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姜楷仪整个人怔住。
“小安出了车祸?还......还得了胃癌?”她声音发抖,脑子发胀,几乎听不清赵静云说了什么,直到那句“他是我儿子”重重砸下来。
“他是你儿子?!”
姜楷仪被震地一时说不出话,短短三句话,信息量这么大。
“对,安余生就是我的儿子。”赵静云语气平静,“一个月前,安余生去了临阳,说找到了亲生父母。”
“不过最后空欢喜一场。”
“孩子受不了,悄悄回来了。可总把事放在心里,在路上走神,被车撞了。”
“谢天谢地,命保住了。”
“也是因祸得福,查出来胃癌。手术做完了,现在准备化疗。”
她语速很快,像是在强撑着理智把事情讲完。
姜楷仪听得心惊胆战,跟着她的节奏一点点消化,嘴都没合上。
赵静云顿了顿,声音放轻:“他进手术室那天,我在外面等,脑子里乱七八糟。
“我甚至想,怎么不是我躺在里头。”
“他还那么年轻,才二十多岁。”
“楷仪,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老家是邛林的?”
姜楷仪点点头,没出声。
“临阳离我们那里,也就八十多公里。”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像是陷在回忆里。
赵静云的声音缓了缓,低了下来:“我忽然就有了个想法,他会不会是我的孩子。我去做了亲子鉴定。”
她停了一拍,像在犹豫。
然后语气重新变得坚定:“结果,小安就是我的孩子。”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微微颤抖,却清晰有力:“楷仪,小安......他真是我儿子,是我丢了二十年的永源。”
“原来我跟他缘分老早就有了,原来他一直在我身边。”
电话这头的姜楷仪一时说不出话,脑子里像被一束光照亮了。
赵静云和安余生,一个一直在苦苦寻找,一个默默承受孤单的命运,兜兜转转,这么多年竟然一直在彼此身边。
“他知道吗?”姜楷仪轻声问。
“我一拿到报告就告诉他了。”赵静云笑着哭,“他当时也傻了,反应过来一下子扑过来抱住我,死死地抱住。他不说话,一个劲地喊‘妈’。我那一刻觉得,这些年的苦都值了。”
“我们娘俩抱着哭,让人家看笑话了。”
“说哪里的话。”姜楷仪鼻子一酸,“别人笑什么呀旁人是替你们高兴。”
“赵姐,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你找到永源了,太好了。”
她是真的替赵静云高兴,声音也亮起来:“对了,你说需要十万块钱,你把账号给我,我等会儿转。明天早上我去医院看看小安。”
“哎哎,好。”赵静云赶紧应下,又急忙补了一句,“楷仪,谢谢你。小安的医药费太高了,我跟他的钱都花光了。理赔款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
“跟你开这个口,我真是......”
“别这么说。”姜楷仪打断她,“能帮上忙我高兴还来不及。”
“理赔的事我帮你问问。你别光顾着照顾小安,你也要好好休息,别把自己累垮了。”
通话在她的叮嘱中结束,姜楷仪深呼一口气,脸上慢慢浮上笑。
真好啊,一定是赵静云和安余生的虔诚、善良打动了老天,命运终究从指缝中漏出一点慈悲。
可她还是忍不住心疼,小安怎么就得了胃癌?
这些年,他到底吃了多少苦啊!
一到家,她就给赵静云转了二十万过去,并备注了赠予。
没一会儿,赵静云的电话就追了过来:“楷仪,你怎么转这么多。”
“这是我跟你借的,我们不能收你的钱。我会写借条给你。”
“小安看病要紧。”姜楷仪柔声道:“钱是小事。你听我的,收下。不要给我打欠条,太见外了。”
“我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这点心意,你就让我尽。”
她说完,也不给赵静云再坚持的机会,笑着说:“好了,你快去休息。我明早就去医院看你们。”
第二天一早,姜楷仪就动身前往医院。
带了家里阿姨炖的汤,又细心选了一些容易入口的补品。到了住院楼,问清了安余生的病床号,快步往走廊深处走去。
病房门半掩着,她刚伸手要敲,就听见里头传来一男一女低低的对话声。
“妈,你歇会儿。”
“妈不累。肚子还疼吗?”赵静云轻声说着,动作没停,用温水拧过的毛巾轻柔地为安余生擦脸。
姜楷仪轻轻推门,看到的正是这一幕。光线柔和,两个人靠得很近,时间仿佛静止。
她心头一酸,又露出笑:“赵姐,小安。”
