动。
姜晚闻到味道,就确定这碗汤肯定是谢临亲手所做。
三人围桌而坐,边吃边聊。
沈一舟谈起早上的所见所闻,赞叹道:“玄真观依山而建,主殿位于龙脉结穴之处,左右护山如青龙白虎相抱,是典型的风水宝地。”
谢临盛了碗汤递给姜晚,淡淡道:“沈老师好眼力。开宗祖师爷本就是风水大师,当年踏遍山河,最终选在此处修建玄真观,开创玄真派。”
正说着,一阵疾风突然掠过庭院,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谢临望向天际,眉头微蹙:“巽位起风,离云聚顶,午后恐有大雨。”
姜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东南方天际已堆积起铅灰色的云团,正缓缓向这边移动。
“看来下午的参观要取消了,”姜晚对沈一舟笑道,“沈老师就安心在房间里休息。”
沈一舟饶有兴致地看着天空:“谢道长是通过云气判断雨势的?这与《周礼》中‘以五云之色辨天象’的记载倒是吻合。”
谢临:“沈老师果然博学多才,连《周礼·春官》都读过。”
“当初做文物修复,研究了些古籍。”沈一舟微笑,“比起书本,谢道长这般观云识天的本事更令人佩服。”
三人边吃边聊,话题从风水转向玄真观的建筑特色。
沈一舟对大殿的斗拱结构尤为赞叹:“这层层出挑的‘偷心造’技法,外面已经绝迹了。”
……
风势渐强,树叶枝丫摇晃得厉害。
谈话间,第一滴雨已经落在地上,起初只是零星的雨点,很快便连成一片,在庭院中溅起无数水花。
银杏叶在雨中飘摇,金黄的叶片沾了水,显得更加明艳。
“好一场急雨。”沈一舟望着凉亭外的雨幕,“谢道长观天象的本事果然了得。”
三人吃完后,谢临把食盒收拾妥当:“雨天最适合睡觉,我和晚晚就不打扰沈老师休息了。”
谢临和姜晚撑伞离去。
沈一舟回到房间,他被送到玄真观后,行李也被玄灵子命人取了过来,就放在他静养的房间里。
他打开行李箱,取出画板,坐在窗边,开始描绘窗外的风景,笔触极为细腻,连雨滴在叶片上折射的光影都一丝不苟地呈现出来。
直到清风送来晚饭,沈一舟才收起画笔。
……
夜深人静,雨水渐停,乌云散去,露出一轮明月,玄真观沉浸在月色中,如梦如幻。
此时的后山,一道身影正借着月光,悄然向太乙洞方向行进,正是沈一舟。
他步履轻盈,对山路似乎异常熟悉,很快来到被藤蔓遮掩的洞口。他摸了摸贴身衣袋里放着的玉佩,玉佩渐渐发热,与洞口禁制产生共鸣。
藤蔓无声分开,露出幽深的通道,沈一舟迈步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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