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的日子,出乎意料地风平浪静。
杨易仿佛彻底收敛了所有的爪牙,变得异常安分。他按时上下学,在家沉默寡言,几乎像个透明的影子。那种刻意的、冰冷的敌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让人捉摸不透的平静。但这平静并未让人安心,反而像暴风雨前压抑的闷雷。
哥哥将所有精力投入了最后的高考冲刺。书桌前的台灯总是亮到深夜,他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愈发瘦削和坚定。我知道,他在为我们的“西伯利亚”积攒力量。
而我,在新高中里努力适应,强迫自己独立。按时吃药,认真听课,即使偶尔胸闷,也学会了自己悄悄处理,不再第一时间寻找哥哥的身影。我知道,我不能永远做那个需要被照顾的拖累。
时间在笔尖沙沙作响和书页翻动中悄然流逝。盛夏来临,哥哥走进了高考考场。
考试结束那天,爸爸做东,订了一家不错的餐厅,说是庆祝哥哥顺利完成高考。一顿饭吃得表面和乐。爸爸兴致很高,不断询问哥哥考试的细节。杨阿姨也难得话多了些,脸上带着笑意。杨易安静地吃着东西,偶尔附和两句,挑不出任何错处。
我坐在哥哥身边,心里却清楚,这场“家宴”,更像是一场心照不宣的告别预演。
晚上回到家,爸爸脸上的喜色再也掩藏不住,他用力拍着哥哥的肩膀,声音洪亮:“好小子!成绩出来了!稳了!这么好的分数,国内的顶尖大学随便你挑!”
他翻着报考指南,兴奋地规划着:“我看北京那几所就很好,或者上海?发展机会多……”
哥哥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直到爸爸说得差不多了,他才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客厅里所有人都听见:
“爸,我想好了,就报本市的A大。”
爸爸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错愕地看着他:“A大?虽然也是重点,但以你的分数……太可惜了!为什么不去更好的平台?”
哥哥的目光淡淡扫过我,然后落回爸爸脸上,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A大很好,离家近,方便。”
“方便”什么?他没有明说。
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方便照顾我。
爸爸张了张嘴,看着哥哥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看了看一旁垂着头的我,最终,所有劝说的话都化作了一声复杂的叹息。那叹息里,有惋惜,有无奈,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杨阿姨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默默转身去倒水。杨易坐在沙发角落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我低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看,又是这样。因为我,哥哥再次放弃了一片更广阔的天空。A大很好,但本不该是他的终点。那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愧疚感再次淹没了我。
哥哥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情绪,在爸爸转身去书房后,他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背。
我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那里没有半分委屈和不甘,只有一片沉静的、如同深夜湖面般的坚定和平和。他用眼神告诉我:这是我的选择,与你无关,亦无悔。
可是,哥,真的与我无关吗?
那个晚上,家里的气氛在虚假的欢庆后,沉淀下一种更深的、暗流涌动的沉重。哥哥用他的未来,再次在这个家里划下了一道清晰的界线——线的这边,是他和我;线的那边,是其他所有人。
而那个名为“西伯利亚”的约定,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暗涌更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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