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酷热逐渐消退，心情也跟着舒爽许多，待天边淡墨轻染之时，如音几人收拾妥当，在云苍的引路下，穿过重重门户前去赴宴
园亭中，除了来来往往布景的仆从，只有鹿向南一人
“还以为鹿老太也在呢，害的我好是担心。”如音松了一口气，脚下的步伐也轻快许多
云苍一改先才得怯弱，在几人面前面露喜色，笑道：“她倒是想来找姚娘子的不痛快，被老爷拦住了，两人为白茫的事几乎断了母子关系呢。”
“哦？这事怎么说？”姚归鹿好奇道，不是白茫引诱的鹿向南怀上的孩子吗？难不成里面还有诡计不成？
云苍看了眼心不在焉的黎歌，示意私下里说，寻了个话岔开了：“前面就是了，老爷在此等候多时了，各位娘子请去吧。”
鹿向南在桌前摆弄着刚采下来的花，怎么弄都觉得不顺眼，看见姚归鹿几人来了，拿着花跑了下去：“姚娘子来了，快请坐，不知姚娘子喜好什么，我差厨房做了些我们这特有的菜肴......”
姚归鹿看着叨叨说个不停地鹿向南，扶过黎歌：“黎娘子，请入座吧。”
鹿向南这才看见黎歌也来了，眼里闪过不悦，随即换上笑脸，说道：“娘子请上座，有你最爱的甜羹。”
如音知趣带着李柔坐在姚归鹿后面，和黎歌坐斜对面，如音有些担忧黎歌的身子能不能撑住，但是黎歌铁了心要和离，就想着在鹿向南眼前多晃悠几次，让其厌烦，好同意此事，如音并不赞同这个法子，但也劝不住，只想着今晚在这吃顿饱饭，明早说什么都要离开鹿家，真是太危险了
待众人坐好后，台前的小曲开始弹唱，鹿向南拍拍手，招呼人上菜：“家常便饭，各位不必拘束。”
虽说是家宴，但排场和正式宴席没什么两样，只见身着合欢花色的婢女走上前来，把碗筷一一分好，先是端来一口酸果汤来开胃，斟上酒的同时，上来第一道菜肴：荔枝腰子和莲花肉油饼
姚归鹿早就饿了，懒得和他客气，先叨了一口入嘴，本以为是荔枝做的甜点，没想到是爆炒腰花，不仅味道极好，还没有猪肾脏的骚气，不自觉得点点头
鹿向南见状，招呼众人喝酒，聊家常般问道：“还不知姚娘子是哪里人？”
“青州。”
“听旁人说，你伙同时娘子母女南下寻夫？”
姚归鹿端起酒一饮而尽，哼道：“还旁人，不是黎娘子就是白茫给你说的，你也不用遮掩，有什么事敞敞亮亮说出来，问这问那的耽误吃饭。”
鹿向南夹起最后一块腰花，婢女撤下残羹开始上新菜
如音无语，就这几个人吃饭还整得花里胡哨，还想着早点吃完睡觉去，可不想在这杵着当陪衬
鹿向南思量过后，说道：“我鹿向南多年来只有一妻，未曾纳妾，尚不知姚娘子婚嫁与否？”
“刚离有一娃。”姚归鹿无所谓道，本来也不想给他当妻的，想着先在这混笔钱财再说
鹿向南听后愣了一下，笑道：“离了？离得好，离得好。”
月光如水，划过点满花灯的亭子照在池台上唱歌的女子脸上，黎歌看得出神，想到当年在山中采药时也是这般年纪
“纳妾？”想到鹿向南丝毫不关照自己，也不放自己离开，还当面提纳妾的事情，黎歌悲从中来：“要不是当年我们家拿出全部的钱财让你开了茶园，你能有今天？再往前说，我当年救你，并不图你恩德，且说你比我大了十来岁，还如此穷窘，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你？要不是是你同老母久居我家门口不走，说了不三不四的话，家中疑心我失了清白，逼迫我嫁给了你。”
鹿向南恼羞成怒，攥起拳头，但被姚归鹿拦下，不得已收起怒心，缓声道：“当年娘子相救，我感激不尽，无奈家贫无以为报，这才学先人品行以身相许，再说我们婚后恩恩爱爱也曾羡煞旁人，况且我鹿某人许下毒誓，要一生相守，不得离弃，所以娘子今后不要再提和离之事，免得伤了我们夫妻情分。”