“楷仪,你来了!”赵静云回头,满脸的倦容化开,笑着招呼她进来坐。
“楷仪姐,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看你。”她把保温袋递给赵静云,“早上炖的汤,给小安补补。”
赵静云连声感谢,接过汤,向她解释:“小安恢复得还不错,年轻人底子好。”
姜楷仪看着安余生,虽然脸色还苍白,但眼神澄澈,不萎靡。
她笑起来:“你真争气。”
“是我妈照顾得好。”安余生有些羞涩。
姜楷仪笑盈盈望着他,肯定是母子相认的缘故,什么都比不上离散多年的亲人团聚。
“楷仪,你收着。”赵静云忽然拉过她的手,把一张借条塞进来。
姜楷仪一愣,低头一看,顿时皱眉:“赵姐,我说了不用。”
“就当我们图个安心。”赵静云打断她,语气温和却坚定,“不然我真的吃不下睡不好。”
姜楷仪还想再开口,安余生抢先一步:“楷仪姐,你听我妈的,你收好。真的很感激你的帮助,太感谢你了。”
是她们母子俩太客气。
她不想让对方觉得亏欠,才特意备注的“赠予”。
“好,我先替你保管。”她把借条攥在手中,大不了出了门撕掉。
她知道,这张借条是赵静云的一点体面,一点倔强。
她只能顺从这份倔强。
她没在病房久留,怕打扰安余生休息。
一出门便给付令尘发了消息:“付医生,还记得赵静云和安余生吗?他们竟然是母子。找了这么多年,结果人就在眼前。”
“冥冥中自有天意,安余生来到南城,就这样走到了赵静云的身边。”
“不过,也有不好的消息,安余生得了胃癌,半个月前刚做完手术。”
“我今天去探望他,状态还不错。希望能一直陪在赵静云身边。”
付令尘在会诊,白大褂口袋里手机震动不停,连着蹦信息。
等有空看了,发现竟是姜楷仪。更没想到,是关于赵静云和安余生这样戏剧性的消息。
他跟姜楷仪,他们偶尔联系,寥寥几句也让他满足。
每一回他都会提起信之,问问信之好不好。姜楷仪便开心地跟他分享信之的近况。
然而并不会聊太多,总会在她说耽误他时间了之后,结束短暂的交流。
有时也会收到她的语音,起初他很意外,毕竟自从新年那晚她喝多了说了些家常后,就没再发过语音。
后来习惯了。
更多时候是信之拿着她的手机:“付医生你吃过饭没?”
“付医生你好啊。”
他总是认真地回应信之,语气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甜蜜混合着酸涩漾在心间,他想,姜楷仪一定把他置顶了,不然信之怎么总能找到他?
看着亮起的屏幕,他斟酌了片刻,打字回复:“很高兴听到他们的消息。安余生在哪家医院?如果需要我帮忙,请告诉我。”
消息发出去,没收到回信。他倚在椅背上,双手枕在脑后,陷入沉思。
中秋节后,母亲认真问过他,他呢,并未隐瞒,认真告诉母亲他有喜欢的人,叫姜楷仪。
那是一场剖白,或许在这之前,他自己都没深究过自己的感情。而讲出口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这份感情已经在心里长成一棵树。
他从什么时候爱上她的已无从考证,或许是看多了放弃和背叛,她这样一个心性纯良的人毫无保留为旁人奔走,便在他心中挂上了号。
也许是她认错车,执拗地拽他车门时,也许是深夜疲惫,读她发来的“信之语音”时。
又或许更早,在心底生了根,春风一吹就疯长。
她坚韧、直白,敢爱敢恨,所有的情绪都可以外放,不需要内敛。
他自己,克制冷静,习惯把事藏心里。她是他所有理想的反面,她让他无法不看、不记、不动心。
他止步不前,踟蹰和稍纵即逝的勇气常常交战。
他怕她走,怕她看不见他。
她还会走吗?
她是怎么看他的?
他看不起自己。
可今天的消息,让他没由来地升起了勇气。
他相信,他会是她漫长人生中最好的选择,他会是她最好的朋友,最好的知己,最亲密的爱人。
存了好久的电话,终于拨了出去。
芳甸像一座精致的山水园林,傍晚的夕阳落在树梢上,赤橙橙,万物生机勃发。
这是他第一次正式拜访姜砚行与涂画。他没想到他们夫妻如此热情,竟邀请他共进晚餐。
付令尘下了车,姜砚行迎在门口:“付医生,来啦。”
“姜总。”
两个人握了手,付令尘随着姜砚行往屋子里去。
涂画也从厨房里走出来:“付医生你好,欢迎你来。楷仪最喜欢吃的云腿蒸刀鱼,一会儿你也尝尝。”
“谢谢涂老师。”他把准备好的礼物递过去,涂画又感谢他。
临出发前,他专门请教了宋奇明,挑了两只jellycat玩偶和望远镜做礼物。不是贵重物件,但希望孩子们喜欢。
桌上气氛热络,姜砚行和涂画并未打听任何事,不问他来的目的,不问他的工作,只让他尝菜。
“云腿蒸刀鱼怎么样?”
