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雷符炸开的瞬间，整个断魂渊亮如白昼。
紫色电光如蛛网般包裹住三首冥蛟，每一道雷弧都精准劈在蛟身骨节的连接处——这里正是妖兽躯体上的薄弱处。
“吼——！”
童子首级发出刺耳尖啸，震得崖壁碎石簌簌坠落。
谢临的桃木剑恰在此时斩到，金色火焰顺着雷电灼烧的轨迹蔓延，竟与紫电交织成一张金紫相间的光网，将冥蛟牢牢捆缚。
“天罗地网！”
五雷符和桃木剑配合的天衣无缝，默契的就像是两个人曾经并肩作战过无数次。
谢临不及细想，身形一缕轻烟，桃木剑在空中划过一片金色光影，即将斩落美妇头颅时，那首级突然流下两行血泪，朱唇轻启：
“……救我……”
声音与谢七洛一模一样！
谢临和沈一舟听到声音后，虽然明知是妖兽的幻术，身形却依然不由自主一顿。
趁着这瞬息破绽，冥蛟的骨刺长尾猛然扫来，带着摧山裂石之力抽向谢临后背。
“小心！”
沈一舟飞扑过去，将谢临一掌推开，蛟尾结结实实抽在他胸口，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他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如断线风筝般坠向深渊。
“沈一舟！”谢临目眦欲裂，伸手去抓却只扯下半片衣袖。
下坠的沈一舟目光掠过谢临衣襟上的那一颗玉珠纽扣，心中微微一晒，把蜃珠伪装成纽扣，还真是好主意。
如果不是千年前，他亲眼见过这颗蜃珠，肯定不会认出来。
蜃珠是一件极其罕见的法器，两颗蜃珠可以通过符文相连，哪怕隔着千万里，也能传递影像。
谢临衣襟上冒充扣子的蜃珠，一直记录着这里发生的一切，并实时把影像传到另外一颗蜃珠那里。
玄真观里的玄灵子和姜晚，应该正通过蜃珠，密切关注着断魂渊这里的情形。
而沈一舟认出蜃珠后，就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自己都做到这一步了，他们应该会彻底打消对他的怀疑了吧。
沈一舟眼底带着淡淡笑意，坠进翻滚的雾气里，消失在谢临视线中，也消失在了玄真观里传回的影像里。
玄灵子看着蜃珠里翻滚的雾气，神情凝重，姜晚则面色苍白，慌乱道：“玄灵子师父，怎么办？如果沈一舟出事了，我……我……”
“轰！”
谢临的桃木剑劈断了冥蛟的尾巴。
漫天血雨中，月光草被气浪掀到半空，谢临不得不先转身接住月光草，再回头时，渊口只剩翻滚的噬魂雾，哪里还有沈一舟的身影。
蜃珠就在这时剧烈震动，传出姜晚带着哭腔的声音：“谢临，我们是不是害死了沈师弟？”
“他为我挡下那一击……”谢临攥紧桃木剑，指节发白，“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他回去！”
“不可！”玄灵子声音前所未有的严厉，“断魂渊下是阴山派炼魂窟，活人下去十死无生！”
谢临：“师父，如果我不下去，余生我都会在悔恨中度过！”
说完，他纵身跃下断魂渊，耳边最后听到的是玄灵子的一声叹息和姜晚的惊呼。
噬魂雾吞没谢临的瞬间，亿万虫豸钻入他的七窍。剧痛中，眼前突然浮现玄真观惨状——山门崩塌，尸横遍地，姜晚胸口插着他的桃木剑，鲜血将青色道袍染成暗红。
“不……这是幻象！”谢临咬破舌尖，含血在掌心画出破煞符。