往日恩爱如云烟消散，黎歌闭上双眼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夫妻情分？我们只占了夫妻，你见我烦，我看你厌，何不早早分开，徒增伤悲？你那毒誓不过是断子绝孙，现今有了儿子，已是不作数了。”
鹿向南眼咕噜一转，坐了下来，吃下一杯酒，这才问道：“娘子当真这般绝情？家中刚添了新丁，和离之事暂缓吧。”
黎歌性子软，更不善于口舌之辩，听到此话半天也没张开嘴。
如音知道和离这事怕是一时半会离不了，况且黎娘子双亲都不在本地，孑然一身在外恐难以度日，又看出黎歌对茶园尤为看重，两人靠茶园发家，想必那里承载了曾经的情意，不管现在如何，至少黎歌之前也曾幸福过
酒过三巡，桌上的饭菜也换了三样，几人的心情也被美食抚慰了不少，如音见气氛有所缓和，对黎歌说道：“黎娘子身子可好些了？昨日郎中说需静养，切莫再忧心。”
黎歌微微点头，全无心思在饭食上：“劳时娘子关心，略有些头痛，别的到还好。”
如音有意让鹿向南同意黎歌去茶园久住，乘胜追击道：“前几日在茶园初见娘子还是眉目舒展之样......”
姚归鹿没细想，顺着话说：“哎呀，过日子哪有整日开心的，黎娘子平添一个孩子，今后可是有的忙了，想到我刚生完孩儿那几年，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姚归鹿一说话，鹿向南才想起正事还没说，想到黎歌娶进门多年未生一孩，就那白茫也是夜夜耕耘才怀上，街坊邻里明面上不说，这暗地里都说是鹿向南那方面不行，害鹿向南跌了好大的面子，偏要找个生育过的女子为妾，证明自己。娼妓自然不可，在外玩玩可以，哪有娶进门的道理，这寡妇各个守着名节，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如今遇见了姚归鹿，不仅姿色上佳，还已和离，可见没有克夫之象，这么一比，鹿向南喜欢的不得了，说什么都要娶姚归鹿为妾，哪怕舍下千金
鹿向南看三人有说有笑，话里话外直指茶园，倒不是舍不得那茶园，只是鹿向南对黎歌掌控习惯了，她愿意的他偏不让她如愿，她不喜的他偏置办，可今时不同往日，若真能纳姚归鹿为妾，黎歌别说想去茶园了，就算想去京城，都能把她送去，只要她不和离不在家，怎样都好
姚归鹿见鹿向南有情，故意撩拨，趁着酒劲鹿向南脑子一热，决意后日便纳姚归鹿为妾，以黎歌养身体为由让其搬去茶园
“茶园那破防烂瓦的，是人能住的吗？”姚归鹿能做妾，还有黎歌的一份功劳，总不能让人去茶园的破房子里住吧
鹿向南想了一想，说道：“姚娘子说的有理，茶园是老房子，理应翻新，不，新建。”
新建需要时间过长，黎歌已住习惯为由，拒绝了
鹿向南恨不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没勉强，随手指了在一旁端茶倒水的云苍，让她一同前去照顾。
正给黎歌夹菜的云苍手一抖，菜掉在了桌子上，云苍可不想去那破落地伺候黎歌，况且之前对黎歌使了不少绊子，保不齐那天黎歌回过神来，自己可吃不了兜着走了，忙跪下扭捏着不知怎么求情
黎歌去那就是图个清静，之前种种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知道云苍心比天高，想自己有钱有宅子，茶园那里可容不下这尊大佛，还不如现在就卖她个人情：“我虽说是养病，但有手有脚的，用不着人伺候，你要纳姚娘子为妾，院中大小事务还劳烦姚娘子学习，云苍在鹿家时间久，就让云苍做姚娘子的丫头吧。”
