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昨夜一顿折腾，沈素心胎动的极为厉害，好不容易撑到东方既白，再也忍不住轻呼起腿边的丫鬟：
“阿宁，阿宁。”
阿宁极为疲惫，不知不觉竟然睡死过去，等醒过神来，瞧见沈素心一张发白的脸，心惊到腿肚子发颤，站了两次才起身：“夫人莫动，我这就去山下找大夫。”
沈素心强忍疼痛，拉住阿宁的衣袖，示意其噤声：
“无大碍，莫要惊动顾娘子和柔儿。”
“青布包裹里有颗珠子，你且拿去求慧明禅师，让他为我孩子在寺庙里供奉一盏长明灯，再求他赐碗安胎符水，定是昨夜冒犯了神灵，才降罪于我。”
“慧明禅师说我再捐三次香火钱，肚中胎儿便能转女为男。”
阿宁有话难说，自知劝不住自家夫人，只能作罢，趁取物之时，轻摇如音臂膀，想轻声唤醒，却不知如音早已悉数听进。
大雄宝殿的诵经声如往常般响起，慈宁寺外阿宁徘徊多时，手心微微渗出汗珠
“顾娘子，你可来了！”阿宁上前说道
如音瞥见装珠子的布袋，不明白这个慧明给沈素心下了什么**药，连这种小孩都不信的话都信的真切
“下山找郎中开个安胎的药丸，久居在此有多少银子都要被掏光，你且找靠得住的人来修缮房子。”如音在荷包里拿出些碎银子，递到阿宁手里：“快些去吧，沈娘子昨夜淋了雨，又受了惊，若不是她底子深厚，怕早就病倒了。”
阿宁很是感动，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布袋落在地上，珠子随机滚落出来
“哎，这可是老爷临行时给夫人的。”阿宁焦急万分，伸手扒开深草，丝毫不觉刺草划破肌肤
且不说这是临行交托之物，这珠子本身的价值就不菲啊！
“你快去，我来找。”
当务之急，还是沈娘子的身子要紧，如音俯身用树枝扫开杂草，奈何秋天的草又深又多
正当如音耐心耗尽之时，清早的日光透过层层枝叶照在地面上，如音才从树后面发现闪闪发亮的珠子
“可算是找到了。”
如音捡起珠子，手指触地的时候，忽觉冰凉异常，随手扒开竟是个土瓷坛子，坛盖上歪歪扭扭刻着一个“桉”
“娘亲。”李柔站在寺外，远远喊道：“叫柔儿一顿好找。”
如音自知眼下不是解释的时机，匆忙将坛子里的荷包塞进怀里，抖了抖裙摆的草种，问道：“可是沈娘子那边出了事情？”
李柔摇头道：“沈娘子在大殿中礼佛呢。”见如音手中的珠子又歪头问道：“这珠子？爹爹说仅有一颗，便给娘亲了，原来爹爹也送了小娘。”
原来如此，怪不得眼熟
早前在夫人的宝盒中见过此物，夫人说甚是金贵，平日里都不示人的
“这是沈娘子的。”如音解释道：“沈娘子魔怔了，要拿这好东西换盏长明灯，我和你阿宁姐姐觉得不值，你在沈娘子面前切莫说漏了嘴，免得她不快。”
木鱼声里香烟织成薄纱，笼住金身佛陀低垂的眉眼。大雨一过，来安胎的香客也多了起来
如音在大殿中没有寻到沈素心的身影，打听一番才知道，是随慧明禅师去了偏殿房中
“慧明禅师......”还没步入房中，便听见沈素心抽泣声：“我娘亲当年在此安胎，多亏您照拂，只因家中孤贫无援，没有供奉满二十二盏长明灯，才使得肚中胎儿没有转换为男，才使得爹爹狠心抛弃我们母女，不仅害的妹妹早夭，就连娘亲也......”
“阿弥陀佛，令堂的胎光里缠着前世业风，阴寒太重。”慧明禅师叹息道：“贫僧曾屡屡劝其诚心礼佛，令堂却从未听得进去。”
沈素心扑通跪在慧明禅师前，大哭起来：“禅师，我定诚心礼佛供奉，可一定要保我腹中胎儿是男孩啊。”她半坐在冰凉的青石板上，眼神空洞，神情幽怨：“寻常人家成亲半年，哪个不是恩恩爱爱，何忍分离？而刘郎一去便是数月，街坊邻里，难免言三语四，若此次生不出男孩，我真不知道还能不能在这个家中立足......”