“啪！”
符成刹那，幻境如镜面破碎。真实的渊底景象让他倒吸凉气——无数白骨堆叠成扭曲的森林，每具骸骨天灵盖都钉着阴山派的封魂钉。
最骇人的是这些骸骨全都保持着向上攀爬的姿势，指骨深深抠进岩壁。
“沈一舟！”喊声在骨林间回荡，惊起几只腐鸦。
没有回应，只有滴水声从深处传来。
也许是断魂渊此处的特殊情形，蜃珠和玄真观之间的联系，在他跳入雾气中后，就彻底断了联系。
谢临灵气在体内运行，下坠速度渐渐变缓，找到一处白骨空隙处落地。
靴底踩到湿滑岩石的瞬间，四周白骨突然“咔咔”转动头颅，数百个空洞的眼窝同时对准他。
他立刻掐诀点燃一张明光符，火光映照下，整片骨林竟在缓慢移动重组！
“阴山派的千骨**阵……”谢临剑尖挑起地上一截指骨，发现骨髓里蠕动着发光的红丝——这是噬魂虫的幼虫，正通过骨骼传导幻听。
“谢临师兄……救我……”
姜晚的呼救声突然从右侧传来。
谢临握剑的手一颤，嘴角却露出一丝冷笑，姜晚要么叫他谢临，要么会以戏谑的口吻叫他谢师兄，从来不会叫他谢临师兄。
他循声而去，暗中在左手掌心画好雷符。
三具挂着腐肉的骷髅从骨堆后转出，它们的脊椎上缠绕着暗紫色藤蔓，藤身布满酷似人脸的瘤节。
当谢临靠近时，那些“脸”突然齐声哀泣：“师兄为何不来救我？”
最粗的那根藤蔓上，人脸竟渐渐变成姜晚的模样！它扭曲着伸出枝条，末端开着朵妖艳的红花，花蕊里不断滴落粘稠液体。
“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谢临冷哼挥剑，桃木剑精准刺入藤蔓第七个瘤节——那里有圈几乎不可见的金纹，是母藤的要害。
“吱——！”
鬼面藤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所有枝条疯狂抽打。
谢临侧脸被刮出一道血痕，却趁机将雷符拍在母藤根部。“轰”的一声炸响，整片骨林剧烈震颤，所有藤蔓瞬间枯萎成灰。
他握紧桃木剑继续前行，直到第三次绕回原地时，终于确认，这里的骨林是一座迷宫。
他停下脚步，仔细观察周围情形，发现某具骷髅指缝间有新鲜血迹。
血迹呈箭头状，指向一条被肋骨遮掩的小径。
是沈一舟留下的记号吗？
谢临想起玄灵子给沈一舟准备的那些符箓，凭着那些符箓，沈一舟在这里至少能够性命无虞，顿时心下微安。
顺着小径走到骨林尽头，面前突然出现一道晶莹剔透的冰墙。墙内映出的却不是他的倒影，而是沈一舟浑身是血靠在远处的画面！
“沈师弟！”谢临挥剑劈向冰墙，剑刃却直接穿透过去——这墙竟是幻象。
他试探着迈步向前，突然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骨林入口！更可怕的是，之前被斩杀的鬼面藤完好如初，正对他咧开“笑脸”。
“镜渊大阵……”谢临想起古籍记载，能制造无限轮回的幻境，心中顿时越发警觉。
他突然盘腿坐下，闭眼调息凝神，直到体内灵力恢复，才站起身来，咬破指尖在桃木剑上画出雷纹。
这是玄真观秘传的“血引雷”，能破幻境，只是对施术者反噬极大。
“天地无极，雷音破障！”
剑身爆发的雷光如银蛇乱窜，谢临全身经脉像被烙铁灼过。在剧痛中他听见无数镜子碎裂的脆响，再睁眼时，四周冰墙尽数崩塌，露出真实景象——
满地碎冰中躺着七具阴山派修士的干尸，它们围成北斗七星阵，每具尸体的天灵盖都插着冰锥。