“不，我是夫人院中的，夫人去哪我便去哪！”云苍听到跟着姚归鹿，愣了片刻赶忙抓住黎歌的裤腿哀求，姚归鹿的脾气可是个难伺候的主，宁愿去伺候黎歌
姚归鹿虽有惩戒云苍的心，奈何今日还不是鹿家的人，于是媚眼垂下，一副下人欺负主子的娇怜样，鹿向南看着心疼至极，将云苍大骂一顿，从今日起便去伺候姚归鹿的饮食起居
虽然曲折，但总归尘埃落定，如音安慰黎娘子，虽未和离成，但现在已掌管茶园的大小事项，想必用不了不久，一定能彻底接管茶园。姚归鹿不费吹灰之力，如愿以偿的留在了鹿家，又过上了吃喝不愁的日子
如音按照爹的嘱咐将小金鱼交给了姚归鹿：“我爹虽然破落了，但念在往日情分，让我将这金鱼给你，你今后在鹿家若有变故，也好当做你的盘缠。”
姚归鹿拿着小小的一颗金鱼，笑着说：“你爹有心了，到底不是绝情之人，黎娘子那边你放心，我在这没人敢欺负她，还有你，到镇江府可要先报个信给我，若是有事，我第一个到。”
“嗯，我知道，等我到镇江第一个给你写信，还有你在这里总归受制于人，不管是我爹也好鹿向南也罢，男人的感情总是短之又短的，你切莫沉溺于此。”如音还是不放心的劝道，两人这一路也算是冰释前嫌，女子大多命苦，若还是针锋相对怕是更加艰难
姚归鹿见如音年纪轻轻思虑周全，双眼一红，懊悔当年苛待如音，竟让其一怒之下入了李府为妾，好端端的毁了如音的安稳日子，下定决心要在这里闯出自己的名堂，想到这里拉过黎歌和如音的手叠在一起，坚定道：“你放心，我在这里只和黎娘子好。”
“此事多谢你们解围，若是没有你们，我定会在这牢房中，抚养和我没有血亲的孩儿长大，想想那种日子便望不到头。好在有了姚娘子替我分担。”黎歌紧握两人的手，满眼感激
如音总觉得此事有些不地道，但看在两人都十分满意的情况下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期望大家今后的日子越来越好，越走越顺。
鹿家又张灯结彩起来，各处挂上喜庆的红色，纳妾原不必这么大张旗鼓的，全因鹿向南喜欢，喜欢到不顾鹿老太的意见，甚至要将鹿老太安排到城郊居住。
告别姚归鹿和黎歌，如音和李柔又踏上去镇江府的路，但是这次她们轻松了许多，这也是托了姚归鹿和黎歌的福，鹿向南大手一挥，不仅给雇了大马车，还置办了好些东西，就连身上的衣衫都贵气了不少
车轮滚滚，马蹄扬尘，辚辚声回荡在连绵的山谷里
两个车夫嘴是闲不住的，一经启程话就没停下过
“你昨个去刘婶子家喝粥了吗？”其中一个车夫说
“去了啊，就她家的最是好喝。”
“她家对面就是衙门，你应是看见了，那山贼身上有两个圆口子，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伤的。”
“可不嘛，听官老爷说手筋脚筋都给挑断了，可见是仇恨极深。”
“嗐，这山贼无恶不作，有这下场也是活该。”
......
马车较大，雇了两个马夫来驾，两人在前面侃天侃地，如音在后面听着也权当解闷了
“小娘，你看。”李柔指向连绵不断的群山说道：“有一只山羊竟然在山上跑，跑得好快啊。”
如音透过飞起的帷幔看去，的确有只山羊在山间跳跃，直到悬崖边上停下，叫了起来，群山中传出阵阵羊叫
“谁家的羊在那？叫得还挺渗人。”一个车夫打了个寒颤
“你说渗人吧，细细听还有点欢快。”另一个车夫小声说道
“不说了，咱还是快些赶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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