“很好吃,很鲜。”他放下筷子,认真点头。
涂画笑着提醒:“有刺,小心。还有青橄榄石斛汤,多喝点,清咽润肺。你们医生跟我们老师一样,天天说话,嗓子不能坏。”
“谢谢涂老师。”他起身接汤,坐回位置。
喝完了涂画舀的一碗汤,端正着身体,郑重开口,“姜总,涂老师,今天冒昧打扰,是因为我不想再犹豫。”
“我喜欢姜楷仪。”
话一出口,自觉都觉得心跳得太快。但目光清澈,神情真挚。
姜砚行和涂画对视一眼,都面带微笑。
涂画看着他,神色温和:“付医生,你很有眼光。”
他略松一口气,依然认真:“她心性纯良,从不计利害得失。”
“我知道她可能会带着信之离开,我挣扎过,但始终确定,我爱她,也爱信之,我放不下他们。”
“不管将来如何,现在,我不想再留下遗憾。”
“她最牵挂的是信之。姜总,涂老师,请你们放心,我一直在上课,在学习如何跟信之这样的孩子相处,努力成为能理解、陪伴信之的那种大人。”
“我会尊重楷仪的决定,也知道你们是她最信任的人。在跟她见面之前,我有必要向你们坦白我的心意。”
他说完,静静地等着回应,像交完答卷的孩子,紧张又期待。
姜砚行笑着握住涂画的手,涂画轻轻点头,眼里已经有些湿意。
“付医生。”涂画还没从那一刻的感动中回过神来,真没想到一向寡言的付令尘竟会上门表明心迹。
她按捺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微笑看着他:“很开心你觉得我们楷仪这么好,确实,她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姑娘。”
“也很开心你喜欢信之。上次在及云山,我看得出来,那孩子也喜欢你。”
“感情的事,我们会尊重她的选择。”她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温柔而真诚,“付医生,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他会得偿所愿吗?
她是衷心这样想的。
姜楷仪被涂画催着回芳甸吃饭,已是付令尘离开后的第三天。
涂画难掩八卦的心,那晚睡前还拉着姜砚行欣赏上一回拍的姜楷仪和付令尘的合照。
“般配。”
“真没想到付医生那种冷静沉稳的人,居然会来找我们俩谈感情,真是人不可貌相。”
她啧啧点评,嘴上说着八卦,心里更多的是欣慰。
恨不得立刻把姜楷仪抓过来问个一清二楚。
只可惜姜楷仪有点忙,要探望安余生,要陪信之上课,自己还要上德语课。
天有点凉,姑嫂俩坐在后院晒着最后一点余温。
“你的爱心厨房搞得怎么样?”涂画替她倒茶,随口问到。
“挺好,上周又有爱心人士送来了50箱牛奶、80箱八宝粥,还有2000个牛肉馅饼。好心人很多。”
“这是做好事。”涂画拍了拍巴掌,“咱们学校,我也联系好了,约个时间组织学生们去看看那些孩子。”
“谢谢姐姐,你跟大哥替我做得太多了。”
她提到姜砚行,涂画问她:“那为什么姜砚行让你跟他一起去饭局你要拒绝?你大哥说得没错,本就是你认识的人,他们赞助你的爱心厨房,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不不不。”她忙解释,“这是我自己的事,本就是公益事业,强求来的爱心不算爱心。”
“还有,我不想让大哥欠人情。”
她想得周到,涂画笑着又说:“不会,你的事就是姜砚行的事。况且,他跟那些人,你来我往,算不得欠人情。”
“还有。”涂画促狭眨眼,“付医生不是还去化缘嘛。”
付令尘?
她一时没出声,涂画看她微微出神,抬手戳了戳她胳膊:“楷仪,你觉得付令尘怎么样?”
“嗯?”她一愣,没想到嫂子突然提起他,“怎么说起他了?”
“你说你朋友生病了,付令尘正好是医生嘛,我就想到他了。”涂画随口搪塞。
姜楷仪没接话,认真想了想,才说:“他很好。”
“就这么简单?”
涂画皱了下眉,对她的回答显然不满意。
姜楷仪失笑:“姐姐,你知道认真地给一个人下‘很好’的评语,有多难吗?”
“那你再多说点。”
姜楷仪无奈,给了涂画一个麻烦的眼神,又继续到:“他克制、理性,习惯了在背后做事。”
“他连自己的感情也不愿多分析。”
涂画没由来地跟了一句,换姜楷仪讶异:“你这么认为?”
涂画没接茬,反而直问:“你喜欢他吗?”
姜楷仪明显怔了一下,眼神略微闪躲:“有好感吧。”
只一瞬她就调整了情绪:“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姐姐,其实早前我就察觉,他在我心中跟旁人不一样。不怕你笑话,还是林乔点醒我的。”
“林乔问我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我下意识否认了,然后才后知后觉,是付令尘。”
“不过,我没有让付令尘知道。”
“他的时间,不应该花在我身上。我也可能给不了他什么承诺,说不准哪天,我就要带信之走。”
她说得平静,涂画却听得心疼。
没有劝慰,也没有评价,她只拍了拍楷仪的胳膊:“付医生也夸云腿蒸刀鱼好吃。”
“嗯?什么?”姜楷仪一愣,“你们什么时候见过?”
“前几天他来过,专程来找我和你大哥。”
姜楷仪拽住她胳膊:“找你们干什么?”
涂画噗嗤笑:“先不说了,走,回家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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