这是镜渊阵的阵眼！
谢临踉跄上前，发现冰锥内封着活着的脑髓，还在微微搏动。
“安息吧。”他挥剑斩碎所有冰锥，干尸立刻化为齑粉。随着最后具尸体消散，远处终于传来微弱的咳嗽声。
是沈一舟的声音！
谢临加快速度，穿过破碎的镜阵，在渊底暗河边找到了沈一舟。
他半截身子泡在漆黑的水里，胸口凹陷处插着根断骨，更骇人的是，数十条透明水蛭正吸附在他伤口处吸血，每吸一口就胀大几分，显出内脏般的猩红色。
“别动！”谢临扑过去，却发现沈一舟眼神涣散，竟朝他挥掌劈来！
这一掌带着阴寒魔气，谢临侧头避开，肩头仍被刮掉一块皮肉，鲜血流出来。他顾不得伤口，手指捏住沈一舟腕脉，触到紊乱如麻的脉搏——这是魔气入体的征兆！
他一记手刀劈在沈一舟颈侧，趁他短暂昏厥时迅速拔掉断骨。
那些血蛭受惊膨胀到拳头大，他急忙用桃木剑尖挑破，溅出的毒血落在水里，发出嗤嗤嗤声，飘起血色雾气。
谢临手指快如闪电，封住了沈一舟胸口要穴，阻住血流，又给他嘴里塞了一颗药丸。
沈一舟低垂的头猛然抬起，双眼赤红如血。周身黑气凝成数十根尖刺，暴雨般射来！
谢临仓促举剑格挡，仍有三根黑刺扎入肩臂，伤口顿时泛起坏死般的灰白色。
“沈一舟！醒醒！”谢临灵气运转，注入桃木剑，随即一剑刺入沈一舟左肩——灵气顺着剑尖涌入，化解他体内的魔气。
沈一舟浑身剧震，魔气渐渐散去，眼眸渐渐明澈，他咳着血沫苦笑：“……差点入魔……多谢谢师兄……”
谢临：“这里不能久留，咱们要立刻离开，我背你。”
沈一舟苦笑：“你伤势不轻，带着我，走不出这里，你先走，去带救兵，我在这里等你。”
谢临一把扶起沈一舟：“少啰嗦，我说要带你走，就肯定能带你走！”
沈一舟无力挣脱，只能任由他背起自己，蹒跚前行。
行到某个转角处，沈一舟突然低声道：“别动！”
话音未落，前方骨堆轰然炸开。
一条布满尸斑的藤蔓如毒蛇扑来，藤身长满嘴状吸盘，每个“嘴”都在嘶吼着不同语言——这是吞噬过无数活人的“尸语藤”！
谢临推开沈一舟，桃木剑燃尽最后金光斩向妖藤，不料藤蔓中途分叉，一根分支直取沈一舟心口！
“小心！”
谢临旋身挡在沈一舟前，妖藤瞬间贯穿他的腹部。鲜血喷溅在沈一舟脸上，竟带着一丝金芒。尸语藤尝到血气，所有吸盘同时发出餍足的呻吟。
“谢临！”沈一舟瞳孔骤缩，一张三昧火符箓扔了出去，火焰腾起，顺着藤蔓焚烧，将那些惨叫的吸盘一个个烧成灰烬。
“坚持住……”沈一舟撕开谢临染血的衣襟，毫不犹豫俯身吸出毒血，黑血吐在骨堆上，竟烧出滋滋白烟。
……
谢临在剧痛中短暂清醒，看见沈一舟血肉模糊的十指正抠进岩壁，背着自己在一线天般的狭缝中向上攀爬。
渊底阴风如刀，吹得两人摇摇欲坠。
“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爬……”谢临气若游丝。
沈一舟充耳不闻，寻找着崖壁上每一个可以借力之处，一点一点向崖顶靠近……
……
终于爬回崖顶时，朝阳正刺破云层。
沈一舟踉跄倒地，谢临滚倒在一边，两个人咳着血，相视而笑。
远处天空传来鹤唳声，以及姜晚的呼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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