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律的脸一下红到耳根，磕磕巴巴地拒绝：“这……不、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池明轩神色自若，语气平淡，“又不是第一次了。”
对池明轩而言，与吴律同床共枕确有其事。可是在吴律的视角里，那天晚上他喝得烂醉如泥，什么都不记得。唯一留在记忆里的，也就是池明轩床上那淡淡的雪松味。
吴现眨巴着眼睛问道：“哥哥，你要和轩轩哥哥住一起吗？那太好了！我可以和小表哥他们把床拼在一起玩游戏喽！”
“小白眼狼！”吴律没好气地瞪了吴现一眼。
“跟我住吧，你们四个人挤一个房间，太局促了，等过了年，我把家里另一个房间也收拾好，这样以后你家里来客人了，你过来住着也舒服些。只是这两天……”他顿了顿，目光坦然地落在吴律脸上，“得委屈你跟我挤一张床了。”
池明轩大大方方，理由充分，吴律心里那点别扭还在打转，但再推拒下去，倒显得自己矫情了。
他犹豫片刻，最终只是红着脸，极轻地点了下头。
看到吴律点头，池明轩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心底却瞬间乐开了花，甚至忍不住开始勾勒起两人即将开始的“同居”图景。
就在这时——
“阿律！是你吗？阿律！”一个清脆的女声带着惊喜响起。
吴律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戴着眼镜、手里拎着打包袋的女生正快步走近。
他愣了两秒，随即也惊喜地笑了出来：“陈欣怡！天，咱俩多久没见了！”
“可不是嘛！”陈欣怡熟稔地在吴律旁边的空位坐下，笑容里满是久别重逢的欣喜，“初中毕业就各奔东西了，算算……得有三四年了吧？想死你了！还记得以前咱们一起追漫画、组队开黑、打第五人格打到昏天黑地的日子吗？”
“记得记得，太记得了！”吴律笑着回应，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伸手将吴现面前那盒还没怎么动过的小食轻轻推到陈欣怡面前，热情招呼道，“来，别光顾着说话，吃点。”
“哎呀，真不用！”陈欣怡连忙摆手，笑着把食盒又稳稳推回吴现面前，还顺手揉了揉吴现的小脑袋，然后扬了扬手中拎着的打包袋，“你看，我这都打包好了，回去吃呢！”
“唉，在医科大呢。”陈欣怡这才回答吴律之前的问题，叹了口气，肩膀微微垮下。
“哟，医科大！厉害啊！”吴律眼睛一亮，调侃道，“诶？以前是谁在□□空间发长文，信誓旦旦说要‘活出自我，绝不重蹈父母覆辙’来着？啧啧啧，陈大小姐，最终还是向现实‘低头’，继承叔叔阿姨的衣钵啦？”
“别提了，我是真没招了。”陈欣怡无奈地摊手，“其实，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自己真正想干啥。只是分数到了，就顺理成章填了医科。你呢？在哪儿上学呢？”
“我在海大，学设计。”
“哇！重点大学！吴律你可以啊！”陈欣怡眼睛一亮，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到底还是当了美术生！以前就觉得你画画特有灵气，很有天分，不学这个多可惜。看吧，还是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哈哈哈！”
吴律咧嘴一笑：“嗯！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两人聊得热络，过了好一会儿，陈欣怡才像是突然发现旁边还有个人似的。
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吴律，压低声音好奇地问道：“诶？这大帅哥谁呀？”
“他啊……”吴律下意识地瞥了池明轩一眼。
池明轩正微微垂着头，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仿佛周遭的谈话与他毫无关系。
吴律收回目光，语气自然地回答：“是我大学学长，碰巧也住一个小区。”
其实说起来，池明轩和陈欣怡小时候是见过的。
那时陈欣怡也住在附近小区，几个孩子还一起玩过泥巴、追过蜻蜓。只是后来，池家发生变故搬走了，年深日久的，加上池明轩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圆滚滚的小胖子，就连姓名也改了。
隔了这么多年，又经历了这么大的变化，两人面对面没认出来，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这个念头在吴律心中飞快地转了一圈，他目光快速掠过池明轩看似平静的侧脸。
那些沉重的过往，那些不愿示人的伤痕，池明轩向来是小心翼翼地封存起来的，在外人面前揭开，无异于往他心上扎刀子。
还是不说破的好，吴律暗自做了决定。
这不仅是为了保护池明轩的**，更是对他那份不愿回首的过往，一种无声的尊重。那道沉重的帷幕，不该由他来掀开。
他定了定神，脸上重新挂起自然的笑容，他先转向池明轩，语气轻松：“这位是我小学兼初中同学，铁杆死党，陈欣怡。”
然后他又看向一脸好奇的陈欣怡，指了指身旁的男人：“欣怡，这位是池明轩。”
“嗯。”
池明轩闻言，终于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眸，他的目光淡淡地扫过陈欣怡的脸，极轻地点了下头，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应和，算是完成了这个极其简略的社交礼仪。
陈欣怡被池明轩这过于简洁冷淡的回应弄得有点懵，准备好的客套话卡在了喉咙里，只能也略显局促地笑了笑，说了声“你好”。
“哇！冰山帅哥！” 陈欣怡眼睛发亮，用手肘又轻轻撞了吴律一下，压低了声音，“阿律，你这资源太顶了！藏着掖着干嘛？多带出来，造福造福姐妹啊！”
“哪有的事！”吴律赶紧压低声音，凑到陈欣怡耳边辩解，“我跟他……真不算熟。”
“少来！”陈欣怡一脸“你骗鬼呢”的表情，玩味地拖长了调子，“不熟还能带着弟弟一起出来玩？我看呐——”她故意停顿，坏笑着用气声说，“他该不会是你的‘自留款’吧？舍不得……”