眼见两人出来，如音唯恐沈素心尴尬，先行一步，带着李柔来到子孙堂门前等候
子孙堂有三间大殿，各个金碧辉煌，殿中的子孙娘娘端坐于莲花宝座之上，面中含笑似有深意
“姐姐也在？”沈素心缓步而来，肩头不知何时多了片银杏叶：“可有看见阿宁？”
如音上前搀扶，轻扫其肩头落叶，说道：“差点忘了告诉娘子了，阿宁妹妹下山修缮房屋去了。”
沈素心此刻满腹心事，无暇顾及其他，寻了最近的拜垫跪下，念起经文来
如音先才从坛子里取出李夫人留下的东西，已无心留在此地，奈何沈素心被贪财和尚蒙骗，短时间怕是无法一同下山，又加上阿宁临走嘱托，更是不能离开
思忖良久，当下生出一计，叮嘱李柔好生呆在沈素心身边，扭身出门，寻着慧明禅师的踪迹跟去
寺内香客众多，不乏行色匆匆之人，更无人注意如音，这倒让她有机会瞧见这慧明禅师百般谄谀贵人之态
好个慈悲为怀的贪财和尚
如因攥起拳头，恍然觉知腕中的镯子交与了这个贪僧，愤懑不平，决心讨回
“慧明禅师留步。”如音三步并作两步快紧跟上去：“听沈娘子说，在贵寺祈嗣，最是灵感。”
慧明禅师双手合十，说道：“心诚则灵。”
想是刚得了贵人的香火钱，心情不错，倒是有心情回自己了
“还是慧明禅师能力高。”如音忍着恶心说道，经历这么多，如音早已游刃有余：“禅师早课诵经时，梵音清越如甘露润心，禅师听得心神俱静。”
万般皆下品，唯有奉承高
这招慧明禅师大为受用，满是褶子的眼角都透漏出愉悦之意：“皆是诸佛加持，贫僧不过依法奉行。”
哼，臭和尚还挺自满
如音面色含笑，吹嘘一顿，手不自觉间摸向了手腕，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喊道：“哎吆吆，您瞧瞧我这脑子，竟然把道士开了光的镯子换了香火钱！”
如音声音之大，引来众多香客的侧目
慧明禅师面漏难色，虽说那镯子成色实在一般，但苍蝇腿也是肉啊，到手的肉哪有飞了的道理，连忙说道：
“诚信向佛，不再外物。”
这和尚还真是贪财
如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瘫坐下来，揪着僧袍哭喊道：“禅师救我啊，我造下这滔天罪业，若是子孙娘娘怪罪下来，信女后生恐是难以生育啊。”
眼看看热闹的香客越来越多，慧明禅师也不愿在这里同如音纠缠，遣来小沙弥取来如音的手镯交还
如音一向不信鬼神之说，摩挲着失而复得的镯子欣喜不已，虽不是什么富贵之物，但这是黎歌临走时给的，要论情谊还是弥足珍贵的
此事必然惊动了沈素心，她挺着孕肚在李柔的搀扶下快步走了过来
“姐姐素日心比针细，怎么还犯这种糊涂事。”说着摸向耳鬓，方觉已无金银打点，尴尬一笑，对慧明禅师说道：“出来匆忙，今日回去便差人将姐姐那一份供奉上。”
如音知道沈素心是爱面子的善人，这么一闹，三人是没脸面在寺庙呆着了，急匆匆下了山。
“我待你不薄吧。”沈素心压着怒气，将一袋碎银子扔到阿宁脚下，误以为阿宁想要私吞那珠子：“你是老爷领来伺候我的，我把你当妹妹看，哪知道你胆子肥了，肆无忌惮起来。”她虽出身一般，但也绝不愿让下人骑在头上
阿宁被沈素心这么一说，委屈至极，还未解释两行清泪就滴在了下来：“夫人......”
如音不忍她深陷泥泽，却没考虑周到，反倒害了阿宁，急忙归还珠子说道：“沈娘子莫怪阿宁，这全是我的主意。”
“我知道，你们走吧。”沈素心叹口气，抱起救来的小猫回了屋。
李柔眉头紧皱，见不得小娘被冤枉，抢上一步，说道：“若是求神拜佛便能生儿子，这天下也就没有咱们女子的事了。”
如音唯恐沈素心迁怒李柔，慌忙将其揽在身前，道：“小孩子胡说的，沈娘子切莫往心里去。”
李柔挣脱开，继续道：
“沈娘子如此耗费家私，就是金山银山也有没得一天，倘若真诞下男孩儿，沈娘子又拿什么抚养呢？”
“你不分青红皂白的训斥阿宁姐姐还有娘亲，却怎么不细想想，若不是真的为你好，谁又会管此事呢？”
沈素心愣住，真要论起关心来，谁能比的上他呢？
可是，他在哪呢？是否还活着？
“夫人？”阿宁跪在沈素心脚前，轻呼：“夫人要打要骂都行，千万不要赶阿宁走，阿宁知道错了，但阿宁绝无私吞之意啊。”
沈素心回过神来，怀中小猫已不知去向，她看着日渐隆起的腹部，不觉湿了眼眶：往事不可追，如今只盼着母凭子贵，留住刘郎的心，才能保后半生无忧。
沈素心拉起阿宁的手：“是我一时气急了随口说的，往后还要靠阿宁妹妹伺候我们娘两。”她并非真的怪罪阿宁，只想拿此事在刘家立威罢了，至于李柔的话自然也不会往心里去的：“时候不早了，姐姐带柔儿去偏房歇息吧，那里已经打扫出来了。”
如音来镇江府最重要的是寻找李老爷，眼下又寻到了李夫人留下的东西，不愿沾惹他家的麻烦事，便起身告辞：“劳烦妹妹多日，回来时我见路边客栈都已修整完善，就不再打扰了。”
“好，请便。”沈素心道
李柔瘪着嘴，先才输出一通，没有丁点效果，落寞非常，一脸怒气地跑了出去
“哎呦。”
李柔跑的飞快，没看见刚进院门的男子，摔了一个屁股蹲，等看清的时候，满脸震惊又疑惑道：
“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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