“胡说什么呢！”吴律的脸一下红透了，又急又窘，条件反射地伸手一把捂住了陈欣怡的嘴，他压着嗓子强调，“我铁直！”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吴律捂着陈欣怡嘴的手心发烫，他甚至能感觉到旁边池明轩划拉手机的动作似乎……停顿了一下？
陈欣怡咯咯笑着，灵巧地挣脱吴律的手：“逗你呢！看把你紧张的！说正经的，后天有个联谊，你可得来啊！好几个初中同学都来，老友重逢多难得，咱们聚一起叙叙旧也好！”
她眼珠一转，视线落在池明轩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还有这位——”她朝池明轩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大帅哥，务必一起带来！人多热闹！”
吴律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想开口替池明轩婉拒，正琢磨着怎么措辞……
“不了。”池明轩的声音响起，他放下手机缓缓抬头，语气淡漠，“那天有安排，抽不开身，祝你们，玩得愉快。”
陈欣怡的热情笑容僵在脸上，显然没料到会被这么直接地拒绝，这还是从没有过的。
“啊，对对对！”吴律赶紧打圆场，“我才想起来！后天……后天不行！那天我跟明轩约好了，得一起去置办年货呢！”
他一边说，一边飞快地偷瞄了池明轩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沿：“对，置办年货！还有，还有好多杂七杂八的事要弄，家里也得收拾……真、真没空去联谊了！”
吴律这番此地无银的解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入了旁边池明轩的耳中，他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感觉到池明轩灼热的目光，吴律感觉头皮简直像被小火星燎着，一阵发麻，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根本不敢回视，只能僵硬地盯着桌面，祈祷池明轩别拆穿他这拙劣的即兴表演。
池明轩眼底深处掠过一丝笑意，极其自然地顺着吴律的话，语气平静地补充道：“嗯，是挺多事，年关近了，杂事堆在一起。”
陈欣怡的目光在吴律通红的脸、池明轩那看似平静实则暧昧的神情之间飞快地打了个来回，刚才被拒绝的尴尬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兴奋。
她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带着“我懂我懂”的笑容，故意拉长了调子：“哦~~~置办年货啊~~~行~行~行~理解理解！年货可是大事！你们俩就好好‘忙’你们的‘正事’吧！”
她站起身，拎好打包袋，临走前还特意拍了拍吴律的肩膀，凑近他耳边，笑嘻嘻地加了一句：“阿律啊，下次聚会，可一定要记得带上你家‘家属’出来亮亮相哦！藏着掖着多没意思！走啦，拜拜！”
“家属”两个字像两颗小炸弹，炸得吴律眼前一黑，彻底石化在原地。
陈欣怡带着一脸“磕到了”的心满意足，潇洒地挥挥手离开了，留下一个恨不得原地消失的吴律，和一个表面不动声色、内心恐怕早已波澜起伏的池明轩……
一顿饭吃得心满意足，三人回到了车上。
后座的吴现刚才对着美食一顿风卷残云，这会儿小肚子撑得溜圆，整个人瘫在后排座椅上，一边满足地哼哼唧唧，一边用小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自己鼓鼓的小肚皮。
吴律坐在副驾驶，透过后视镜看着弟弟那副憨憨的模样，嘴角忍不住也弯了起来，眉眼间是难得的轻松和暖意。
刚才和陈欣怡那场“兵荒马乱”的偶遇带来的尴尬，似乎也被这温馨的一幕冲淡了。
池明轩发动了车子，暖风徐徐送出。
他侧头看了眼副驾上眉眼舒展的吴律，又瞥了眼后视镜里那个正跟自己小肚子“较劲”的小家伙，一种奇异的宁静感在狭小的车厢里弥漫开来。
车窗外是冬日的寒意，车内却充盈着食物残留的温暖香气，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让人心头发软的、叫做“家”的氛围。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吴律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目光随意地扫过窗外，看着熟悉的店铺和路口被抛在身后。
忽然，他意识到路线不对，疑惑地坐直了身体。
“咦？”他指着窗外一个快速掠过的岔路口标志，“这不是回家的路啊？走错了吧？”
“没错。”池明轩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语气平淡，“去沃尔玛。”
“去沃尔玛干嘛？”吴律更懵了，下意识地追问，“家里缺什么了？”
池明轩的嘴角往上一撇，侧过头，飞快地瞥了吴律一眼：“你刚才不是说了吗？咱们，一起，去置办年货。”
他刻意加重了“咱们”和“一起”这两个词，尾音甚至还带着点慵懒的拖长。
“顺便，让后面那个吃撑了的小家伙，”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后座正揉着肚子哼哼的吴现，“……也下车走走，消化消化食儿。”
吴律：“………………”
他整个人僵在副驾驶座上，刚才在餐厅里为了掩饰尴尬而临时编造的“约定”，此刻被池明轩用如此理所当然的语气重新提起，并且直接付诸行动。
他居然当真了？！不……他分明是故意的！
吴律感觉自己的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升温，比刚才在餐厅被陈欣怡调侃时还要滚烫。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池明轩熟练地打着方向盘，将车稳稳地驶向沃尔玛的方向。
后座的吴现听到要去逛超市，倒是瞬间来了精神，兴奋地坐了起来：“去超市？！好耶！我要买旺旺大礼包！”
吴律听着弟弟欢快的声音，再看看身边那个一脸淡然的池明轩，内心一片兵荒马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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